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臺風夜06
臺風夜06
洗手間地面淌一地的水,花灑滴落水珠,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手電筒的光射出,照亮洗手池景象。
林淮平趴在洗手臺上,整張臉埋進水中,水裏升起騰騰霧氣,那是滾沸的水。
陸續趕來的人立在門邊,面對這一幕只覺得毛骨悚然。
牧星朝轉身攔住走近的許雙園,低聲說:“別去看。”
向來勇敢堅強的許雙園也流露出驚懼神色,她停住腳步:“我聽到杭佳的叫聲……淮平他?”
牧星朝語氣沉重:“他被人按進沸水裏。”
幾個男生把林淮平擡到地上。盡管希望渺茫,身為醫者的周至仍是盡責進行心肺複蘇。
大家的視線都不約而同避開林淮平的臉。因為浸入沸水緣故,林淮平臉上的燙傷觸目驚心。
最終,周至還是無可奈何放棄了。
盡管不多時前,他和林淮平曾針鋒相對,但此刻見到林淮平慘死面前,誰又忍心?
他語氣難過地說:“到底是誰這麽狠心?”
梁青情緒激動:“這絕對是謀殺!駱方的死也不是意外!”
在意識到這是謀殺後,為避免破壞現場,大家都決定不動林淮平的屍體,輕手輕腳退出林淮平的房間,來到一樓客廳。
大家驚魂未定,坐在客廳時,幾乎都有意和其他人隔開一段距離。畢竟連殺兩個人的兇手就坐在他們中間,誰也不确定下一個死的會不會是自己。現在看向昔日好友的眼神裏,難免帶有些許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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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說話的人是宋慕思,她問道:“我一直待在房間,直到聽見杭佳的叫聲才離開房間。是杭佳第一個發現的嗎?”
“不是杭佳,是我。”徐杭泉神色恍惚,“我惦記阿栀的事睡不着,就想找林淮平聊清楚……想知道他對阿栀到底有沒有殺心。我敲了很久的門……我還以為他是故意不理我,就有些生氣地按下門把手,沒想到門沒鎖……我就進去了……我聽到洗手間有水聲,還以為他在洗手間抽煙……房間很黑,我就按亮手機光走過去,沒想到……”
他描述得很慢,大概是因為方才那一幕沖擊太強烈,讓他的記憶都變得模糊。
徐杭佳臉色蒼白,跟着說道:“我在房間裏聽到隔壁一直在敲門,就想看看是誰,一開門正好看到我哥走進林淮平的房間。我怕他們打起來,就跟了上去……”
而其他人,有的和宋慕思一樣,是因為聽見徐杭佳的尖叫;有的對外面的吵鬧渾然不覺,直到宋慕思敲響他們的門。
許雙園心有餘悸地說:“如果不是杭泉正好想找淮平談話,恐怕我們要明天早上才會發現……這中間,難保會不會有其他意外發生。”
大家不禁聯想到自己在黑暗裏悄無聲息死亡,說不定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實在膽顫。
就在這時,梁青的聲音響起:“大家能夠肯定杭泉沒有說謊嗎?”
他稀疏寡淡的眉毛被燭光一照顯得幾分扭曲,下斜眼突出他眼神裏的郁色。
梁青這個人話不多,但每次說話都有些尖利和刻薄的意味,好像不怕得罪人。
徐杭泉聽言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懷疑我?”
忽然有人插話:“淮平睡覺都不鎖門嗎?”是桑隆的聲音。
這誰會知道呢?不過房門內側有個小鎖扣,一般都會順手鎖住。
梁青接着說:“杭泉敲響淮平的房門——和他說的不同,淮平打開門,兩個人進入房間談話。但談話內容并不開心,杭泉決定為江栀報仇,他殘忍害死淮平後走出房間,假裝自己才剛敲門。杭佳或許察覺出什麽,或許沒有,但杭泉是她哥,她自然和她哥站在同一條線上。”
徐杭泉怒不可遏,從沙發上跳起來想對梁青揮拳頭。
坐在旁邊的徐杭佳連忙緊緊拽住他的手臂,勸道:“哥,別沖動。”
她冷冷瞥向梁青:“你得對自己說出的話負責,無端懷疑算什麽?你有那個本事嗎?還想當警察?”
