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玄曜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頂着太陽，握着鐵鍬，在這個小菜園裏“哼哧哼哧”地挖土，平坑。
而他的便宜師尊，那只妖嬈的笨狐貍，卻坐在陰涼的草棚下，一邊像個監工一樣看着他揮汗如雨，一邊啃着從溪水裏撈出來的甜絲絲的西瓜。
玄曜很快就把坑填平了，此時看着自己平時握戰戟的手，握着一把灰突突的鐵鍬，只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孟回清幾口把手裏的西瓜吃完，抹了抹嘴，又拿了極水靈的一塊新的。
他撐着一片大大的荷葉，擋着陽光走了過來，喜道：“不錯呀小魚，你這活兒幹得挺好。”
“來，吃塊西瓜。”
玄曜在太陽底下揮了半天的鐵鍬，現在也有些渴了，可他不怎麽愛吃甜的，看着那塊冰涼的西瓜就有些猶豫。
孟回清舉着西瓜站了一會兒，見玄曜沒反應，又往他嘴邊湊了湊，催促道：“幹嘛呀，吃呀。”
西瓜幾乎怼到了玄曜的嘴邊，他皺眉瞪一眼孟回清，破罐破摔似的，就着孟回清的手，猛地咬了一大口紅紅的尖。
入口清甜涼爽，驅散了炎熱帶來的煩悶，玄曜原本還有些蹙着的眉也舒展開來。
接着眼睛往下一瞥，就看見一滴紅豔豔的西瓜汁，正順着孟回清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快要沒入他的袖子裏。
玄曜不假思索開口：“師……”
還是叫不太出口，于是玄曜伸出手指，隔空指了指：“汁。”
“嗯？”
孟回清舉起手低頭看，那一滴西瓜汁堪堪劃過手腕，不以為意地說：“哦，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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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孟回清伸出舌頭，輕輕一舔自己手腕，将那一滴西瓜汁卷入口中。
“你——”
玄曜瞳孔震動，一臉震驚。
“你怎麽……”
玄曜的态度讓孟回清很疑惑，他特意又掀起袖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自己手腕：“怎麽了？還有嗎？”
玄曜咬牙，偏過了頭，不再說話。心裏卻是想：山野狐貍精，真是毫無禮儀……不知廉恥。
不對，這狐貍精不會是在他面前裝傻充愣，然後暗自施行媚術吧？
渾然不覺得自己方才就着人家的手吃西瓜有什麽不對。
孟回清翻來覆去沒有再發現自己手上哪裏還沾了西瓜汁，很快就放棄了，舉着西瓜又往玄曜嘴邊湊了湊：“再吃一口？”
玄曜偏過頭：“不吃。”
“啊……真挑食。”
西瓜可甜了，是孟回清用小白菜跟小兔妖換的，冰在溪水裏好久才起出來。
看着就被玄曜咬了一口的西瓜，孟回清舍不得扔，于是放到自己嘴邊，“咔嚓”一口咬下。
“你——”
怎麽可以這樣？！
玄曜想要阻攔已然來不及了，瞪大了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孟回清三口兩口把自己吃剩下的西瓜吃完，然後随手把瓜皮往後一扔，穩穩地落到了菜地裏，很快就被泥土吞得幹幹淨淨。
孟回清沒有注意玄曜的反應，他拍拍手，将手上的黏膩弄幹淨，然後把熊大哥送的熊柿種子拿出來。
玄曜還沒有從“孟回清吃他吃剩的西瓜”這件事中回神，孟回清發現他像在發呆，便叫他：“你看着啊。”
“哦。”
只見孟回清攤開手中的種子，對着掌心吹了一口氣，就看見那些種子一顆一顆地在他手中站了起來，随後排着隊，從孟回清的手中一一滑下，落到剛剛被玄曜平整好的土地上。
大家扭扭小小的身子，“嘿喲嘿喲”很有節奏地鑽進了泥土裏。
随後，孟回清又伸出右手，修長的手指一點，旁邊草棚外，細細的小溪裏很快就飛出一根晶瑩的水柱，“嘩嘩”地注入方才種子們埋入的地方。
泥土很快變得濕潤，剩下的水變成水珠，從空中猶如下雨一般落下，将整個菜園都澆灌了一番。
陽光下，這些水珠折射出了七彩的光芒，在空中架起了一座小小的虹橋。
很快，便又随着水珠的消失而消失了。
孟回清得意地拍拍手：“好啦，接下來就等着它們發芽吧。”
九重天上各色仙果無數，或是美味，或是靈力豐沛，玄曜的戰神殿裏也時常放着，只是他平時不怎麽吃，連那些仙果的模樣名字也記不得。
方才見了孟回清幾乎可以稱為簡陋的術法，玄曜難得感到有一絲趣味，不再糾結“孟回清吃了他吃剩的西瓜”這件事了。
尤其是孟回清現在得意洋洋，扭腰擺尾的樣子，他忽然有些期待這些熊柿的成熟。
應該會很好吃。
玄曜突然覺得，狐貍精日後若是得道飛升，倒是可以拜入春神，或是蜀君門下，精進種植法術。
這一番動作之後，孟回清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開始西斜，西方的天空整個像是一個煎得香香的荷包蛋，太陽就是那個暖暖的蛋黃。
