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洶湧的恨

第10章 洶湧的恨

飛機落地,北方城市凜冽的寒風像是把臉頰剮下一層肉來,顧沉瀾呼出一口熱氣,立馬套上了他的黑色潮牌羽絨服,剛好視頻電話打過來,手機屏幕裏的人早有預料,凝神看他一秒就笑了出來:“北方很冷吧?”

“冷。”顧沉瀾把羽絨服拉鏈“簌”一聲拉到頂,臉已經凍紅了。

羽絨服服帖将他被寒意侵襲的身體包裹,一縷淡淡的龍舌蘭香味也鑽進顧沉瀾的鼻腔,徹底将他覆蓋标記。

這件衣服是傅懷璟脫下來套在他身上的。

顧沉瀾鼻尖那一塊兒很紅,他嫌棄的裹緊衣服,說:“你衣服氣味真大。”但還是沒把這件為他抵禦寒冷的衣服脫下來。

傅懷璟眼神炙熱,隔着屏幕,也能想象到千裏之外顧沉瀾被無數人注視的同時,別人也許刻意經過他的身旁,聞到海棠花香與龍舌蘭抵死交融、悱恻纏綿。

簡單聊了兩句,倆人幹巴巴的,挂斷了電話。

當眼前那張鋒利俊美的臉消失在手機屏幕,顧沉瀾左右看了一下,慢吞吞的把自己寒冷的面頰埋進羽絨服衣襟裏去,猛吸一口氣。

他喜歡自虐般熟悉的疼痛與寒意,這讓他感覺到他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死在了凜冽刺骨的冬夜。

可是傅懷璟的羽絨服也真的很好聞,很暖和。

就允許他大發慈悲原諒傅懷璟那麽一秒吧。

嗯,太虧了,還是半秒吧。

還要前往劇組拍攝地點附近的酒店,顧沉瀾在車上很快就跟傅懷璟道了聲別,接下來也許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再見面了,劇組剛開機總是很忙碌,顧沉瀾沒時間回a市。

等下了車,到了酒店整理完行李箱,他打開手機,發現消息框多了兩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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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來探班。】

話裏話外的強勢呼之欲出。

一開始他們不是這樣的,自從傅懷璟應下金主這個身份,掌控欲才開始漸漸凸顯。

而這些掌控欲以及快要溢出來的什麽情感都被金主、交易關系、你情我願這些關鍵詞給合理化了。

秦鐘在旁邊偷瞄了一眼,他起先對傅大總裁的印象就是殘忍、無情又格外俊美的強大男人,把煙摁滅在別人手背還面不改色的危險反社會人格,這一條聊天記錄也實在符合他對傅大總裁的印象。

但是他往上一看,就愣住了。

探班前一句是【你在車上還沒離開,我就開始想你,如同這十二年來的每一個寒冬。】

這也太……膩歪了。

不符合傅大總裁的冷酷人設。

偏偏被愛的人也沒有感覺到哪裏不對,顧沉瀾倚靠在床頭,随手打開了一個軟件,緊接着往耳朵裏塞了一個黑色的藍牙耳機。

秦鐘管不住飄過去的小眼神,發現顧沉瀾手機裏是一個監|聽|器軟件,軟件時間剛好就是20:50,這足以證明顧沉瀾正在監|聽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人,這個人絕大可能就是他眼裏不好接近且危險冷漠的傅大總裁。

他心中大駭,剛要再瞄一眼,就突然碰撞上一道笑眯眯的目光。

“很好奇我的感情生活嗎?”

顧沉瀾當着他的面翻轉手機,微笑着,打開監|聽軟件裏的近期音頻,自顧自介紹道:“是我在包廂那天安在傅懷璟身上的監聽器,後來我引誘他,我們滾到了床上,我怕他發現,幫他脫衣服,把它丢在了地上。它見證了我跟我恨之入骨的人,荒唐的一夜,荒唐的呻|吟、喘息。”

他食指虛虛按在音頻上方,笑着看向秦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經紀人,你要聽嗎?這場我跟傅大總裁的活春|宮。”

好奇心害死貓。

顧沉瀾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注視着他。

有時候顧沉瀾很瘋,出自于被冒犯、被傷害的防衛過當,更像是一種不知緣由的應激性創傷心理障礙。

秦鐘心髒都快停擺,都快被這祖宗吓死,驚吓之餘還驚訝自己竟然還有空心疼他,簡直想扇死自己這個奴才命的賤|人。

心疼男人就是痛苦的開端!

秦鐘強迫自己清醒,理智,望向對方。

影帝顧沉瀾最為出名的是他那雙狹長狐貍眼,這雙眼在他清俊寡淡的面目帶着無與倫比的美麗,野心勃勃的,血一般鮮紅,蘊含着無窮的熾熱耀眼的光明。

就像是五彩斑斓毒蛇的瞳孔,美麗,攜帶致命的毒素。

現在,秦鐘現在被這雙眼睛笑眯眯盯着。

他額頭冒出薄汗:“我不想聽,以後也不會再偷看,我不想破壞你和傅大總裁的隐私空間。”

顧沉瀾定定看他兩秒,收回手機。

“我也不會給你聽。”

顧沉瀾說:“你跟我還沒那麽熟。”

秦鐘真要被他發瘋搞死了。

什麽還沒那麽熟,天底下就沒有能真正走進顧沉瀾內心的人,這半年來他沒見過誰讓顧沉瀾情緒波動特別激烈,想要将他置之死地的祁翎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從來都不屑一顧。

