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冬月初一,宜:出行、搬遷、動土、祈福、祭祀、婚嫁。
一大早的,趙雲瀾便定定地看着她那一面牆的收藏,好一會之後,她一咬牙一跺腳,找來一個箱子,開始将牆面上的收藏小心翼翼地将進箱子裏。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她扶着自家奶奶,帶上前段時間她特意找好的媒人,又叫上十幾名夥計擡着她精心準備的東西,在沿途百姓的圍觀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縣衙側門走了進去。
媒人剛見到早已端坐于正堂上的人便樂呵呵地上前見禮,之後又笑呵呵地說明來意,期間更是将趙雲瀾誇得天花亂墜,最後滿臉喜意地看着蘇幕遮,“趙東家與令千金當真是天作之合啊,
蘇大人,您覺得對嗎?”
“咳,對,對極了。”
能不對嗎?那趙雲瀾的聘禮都堆成小山了,還有那一箱稀有茗茶,差點讓蘇幕遮控制不住自己,好在,他及時穩住了。
今日,趙雲瀾過來下聘不過是走個過場。但是她卻送了這麽多市面也買不到的茗茶,可見她是真的在意小暖,他這個父親也能放心不少。
在媒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下,兩家高高興興地交換了庚帖,日子訂在了明年夏季。
這對求妻心切的趙雲瀾來說,時間有些遠了,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呢。不過也沒辦法,畢竟辦喜事還是要挑個好日子的。
趁着這段時間她也能好好準備婚禮的事,再順便将秦皓趕出浣溪縣。
趙雲瀾拿着庚貼開開心心地走出了縣衙,她扶着蔣奶奶走在路上,突然開口說道:“奶奶,我想買座大一點的宅子當做婚宅,到時您也一起搬過來吧,帶上佑安一起,這樣,您和小暖也能每天話些家常不是。”
蔣奶奶一想也是,她們家家庭成員簡單,人也不多,若是小暖嫁過來之後,跟阿瀾兩個人孤孤零零地住在一處大宅子裏,難免孤單,到時阿瀾再出去工作後,就只剩小暖一個人守着宅子了,真是想想都覺得可憐。
“好,聽你的,只是得抓緊咯,買完宅子還得修葺一番,到時你叫上小暖一起去看看,看她喜歡什麽樣的風格,按照你們兩喜歡的風格修葺便好了。”
這兩個人過日子呀,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商量着來,蔣奶奶最怕她那主意過大的孫女按照自個的想法就開始埋頭苦幹,到時小暖不喜歡,豈不是又要重新修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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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趙雲瀾把奶奶送回客鄉居之後,就去了禮獻街。她上次在這裏看中了一處宅子,二進院,對她們一家來說,不小也不大,剛剛好。
而且這裏雖處于鬧市中,隔音卻很好,開門是屬于大家的煙火氣息,關門就是她們美好的小日子,簡直棒極了。
與宅子的主人交接完之後,趙雲瀾走出禮獻街卻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對方依舊一副儒雅的打扮,只是他一開口便破壞了這為數不多的儒雅表象。
事實證明,內裏腐爛的人,再如何裝扮外表也掩藏不住內心的肮髒。
“你果真還活着,這一切是不是你搞的鬼?”秦漢川一臉盛怒地站在她面前,擡手指着她的鼻子,“枉我當年待你不薄,你就是這麽回饋老子的?”
他開在浣溪縣的産業全沒了,想當年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在浣溪縣掙得一席之地,現在說沒就沒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是他的好女兒,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心軟留下她。
心髒驟然收縮了一下,趙雲瀾攥緊雙拳,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我還活着,你很失望?”
“豈止失望,老子恨不得沒生過你。”
盡管對他早已不抱希望,卻從他嘴裏聽到這種話的時候,趙雲瀾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刺痛了一下。
她輕眨眼,将眼裏的濕潤眨去,冷着聲音道:“當年,是我娘識人不清,導致引狼入室,趙家的一切,我會替我娘奪回來的,你等着吧。”
“站住。”秦漢川看她轉頭就走,立馬出聲喝住了她。
他蹬蹬蹬走到她面前,“老子讓你走了嗎?幾年沒見,你是越發沒有教養了,見到老子連聲爹都沒喊就想走。怎麽?如今長本事了,不想認老子了是吧?”
“秦漢川,別逼我動手。”
“嘿喲,你還想對老子動手,出息了你啊趙雲瀾,別忘了我是你爹,你打我一下試試,你也不怕遭天譴。”
秦漢川惡狠狠地盯着她,“老子今天就教訓教訓你,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說着,他揚起巴掌就往她臉上拍去。
趙雲瀾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推,看着他被推得後退幾步,最後被石頭拌倒在地。
她往前走幾步,在他跟前蹲下,“給你一個機會,将你私吞趙家的家産全部交出來,我或許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哼。”
當然,這些不過是場面話罷了,她不會放過他,而他也不會放棄多年的榮華富貴,她們之間已無法和解。
秦漢川趴在地上,臉色青青紅紅,他咬着牙,“聽聞你與縣令千金訂婚了,如此大事怎能沒有父母在場呢?”
