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發現澤苛不見了的第一時間, 若陀就果斷派人去通知摩拉克斯。
“你就告訴摩拉克斯說澤苛不見了,他會明白的......這小子,難道從一開始就在我身上蓋了标記嗎!”
若陀突然想起在靈矩關初逢澤苛的時候, 二人談論起魈與澤苛的速度孰更快的情形來。
那時龍尊特意将尾巴甩到他面前,頗為得意地炫耀:“我禦空而行時, 水元素化雲環繞于身,就如魚游水中, 無人能及。”
現在一想,這動作實在是太為刻意了, 澤苛又不是留雲, 哪是這種争第一的性格。
大概就是那一瞬間被抓住了破綻, 被這小子使用斂息之法在衣擺上留下了追蹤标記吧。
連摩拉克斯都輕易奈何不得的斂息之法, 若陀今日算是徹底見識到了。
他頭疼地扶額,催促目前靈矩關裏速度最快的夜叉:“你且快去,我有不好的預感。”
龍王想起了數百年前癫狂的持明龍尊不管不顧抽擊金色屏障的畫面。
澤苛啊, 你可別又做什麽傻事出來。
伐難茫然地接過指令,踏着夜色出發了。
夜叉生而迅捷, 但也快不過堅定的龍尊。
等伐難到了歸離集, 平原上已慢慢聚集起了驚呼的人群。
濤濤谷浪在寒風中洶湧,鋒利的稻香打着人們的臉。
有人歡呼着舉起手臂面向天空, 有人震驚得猛捏凍木了的手指直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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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跡......”
有人哽咽着跪在雪地裏, 看着九穗的稻說不出話來。
“娘啊...你要是多撐幾天就好了......”
人間百種,在這無月的冬夜裏一一上演。
狂亂中,也有人探究。
是誰做的如此奇事?
是誰讓凍土培新芽?是誰讓雪地一夜成稻田?
有名字含在他們的口中,藍角白尾的人影現在他們的腦中。
“一定是、一定是澤苛龍尊!只有澤苛龍尊能行如此奇跡!”
四野紛紛響起熱烈的贊同:“澤苛龍尊沒有抛棄我們!”
于是男女老少都如逢劫後餘生, 歡呼着,嘯叫着贊美龍尊:
“龍澤綿綿, 化我凍土,長我青禾。”
“兵戈禍禍,憐我哀苦,賜我飽足。”
“歸離莽莽,碧水蒼蒼,帝仙共護,興盛如昔。”
“今我璃月,不複羸餓,雪出五谷,稻生九穗......”
各色民歌聲中,突然有老人自混沌中想起那古老的契約:
不可割盡田裏的出産,務要留下零碎任窮乏人拿去。
你們所留下的,土地必千百倍的返還給你。
于是老人張開沒牙的嘴,揮起手杖怒斥他的子孫:“今年的饑荒必定是因為我們沒有遵守契約!惹的龍尊發怒了。”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不能吧。”子女含糊着躲開拐杖。
水夜叉看着這一片熙攘紛雜的亂像,聽着耳邊的胡言亂語,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凡人感覺不到,但身為夜叉的她,能清楚地聞到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
澤苛到底...做了什麽?
“夠了!”綠發的少年大聲喝止住那老人的胡言亂語,“無知的凡人!休得胡亂揣測!”
老人在子孫面前被下了面子,惱羞成怒,欲開口與綠發少年辯駁,但一擡頭看見少年跟随的人,怒火就被從天而降的冰水澆熄了。
“是帝君大人......!”
摩拉克斯來了。
伐難如夢初醒,急急地上前:“帝君大人!澤苛他......”
