第48章

這也太荒謬了。

妯娌兩人頭一回這樣單獨面對面坐在一起, 竟然讨論的是要一方保證另一方的安全。

“你可以雇個保镖的。”三夢說, “省事兒,也配得起你的身份。”

白家大小姐, 配個保镖不是很應該嗎?

“我會的, 等我真的離開陳家那一天。”

可是真的會有這麽一天嗎?三夢表示懷疑。

她本能是想拒絕這種無厘頭的要求的,可她沒來得及開口, 妙賢就來了。

他太惹眼, 尤其跟西餐廳的格調格格不入,所以當他步履款款一走進來就自然而然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三夢蹙眉,白熙雲卻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先沖他招了招手,然後才對三夢說:“看來他真的很在乎你啊。”

妙賢走到她們桌子面前, 淡淡地對白熙雲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單獨請她吃飯要告訴你對吧?我記得的。”她笑道, “這次其實你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啊,下不為例。”

他沒再理她,看了看桌上的杯盤碗盞, 問三夢道:“吃飽了嗎?”

吃飽了,她也正想走人呢,他來的剛剛好。

她剛站起來,妙賢已經拉過她的手, 轉身就走。

餐廳門口的電梯有點慢,妙賢摁了兩次下行按鈕也不見電梯上來,就重新拉起三夢往旁邊的樓梯間走。

回頭看看,白熙雲并沒有跟上來, 三夢不知道他這麽着急幹什麽,自己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掙又掙不脫,只好喊了一聲:“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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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下了一層樓,站在樓道拐角的地方,他一下子轉過來,把她摁在牆上就親。坐落在第九層的西餐廳,一般沒人上下樓梯,樓道裏空蕩蕩的,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說親就親吧?!

三夢傻眼了,使勁推了一把沒推開,立刻曲起腿來頂他要害。妙賢躲開攻擊,退離她的嘴唇,笑道:“才幾天不見啊,這麽狠心?”

她就知道,陳一本尊再奔放也做不出這麽出格的事兒來,一準兒又是後繼人格跑出來了。

見她不吭聲,他趁機又親一下:“怎麽了,我裝的太像,都認不出來了是吧?”

剛剛在白熙雲面前,不管語氣還是神态,都是主人格的陳一,原來都是他裝出來的。

“你怎麽來了?”

應該問,他怎麽出來的。自從白熙雲回來之後,她就有點搞不清楚兩個人格切換的契機了。白熙雲遇到危險他會切換為後繼人格,那換回去呢?那晚在茶室,他靠在她身上就突然變回去了,是怎麽回事?還有現在,今早離開的時候明明都還是主人格吧,現在怎麽又變成後繼人格了?

她有一大堆疑問,他也知道,躬身抱着她說:“今天不是去看醫生了嗎?‘他’主動換我出來的。”

三夢一愣:“‘他’換你出來的?”

“嗯,催眠,你忘了?醫生也要求跟我聊聊,方便了解病情。”

“然後呢?”了解完病情不是應該就請他回去了嗎,還能放任他出來亂跑啊?

妙賢笑笑:“要跟我聊,我當然是有條件的啊。我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多陪你一會兒。”

三夢想起他錄制的那些視頻,有點鼻酸:“那‘他’也同意啊?”

“此一時彼一時。你懷疑他也就算了,連我都懷疑,認定我是個感情騙子,我還不趕緊力證清白嗎?”

三夢別開臉,被他捏着下巴擰回來。

“郝三夢,我跟你說了那麽多話,最親密無間的事也做過了,兒子都生了,你真的以為那都是騙你的嗎?你要我怎麽做才能證明我的真心,你說出來,我一定滿足你。”

說這樣的話,他看似生氣,咬牙切齒的,可真的聽在三夢耳朵裏,又只剩無奈和深情。

她沒想讓他證明什麽,如果愛一個人,耳鬓厮磨、柴米油鹽裏那些細微的感動都無法印證真心,還要怎麽證明呢,難不成要他的命嗎?

“我知道你氣我跟白熙雲,可你要知道,我也不想的,我自己控制不了。”他繼續道,“千錯萬錯,有一件事她說的沒錯,就是假如沒有我跟她一起經歷的那件事,可能根本就不會有我的存在。”

他是波德萊爾所說的“惡之花”,是“每個人身上都有的兩種要求,一種趨向上帝,一種向往撒旦。”,是生病的缪斯,連眼睛裏都是夜間的幻象。

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甚至根本不能稱之為真正的人,卻愛着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道理誰不懂,可到底意難平。三夢說:“照這麽說,我還得感謝她喽?”