趙雲瀾臉色微變,她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秦漢川別的本事沒長,臉皮倒是越發厚實了。
“若你想讓衆人知道堂堂秦東家不介是個上門女婿,還間接害死岳父、妻子,甚至虐待親生女兒,最後奪人財産的醜聞,那你便繼續作妖吧。”
當年,秦漢川奪走趙家財産後,便費盡心思掩藏他鸠占鵲巢的事實,不但将趙家原有的工人全部趕走,還将自己弄得一身傷,對外聲稱長年被趙家父女毆打,幸好老天開眼,将趙家父女帶走,他才得以解脫。
呵,可笑的是,那些愚昧的百姓竟也會相信如此荒謬的謊言,現在烏鎮哪個有點年紀的人提起趙家父女,不都是嗤之以鼻,罵一句僞善,全然忘了當初是如何得過趙家的幫助了。
事實證明,好人可以做,但不能做濫好人,這世上不是誰都值得幫助的,也不是誰,都值得相信的。
趙雲瀾輕輕擦過眼角,照來時路返回,只是腳步早已不同于來時般輕快。
她不确定秦漢川會不會在浣溪縣鬧起來,若是對方為了對付她連臉皮都不要了,那她也不介意将當年的事徹底曝光出來。只是委屈小暖了,跟她在一起還要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趙雲瀾回到客鄉居,第一次無視坐在院子裏的奶奶,她沉着一張臉,滿身寒氣地走進房間,往床榻上一躺,卷過錦被蜷縮成一團。
蔣奶奶看着緊閉的房門,眼裏滑過擔憂。
她摸了摸佑安的頭,“奶奶去看看阿瀾,佑安自己先玩着啊。”
“奶奶去吧,佑安自己可以的。”
蔣奶奶敲響房門,“阿瀾,你怎麽樣了?有什麽事可以和奶奶聊聊,千萬別憋在心裏,奶奶也許幫不上什麽忙,可奶奶始終是你堅強的後盾。”
過了好一會,裏面才回道:“奶奶,您進來吧。”
趙雲瀾從床榻上坐起身,她頂着一頭略微淩亂的秀發仰頭看着面前這位給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對方的眼紋好似又增添了幾條,眼裏的關心也只增不減。
蔣奶奶在她身邊坐下,雙手握住她的手,凝眸細細打量着她,“一轉眼,阿瀾都長這麽大了,奶奶卻日漸老去。想當初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會因為不受父母的寵愛而傷心難過,甚至幼時還費盡心思讨好他們,現在想想,真是傻了吧唧的。”
她笑着搖了搖頭後,又繼續說道:“人與人之間的氣場啊,也許真是一出生便注定了的。有些人,天生是親人,卻過得像仇人;而有些人,非親非故,卻也能為彼此付出這付出那的。”
幼時,她想不通為何她的爹娘只喜歡姐姐不喜歡她,她以為是她不夠乖,所以才不被喜愛。
可後來,她聽爹娘的話,聽姐姐的話,聽夫子的話,換來的卻還是爹娘厭惡的眼神。
待她長大後才知道,原來爹娘不愛她從來都不是因為她不乖,而是因為她出生時害得她娘差點難産,所以她注定不被愛。
當初,她将阿瀾撿回來也是因為她與自己有着相似的童年。只是阿瀾的娘親是愛她的,不過她的父親卻從一開始就是早有預謀。
其實想想,還是阿瀾更慘一些,愛她的和她愛的都被至親害死了。而自己不過是不被愛罷了,攢夠失望她也能潇灑地離開,可憐阿瀾還背負着仇恨。
眼下,怕是只有秦家能讓她如此煩心了吧。
果然,只聽趙雲瀾開口說道:“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我今天在最開心的時候猝然遇見最糟心的人,情緒上難免有些控制不住。”
棄吾者,非吾所倚;喜吾者,吾當惜之。
奶奶的話,她都銘記在心,只是沒想到會突然遇見秦漢川。想來,他是真的急了,所以才會迫不急待地來找她。
“唉,這些年很辛苦吧。”蔣奶奶摸了摸她的頭,“獨自負重前行,其中艱辛只有你自己知道。只是,別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多看看身邊的人和事,人生還有許多溫暖等着你。”
“嗯。”趙雲瀾的眼裏落下一滴清透的淚。
此刻,好似有一種又酸又澀還夾雜着微甜的滋味包裹着她的內心。她以膝為支撐,撲進蔣奶奶的懷裏,哽咽着道:“奶奶,謝謝您。”
謝謝您,在我最無望的時候收留了我;謝謝您,以溫情澆灌着我茁壯;謝謝您,讓我還能享受愛與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