摩拉克斯伸手做勢止住了她要說的話。
“我皆已知曉。”岩之魔神面色如磐岩般沉穩,但夜叉少女能看見他的金瞳下黃金如岩漿般沸騰,烹煮着焦灼與憂憤。
伐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帝王的面。
摩拉克斯大踏步向前,放開神識,去探查他那不讓人省心的友人。
各式仙人從他身後魚貫而出,散在耕田裏去尋那龍尊。
澤苛直到失血暈厥也沒有撤去身上用來斂息的法術,這讓衆仙的搜救都十分費力。
凡人臉上的歡喜與仙人們臉上的凝重形成了可怖的反差,伐難背後一寒,不願再看,也自發加入了尋人的隊伍。
茂盛的莊稼遮掩了龍尊的身影,田間到處都是淡淡的腥甜血氣,蓋住了青年身上原有的氣味。
塵之魔神歸終聞着那血味,心裏突然湧起了一陣強烈的惡心感。
因為她不得不承認,有那麽一瞬間,她受傷的魔神之軀靠着本能告訴了她:
你的小藍聞起來,真的好像很好吃。
“......黩镯該升級了。”灰發少女用袖子捂着嘴自言自語。
“怪不得沉玉谷的魔神當年瘋成那樣。”
潤黩之力給小藍帶來的......究竟是痛苦多一點還是快樂多一點呢。
黑夜退去,天光漸亮,摩拉克斯終于靠着田間的岩石共鳴感知到了澤苛微弱的心跳。
藍發的龍尊裹着白袍,安安靜靜地睡在雪中。
他的右手還維持着龍爪的樣式,鱗片裏嵌着血與泥。
如果能忽略掉他手上的累累傷痕,光看他蒼白的面容,那青年簡直是用雪堆出來的玉人,面目安詳地像是睡在溫暖的床上。
摩拉克斯伸手,又一次抱起青年。
澤苛的白尾這次沒有順從地垂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僵硬着翹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竟是已經凍僵了。
摩拉克斯将澤苛往懷裏一攬,飛快地回了洞府,只給身後的仙人們只留下一句:“去尋個良醫來。”
洞府中,摩拉克斯盡力去放松澤苛僵硬的身體。
衣服浸了澤苛的冷汗,又被北風凍硬,鐵板似的脫不下來。
摩拉克斯将手貼在青年的後背,岩元素微微共鳴,将衣物盡都震碎。
龍尊從頭到尾都凍得發白,找不出一絲血色。
也有可能是缺血的原因。
摩拉克斯冷着臉在浴池上貼滿火符,将青年毫不留情地按進熱水裏。
被請來的醫生戰戰兢兢地在一邊立着,看着岩王帝君兇暴又仔細地将無意識龍尊的頭擡出水面呼吸。
“勞煩。”摩拉克斯終于想起了這醫生,他的眉目間強壓着憤怒的風暴,艱難地維持住耐心:“勞煩給他開一份補血的藥方。”
醫生看了看青年右手的龍爪,忙不疊地想去摸青年左手的脈,結果又被青年左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傷痕吓退,最終還是苦着臉選擇去摸了龍爪下的脈。
越摸他的神色越認真,不禁在心裏啧啧稱奇了起來。
這個失血量可以讓任何一個生物斃命了,但龍尊的體內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生生不息地運轉,維持着他的性命......總之是無甚大礙。
他蘸蘸筆,豪放地開了一大堆益氣養血的藥材,摩拉克斯接過來一看,險些氣笑了。
蜥蜴尾巴,青蛙,烈焰花,鳅鳅寶玉......竟是有一半都是這半死不活的龍尊親手改良過的,這回可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醫生搞不懂為什麽帝君的臉色看起來又平靜又猙獰,哆哆嗦嗦地下去傳教熬藥方法了。
澤苛僵硬的身體漸漸被熱水泡開,尾巴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在池壁上撞出一聲悶響。
在大腦缺血帶來的劇烈暈眩中,他勉強睜開眼,蒸騰的熱汽裏,帶着重影的棕發魔神試探着在他眼前揮手,張嘴似乎在說些什麽。
是摩拉克斯啊。
龍尊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思考了幾分鐘後又安心地滑進熱水裏昏迷過去了。
摩拉克斯不會害我。
“......”岩之魔神無語地提起龍角防止澤苛的口鼻浸入水中。
看來凍僵是好了。
但看這蒼白的臉色,貧血的症狀應該是一時半會好不了。
澤苛被套上睡衣,粗暴地塞進了被子裏。
青年迷迷糊糊地抱住尾巴,毫不設防地展露睡顏。
岩王帝君絲毫沒有被這信任安撫到,只覺得有一股無名怒火在上湧,想給這病弱的龍尊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不敢再做如此出格的事。
見了澤苛所行之事,摩拉克斯焉能不知道自己早被暗暗算計了?
裝乖以博取同情,順從以掩人耳目,以退為進,以小搏大,滿嘴謊話,違背契約......真難為他演了這麽久!
千餘年過去怎麽突變成了這樣的性子!
摩拉克斯一想到澤苛年少時別扭又赤誠的性格就感覺如鲠在喉,雖然說現在的性格也算真摯可愛,但是不是有些太過偏執了?
時至今日,經歷了澤苛這麽多次的突然發瘋,摩拉克斯終于決定下狠手管管了。
這次萬幸沒有出什麽意外......岩之魔神的眼中閃過一縷寒芒。
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心軟了。
“帝君大人,藥來了......呃。”端着藥碗的魈走進屋子,被摩拉克斯陰晴不定的臉色吓得一哽。
摩拉克斯接過藥,晃晃床上的青年,果然不醒。
于是不再猶豫,調整了一下姿勢就直接了當地捏住下巴往澤苛嘴裏灌去,為了預防可能的掙紮還喚出岩造物把龍尊的整個上半身固定了起來。
“咳咳......噗。”昏睡中的青年想反抗,但毫無還手之力,苦澀的藥水被霸道地灌入胃中。
看起來像是在刑訊。
魈無言地旁觀着眼前的景象。
帝君大人......雖然努力掩飾了,但确實很生氣吧。
“摩拉克斯,我收拾了些上好的藥材來......”歸終踏入洞府,見此情形也是大驚失色,忙上去阻攔。
“好歹也等傷好了之後再教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