他啧了一聲,眉眼含笑:“我怎麽這麽喜歡你這吃醋的小模樣呢?”

她才沒有吃醋,豪氣幹雲的郝三夢怎麽可能吃醋,哼!

“不過你剛才那樣什麽意思,為什麽要在她面前假裝是陳一的主人格?”

“不想讓她繼續拿捏,這也是陳一自己的意思。”

三夢還是不明白。

妙賢也不多說,拉過她的手:“我們先回去,其他的我慢慢再跟你解釋。”

他開三夢的車,主動做司機。她上了車才反應過來:“喂,我什麽時候說了要回去?”

“放心,我沒說讓你回陳家,我們拿點東西就走。”

“走去哪兒?”

妙賢一笑:“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他不是開玩笑,簡單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看來這也是陳一本來的想法,他昨晚在來找她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既然她要在娘家住,他就搬來跟她一起住。

“不行!”三夢奪下他手裏的行李袋,“你就這麽一走了之,光照寺怎麽辦?”

“有其他長老看着呢,怕什麽。我最多也就缺席早晚課,其他時候都在。”

“那你媽媽那裏……”她壓低了聲音,“怎麽解釋啊?”

“要怎麽解釋,老婆回娘家住幾天,我想陪陪她,有什麽不可以嗎?”

“……”三夢無言以對,差點忘了這個人格真的不是那麽在意別人的感受,跟他說這些也沒用。

他一手拿着東西一手拖着她從房間出來,正好碰見啞妹抱着晾曬的衣服往樓上走。三夢看她吃力,上前幫她分擔了一半,看了看外面的天:“下雨了嗎?”

啞妹點了點頭。

她精神不太好,臉上寫滿憔悴,卻罕見地化了妝,穿着連衣裙,打扮得整齊又得體,像是馬上要出門。

“你要出去嗎,去哪兒啊,要不要我送你?”

啞妹搖頭,還是不說話,放下了手裏的衣物,騰出手來也不肯打一句手語。

三夢直覺不太對勁,示意妙賢在房間門外等一下,然後用手語比劃着問:啞妹,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眼前嬌小的身軀屏住呼吸,大概是想硬生生這麽扛過去的,可耐不住她這樣的關切,剛想說話,眼淚就先掉下來了。

三夢吓了一跳,連忙扶住她的肩膀,隔着連衣裙單薄的布料,卻感覺到她高熱的體溫。

“你在發燒啊?這麽燙……你還要出門?到底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呀!”

啞妹聽不見,伏在她肩上,只是一味地哭。

妙賢在門口聽到動靜,進來看到這樣的情形,也有點意外:“怎麽回事,她怎麽了?”

三夢搖頭,她扶啞妹到床上躺下,用體溫計量了□□溫,39.2,真虧她還有力氣樓上樓下的忙活,竟然還打算出門!

她沒法丢下生病的啞妹不管。她沒有姐妹,這些年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啞妹就像她的親妹妹一樣,關心她的生活、她和陳一的感情,幫她照顧如意,撐起陳家這半個家,是跟她最親近的親人。

事實上,她不恨陳家人。不要說陳家其他人不了解陳一的病,就算了解,嫁給他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當年她愛得昏天黑地,追得不離不棄,他家裏人告訴她人格分裂這回事她就不嫁了嗎,不存在的。

知道真相後她懊惱過,懊惱的也不過是為什麽遇上他、為什麽愛這樣一個複雜的男人,而不是怨怼愛上之後的那些人和事。

她擰了溫熱的毛巾來給啞妹物理降溫,又用熱水沖了藥喂她吃,等她悶出一身汗之後,就把妙賢趕出去,幫她換上寬大舒爽的幹淨衣服。

啞妹這才哽咽着說:“嫂子,我不想再去見那些陌生的男人了,求你跟媽媽和大哥說,如果一定要我現在嫁人的話,不如讓我也去出家吧。”

三夢這才知道,這段日子,她一直在相親,在不同的餐館、咖啡廳和公園裏跟各種各樣陌生的男人周旋,有些也跟她一樣是聾啞人,有些卻根本連基本的手語都不會,聊天的時候只能由她一直盯着對方的嘴唇,小心翼翼的,生怕錯漏了什麽,最後總是筋疲力竭才回家來。

三夢從房間走出來,妙賢靠在門外,似笑非笑地說:“這個家,還真夠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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