梁青面色暗了暗,淡淡道:“合理猜測。”
“大家都冷靜些。”宋慕思也勸,“如果沒有确鑿的證據,就不要随便懷疑。我們可都是朋友。”
是嗎?還是朋友嗎?
很多人的腦海裏都浮現出這個想法。
“我認為女生可以先排出嫌疑。”宋慕思繼續說,“想要把一個男人按進水裏,我們幾個女生的力氣都做不到。”
“不一定吧。”梁青幽幽道,“如果事先把淮平迷暈呢?網上這種違法藥物好像不少。”
“如果是躲在一邊,等淮平沒有防備時将他按進水裏的話……那畢竟是熱水,恐怕淮平剩不下太多反抗力氣。”牧星朝說完又補充,“自然,男生的概率要比女生多。”
“我們先理清一些問題吧。”大家的目光落在周至身上,只聽他提出自己的疑問:“為什麽會有沸水?不是停水停電了嗎?”
“書穎想洗澡,雜物間正好有大桶的礦泉水可以用。桑隆也在樓下,他力氣大,就幫忙搬水和燒水。廚房有煤氣能燒水。”解答疑問的是宋慕思,“水燒好後,桑隆剛把熱水裝進暖壺裏,杭泉便說要到客廳聊一聊。”
崔書穎點頭:“上樓前,我拿走了一壺水。”
周至忍不住說:“原來有水,我也想洗澡……一共燒多少水?”
“我想可能其他人也想洗熱水澡,就多燒了些水,裝滿五個暖壺。”桑隆說完這句話後,微微一頓,“剛才我也想到這件事,下樓時特意到廚房看過,現在一壺水都沒有。我沒有拿,還有誰拿了?”
宋慕思和許雙園都舉起手。
桑隆點頭:“也就是說,只有三壺水被拿走,剩下兩壺水不知所蹤。我想,那兩壺應該都在淮平的房間。”
崔書穎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搜尋:“那其他人都不知道有熱水嗎?”
“我知道。”牧星朝淡淡說,“我和雙園聊完後,她說書穎告訴她有熱水可以洗澡。我看着她進廚房就回房間了。”
剛才大家都沉浸在驚懼中,現在聽到牧星朝的話,才想起不久前被林淮平揭露的驚天八卦。不少人露出探究的眼神。
“我們已經分手了。”牧星朝幹脆利落地回應那些探究的眼神。
許雙園坐得端端正正,微皺的眉頭表示她只關心真相;周至盯着茶幾看,好像那裏有什麽奧秘。
“我也知道……”
無數道詫異目光投向徐杭泉。
他顯得無可奈何又難堪,說道:“我召集大家到客廳的時候看見桑隆正在裝熱水。”
徐杭泉說完後,再沒有人表示自己知道這件事。徐杭佳有意想幫哥哥說話,便道:“這些都代表不了什麽,每個人都可能說謊,知道可以表示不知道,說沒拿水也可以拿水,也可能有的人不只拿一壺水。”
周至陷入沉思:“為避免行兇時手上燙傷,兇手應該有戴防燙手套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手套內側會不會有指紋?”
桑隆道:“其實我覺得,我們應該搜查每個人的房間,說不定有可疑物品。”
牧星朝搖搖頭,提出不同意見:“現在停電,手電筒的光不夠亮,也怕電量不夠。摸黑行動容易發生意外,有沒有可疑物品怕也很難看清,而且我們不是警察,如果輕舉妄動,說不定會不慎破壞物證。”
“也是。”桑隆摸摸下巴,又說,“你們看過電影《無人生還》嗎?兇手是不是想讓我們全軍覆沒?”