孟回清忍不住舔了舔唇：好久沒有吃雞了呢。等過兩天挑一些長得好的菜，去人類的集市上換兩只。
孟回清又輕輕念了兩句幫助菜果們生長的咒語，這才叫玄曜：“怎麽樣，有沒有學會？”
“什麽？”玄曜仿佛剛剛睡醒，一臉茫然地看着孟回清。
孟回清“嘶”了一聲，急道：“術法啊，我剛剛指揮種子，水，還有生長的咒語，你沒有聽嗎？”
玄曜剛剛不是在看孟回清的尾巴，就是在看他的手和腰，哪裏還會記得他說了什麽咒語。
雖然，也看了他的嘴。他的嘴唇紅紅的，吃了西瓜之後看起來很水潤……但是……
他還真沒注意他念了什麽咒語……
玄曜低頭輕咳了一聲，搖了搖頭。
孟回清無語，随後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算啦算啦，下次我再教你的時候，你要認真哦。”
“走吧走吧，先回去吧。”
孟回清有些失望地走在前面，原本興奮擺動的三條尾巴，也有些恹恹地垂了下去，偶爾晃一晃。
魚是真的不太聰明啊……孟回清一邊走，一邊想，自己收的這個徒弟外表看起來挺精的，內裏還是一條魚，笨笨的。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教會他。
不過，既然自己收了這個徒弟，即便是笨了點，也不該嫌棄。土地爺爺怎麽說的來着？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嗯，自己收的徒弟，笨一點也沒關系，應該也不會很難教，畢竟師尊聰明呀！
想到這裏，孟回清心情又好了些，搖了搖尾巴。
玄曜在後面看着孟回清的背影，和他那三條猶如他的心情映照似的，毫無掩飾的毛尾巴。紅色的毛絨絨的尾巴，僅在尾巴尖上有一點點的白毛，就像是……
像是三朵盛開的殷紅的絨球花，頂着一層薄薄的雪，在風裏輕輕地搖晃。
那晃來晃去的尾巴尖，讓人忍不住想……
玄曜手捏成了拳，心猛地一沉：該死，這狐貍精的媚術真讓人防不勝防。
不行，不能這樣。一定是身體受傷，靈力不足的緣故，才會被這狐貍精魅惑，必須盡快恢複靈力才行。
小桃山附近的妖精們都不是什麽厲害的大妖，也沒什麽特別稀罕的寶物。今日送來的賀禮，大多都是些吃的用的。
孟回清挑了些新鮮的果子，還有漂亮的糕點與玄曜分吃了，便準備睡覺。
其實像玄曜這樣的神君早已辟谷，幾乎是不用吃喝睡覺的，但孟回清這種小妖精還不行，靠修行獲取的靈力還不足以完全維持他的生命。
到了睡覺的時候，孟回清有點犯難。
他這間洞府，說的好聽點叫洞府，實際上就是一個天然的山洞，稍微收拾了一下，擺了一張石床，一張竹桌和幾個竹凳，一個大大的木澡盆，就沒什麽別的大件物品了。
雖然孟回清把自己的洞府收拾得幹幹淨淨，還在洞口挂了一塊畫着小紅狐貍頭，墜着紅纓的竹制門牌，在窗戶上挂了幹淨的竹簾，桌上擺了黃黃白白的漂亮小草花，小竹籃們也是整整齊齊得挂在牆上……
但依然不能改變，這個洞府就是一間極為簡陋的普通山洞的事實。
在這個簡陋山洞裏，唯一稱得上稍微華麗一點的，就是石床上鋪着的五層厚厚的，紅底繡着纏枝百合的絲綿軟墊。
孟回清喜歡睡得軟軟的，原來石床上墊的是幹草和羽毛，後來他在人間試過了各種軟墊，就心心念念了很久很久。
然後孟回清就去人類的集市上賣自己種的小白菜、白蘿蔔，甚至小竹籃，攢了很久很久之後才湊夠了錢，慢慢買回來的，簡直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小桃山的妖精們擅長種植的不少，除了孟回清自己，還有兔妖、鹿妖等等，但是會紡織、刺繡的就幾乎沒有了，蜘蛛精和紡織娘精，都沒有住在這裏。
還是人類最擅長做這些漂亮又舒适的東西，孟回清有時候真的很喜歡人類。
不過，孟回清如今犯難的是，他不知道玄曜要睡哪裏。
先前，玄曜只是一條魚，一直泡在他的澡盆裏，但是現在玄曜化成了人形，再睡澡盆裏就不太合适。
可是，他這個堪稱家徒四壁的洞府裏，也沒有第二張床了。
孟回清的石床并不太大，玄曜又生得高大，若是兩個人擠一擠，似乎有一些勉強。
但是，沒辦法了，現在再去弄一張石床或者竹榻也不太方便，而且，他這個小小的山洞再放一張床，也着實擁擠了些。
那就勉為其難，擠一擠吧！他是一位極好的師尊，可以多讓一些地方給徒弟。
等過幾天把洞府擴大一些，再給徒弟單獨弄一張床，還可以把自己的軟墊分他兩條。
自己還是要留三條的，雖然五條是他試過之後覺得最舒服的柔軟度，可誰叫他是好師尊呢。
孟回清雙手叉腰，站在床邊一個勁地嘀嘀咕咕。
玄曜正端着一個竹節杯喝水，觑見孟回清臉色變來變去，一會兒皺着眉為難，一會兒又舒展開來笑眯眯的，只覺得這狐貍精可能真的不太聰明。
自言自語也能這麽表情豐富的？
“那個，小魚……”孟回清想好了，脫了外衣，翻身躺倒床上，還特意往裏面挪了挪，給空出來好寬敞的地方，沖着玄曜勾手，身後的尾巴扭來扭去，媚眼如絲。
“快來，一起睡呀~”
玄曜愣了，手裏的竹節杯“嘭”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