哦,除了傅大總裁。

顧沉瀾恨他。

秦鐘特別想問他傅大總裁到底怎麽他了,這可是十二年,歲月這東西是要把人變成各種樣子的,顧沉瀾13歲到25歲不論少年還是青年都锲而不舍恨着對方,這該是什麽樣堅定而扭曲的信念支撐着他。

但他目光一轉,最終落在了顧沉瀾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臂,腳踝,陳舊疤痕在脆弱的血肉身軀縱橫交錯,一看就疼痛難忍。

察覺目光,顧沉瀾挽起衣服,這不是羞于展示自己,而是避免他人驚詫恐懼的目光。

“為什麽不去做祛疤手術?”秦鐘注意到顧沉瀾這個小動作,心裏特別不舒服。

顧沉瀾道:“不想。”

“為什麽不想?”秦鐘不解。

“不想就是不想。”顧沉瀾無意識死命摳着小臂上突起的地方,冷下臉,說,“你別問了。”

秦鐘翻了個白眼,随手摸起顧沉瀾丢在床頭的潮牌風衣繼續埋頭疊:“好嘞祖宗,下次再關心你,我就是狗。”

顧沉瀾沒有回答,他倚靠在床頭,目光晦澀難辨。

為什麽不做手術祛除疤痕?

漫長的十二年時光,這些疤痕的存在會提醒他記住傅懷璟漸漸模糊不清的臉,以來幫助他更恨傅懷璟。

13歲那年傅懷璟說要做他的家人,跟他約定好要把他帶出福利院,要跟他同居生活在一起,一開始顧沉瀾沒有同意,他不敢依靠一個跟他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可是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真的被感動,真的以為自己要有家了。

他真的很想要一個哥哥。

可是傅懷璟的父母沒有同意他加入傅懷璟的家庭。

傅懷璟沒有打招呼就随着父母離開了a市,坐飛機去了國外。

被扔在福利院的顧沉瀾興高采烈拎着行李箱,蹲在門口,等到天黑也沒有人接他走。

福利院裏很多人都來勸他,他一次也沒有相信傅懷璟會不遵守諾言直接抛棄他。

結果呢?他還是轉身拎着行李箱回到福利院,成了笑話。

最可笑的是顧沉瀾還相信傅懷璟有苦衷,他以為傅懷璟就是被強行帶走了,遲早有一天會回國來福利院看他,他每天都在刻苦讀書,努力等待,期望着兩個人相遇,傅懷璟能為他漸漸長高的個子、優秀的成績而驕傲。

但是希望總會破滅。

他遇到了想要領養他的一個陌生叔叔,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他被強行領養帶走了,離開了福利院,去往了一個陌生的小縣城。

哪怕跌入谷底,他也還想着這個陌生的叔叔也許會對他好,他也許會有個“父親”,等長大了,他就能考試離開小縣城,去見傅懷璟。

事實證明,小顧沉瀾那時候滿心滿眼都懷揣着對這個世界的希望,他自己是善良的,就以為全世界都是善意的。

結局就是這個陌生男人以養父的名義領養了他,帶他住進出租屋,卻只将他當成出氣筒,連幾百塊學費都沒有給他出,還讓他去餐館端盤子掙錢,掙來的錢全都被這個油膩大腹便便的男人賭博、喝酒花完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顧沉瀾厭惡世界的時刻,他被無休止毆打,聲音穿破黑暗,隔壁毫無動靜,所有人都選擇袖手旁觀。

他滿身傷被扔在雪地裏自生自滅,就昏倒在垃圾桶旁邊,很多人下樓扔垃圾,紛紛擾擾,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一只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的流浪貓,有憐憫,卻不想要為此背上高昂的醫藥費和責任。

貧民窟人人都自顧不暇。

到最後顧沉瀾自己都覺得自己死在那個陰暗寒冷的冬日,他的血肉腐爛惡臭,徹底被大雪紛飛埋進墳墓。

他是靠着恨意活下來的,一開始是恨那些袖手旁觀的居民,再之是很那個施加暴力的養父,最後,他就恨傅懷璟。

傅懷璟跟誰都不一樣,恨傅懷璟這件事讓顧沉瀾覺得很痛苦,這是他最初的希望,最初的痛苦來源,他愛過傅懷璟這個年長者,所以恨也就更洶湧。

有時候,這十二年,仇恨尖銳得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可以刺入他的心髒。

沒有人能想到仇恨的力量是多麽強烈,有時遠比愛情更強烈。那年他13歲,他确實靠着一腔熱血沸騰的仇恨活了下來。

他要毀掉傅懷璟,就像是毀掉當年他莫須有的希望,再毀掉他當年純粹的天真善意。

手機屏幕卻還在久久發着光。

他垂下眼,注視着那行字。

【你在車上還沒離開,我就開始想你,如同這十二年來的每一個寒冬。】

傅懷璟會知道嗎?他當年随手的抛棄,無意間引出一個人命運的悲劇。

他知道嗎?在傅懷璟思念着他的同時,13歲那個寒冬他正在遭受常人難以忍受的暴力,差一點,他們永遠見不到了。

傅懷璟還什麽都不知道。

惡意洶湧,顧沉瀾幾次想要發送消息,又停下,他捏了捏眉心,緩解壓力。

沒有必要讓傅懷璟知道。

他能想象出傅懷璟那張冷淡的臉,漸漸浮現痛苦、自責的樣子,但他想象了,卻沒有因此獲得什麽報複的快感。

這不是他一開始想做的事情。

他最想要将人撥皮抽骨、吞吃入腹,騙光人的錢,讓傅懷璟也嘗嘗滿心歡喜卻被抛棄的滋味。

可是用自己作為籌碼,扒開鮮血淋漓的傷疤,讓傅懷璟陷入混亂的自責漩渦,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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