“你別說了……”崔書穎的身體微微瑟縮。
“其實有一個人的嫌疑比杭泉還要重。”
宋慕思聽到這句話時,就發現有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轉過臉,正好和牧星朝對視,而陸續有其他人也盯住她。
她早就清楚自己嫌疑最大,但每個人都盯着自己時,還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牧星朝說道:“沒有誰比你更了解布吉島,了解這間民宿。是你邀請大家來到這裏;導致駱方過敏死亡的晚餐你有參與;淮平在客廳被餐叉劃傷,餐叉是你購買;包括燒熱水時你都在場。其實我現在甚至懷疑,斷水斷電到底是臺風致使,還是人為?”
牧星朝的話音剛落,梁青就補充說:“宋慕思和江栀還是閨蜜,她和江栀的關系比我們好。”
崔書穎立刻說:“我和阿栀也是閨蜜啊。”
梁青冷笑:“你以為你排清嫌疑了嗎?”
崔書穎學他冷笑,口氣裏充滿刻薄:“你又在這裏叫喚什麽?別一副衆人皆醉你獨醒的樣子,我們都有嫌疑,你也免不了。況且別以為我不知道……阿栀得獎的那組作品是你媽媽,你對這件事不滿到極點。有一次我還聽到你說要她死。”
大家面色齊齊一變,桑隆和徐杭泉更甚。
梁青無所謂的樣子,直到聽見崔書穎提起他媽媽,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陰翳。“最開始江栀拍攝我媽,并提出要拿去參賽時,我就已嚴詞拒絕,她卻私底下拿着一筆錢找到我媽讓她簽署肖像授權書!我缺她那點錢嗎?她拿同學的苦難參賽算什麽東西?她也配得獎?”
桑隆忍無可忍地說道:“阿栀那組作品名《曙光》,目的是鼓舞困境中的人,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而且這件事阿姨都同意了。”
“你們沒有經歷過和我一樣的苦難,說得自然輕巧!我家裏條件不好,我媽想分擔生活才會同意,否則誰會想看到自己凄凄慘慘的樣子被拍下來?我現在把江栀骨灰拿出來拍,然後命名《希望》,換你你高興……”
梁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徐杭泉已經舉着拳頭朝他砸去。
徐杭泉剛揮出兩拳,就被牧星朝和周至拽開。只見梁青仰面倒在椅子上嘲諷大笑:“你看,你自己也不高興,我當時的憤怒一點也不比你輕!”
牧星朝責備道:“夠了,梁青。現在不是追究從前事情的時候。”
“牧星朝,你又裝什麽好人,你累不累?這群人裏,最虛僞的就是你!”
梁青像是解開什麽封印一樣,撕下陰郁寡言的面具,痛痛快快地發洩埋藏心底的憤怒與怨恨。
崔書穎感到很吃驚,說道:“梁青,你朝我哥發什麽脾氣呢?之前你媽媽做手術缺錢,可是我哥借給你的。”
“如果不是這件事,我還沒發現他的僞善!”梁青眼裏冒火,口氣滿是厭恨,“他明明有錢,卻一再借口拖延時間,最終導致我媽終身殘疾!醫生說,太遲了,否則不應該這樣……牧星朝是故意的,他想看我笑話,想看我着急,他那副正直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他本性惡劣!”
崔書穎瞠目結舌:“你這結論也只是你的揣測吧。幫你還要被你扣上這樣的罪名,真是狗咬呂洞賓……你怎麽不想,如果我哥不幫你,你媽是不是連手術都做不了?”
梁青沒有吭聲。
牧星朝似乎覺得疲憊極了,他揉了揉眉心,坐回沙發上。
“我們這麽多年朋友,還真是經受不起一點考驗。梁青,我現在不想罵你,都振作精神吧,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