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楚行舟說讓他來。
孟回清有些驚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楚行舟看了好一會兒，卻沒有說什麽，垂眸想了想，也沒有再逞強，只囑咐一句：“那，七哥你小心那條千足蚣，它咬到很痛。”
“我會的。”
反倒是玄曜，眉頭皺着，想要阻止，卻被孟回清拉住了。
“沒事，我七哥本事大着呢。”
玄曜想的卻不是這個。
楚行舟本就是沖着霜狐之淚來的，花只有一朵，如果楚行舟搶先摘下了，他還會給孟回清嗎？
再加上他身上的三劫業火印……
可很快，玄曜就發現自己多慮了。有了孟回清的遭遇在前，楚行舟做好了準備，很快就将那條地冥千足蚣擊退。
也不知他是何時醞釀的眼淚，千足蚣狼狽逃走的同時，他們就發現，原本純白色的花瓣，漸漸變得透明。
楚行舟飛快地将霜狐之淚摘下，翩然落在孟回清的面前，将手中的花朵遞給他：“阿弟，給你。”
孟回清看向楚行舟掌心那朵透明的花朵，似乎是晃了晃神，等了會兒，才從袖中将自己的玉碗拿了出來。
玉碗……玄曜微微挑了挑眉，沒說話。
“謝謝七哥。”孟回清眉眼彎彎，雙手捧起自己的玉碗，沖着楚行舟笑。
透明的花朵飄飄然然，眨眼間便被收入玉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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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霜狐之淚已經到手了，你們速速回去向土地爺爺交差吧。”
孟回清點點頭：“我會的。七哥，你不是在躲麻煩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小桃山避一避？”
“不用。”楚行舟拒絕得很幹脆，想了想，似乎是覺得自己語氣太過嚴厲，補充道，“那麻煩我暫時不好跟你說，不過你放心，我自己心裏有數。”
“你們快走吧。”
見楚行舟如此堅決，孟回清抿着唇，仍舊出口勸道：“七哥，你跟我們走吧。”
“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聯手必然比你一個人面對要強。”
“實在不行，我們就回去找娘親……”
“多大了，還動不動就找娘親。”楚行舟輕笑，随即仍是堅定地拒絕，“走吧，我也要走了。”
孟回清無奈，只好轉身：“小魚，走吧。”
玄曜未發一言，默默地跟了上去。
太陽應該已經升得挺高了，谷中變得明亮了許多，但遮天蔽日一般的喬木枝丫和濃重的霧氣阻擋了陽光的射入，灰白的光，透出一種迷茫陰冷的感覺。
孟回清與玄曜默默地走出一段距離，随即，他停下了腳步。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孟回清緩緩轉身。意料之中的，身後已經空無一人，楚行舟已經離開了。
尾巴垂了下去，有氣無力地甩了甩，頭上不知何時冒出的耳朵也耷拉着。
孟回清自嘲般笑笑，從袖中将玉碗拿了出來，輕輕一晃。碗裏出現的，哪裏還是方才那朵透明的霜狐之淚，只是一個小小的金元寶。
“騙子……”孟回清輕哼了一聲，臉上挂着濃濃的失落。
玄曜：“你早看出來了，現在難過又有什麽用。”
楚行舟的障眼法确實高明，但在玄曜眼中仍舊不值一提，幾乎是在他出手換掉霜狐之淚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而孟回清……在他拿出玉碗而不是城隍令的時候，玄曜就明白，他也知道了。
孟回清無力地瞥了玄曜一眼，恹恹道：“看出來了，和我難過也沒有沖突啊……”
“我就知道，七哥平時根本不是那個樣子，明明就很反常。再說了，哪有那麽碰巧，真當我是笨蛋……”
玄曜見他難過的模樣，一把抓住孟回清的手腕，說：“還沒走遠，去追。”
“唉，不了不了。”孟回清急忙拒絕，“霜狐之淚估計對他很重要，就給他吧。”
“區區一百功德罷了，我很快就會賺回來的！”孟回清握了握拳，很有信心。
“而且，七哥也不是什麽都沒有給我留啊。”
小小一個金元寶，在玉碗裏熠熠生輝。
“看起來有十兩，比五十兩銀子還多，賺了賺了！”孟回清又高興起來，耳朵也豎了起來，“你不知道，他可摳了，別說金子了，他從前連一個銅板都不曾給過我。”
“也不能這麽說，七哥還是很好的……會給我采果子，我被別的妖欺負了，他還會幫我打回去……”
孟回清喋喋不休，一會兒說楚行舟對他摳門，一會兒又說楚行舟幫他出氣……說來說去，都是從前兩兄弟之間相處的事情，樁樁件件，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玄曜聽着，漸漸地就不清楚孟回清在說些什麽了。
他的注意力被那兩片不斷張張合合的嘴唇吸引了，雖然因為中毒還有些泛白，但看起來很是水潤，應該很軟，也許比雲還要軟。
玄曜忽然想起，好像哪一次，自己也是這麽注意着孟回清的嘴唇。什麽時候呢？
待他反應過來，才發現，他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将食指按在了孟回清的雙唇上。
指腹下意識地用力摩挲了兩下，兩片略微蒼白的唇，因此透出了一點點緋紅。
确實很軟，玄曜終于得到了答案。
孟回清看起來則有些懵，那雙天生妩媚多情的漂亮眼睛，正透着濃濃的訝異。
“小……魚？”
從那雙唇裏溢出的黏糊的聲音，讓玄曜已經飄忽的思緒驟然回神，他也終于發現，他和孟回清現在的情形，實在是很奇怪。
此時此刻，玄曜和孟回清兩人面對面站着，大眼瞪小眼，中間只有大約一拳的距離，而玄曜的手指，正按在孟回清的唇上。
孟回清眼中的訝異漸漸變成疑惑，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也越睜越大，快瞪圓了。
孟回清被玄曜這莫名的行為搞得疑惑不已，唇上傳來的觸感也讓他覺得怪異，更怪異的，是玄曜的眼神。
沉沉的，像深不可測的潭。
嘴唇好像有些癢，更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酸麻，從尾巴根的位置，刺刺麻麻地順着脊背，一路爬到了後脖頸。
孟回清不知道玄曜這是怎麽了，但他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卻是先前在迎仙縣擺攤的時候，玄曜那一聲“別碰我”。
難道當時，玄曜也是同他現在這般的感覺嗎？
所以才會說“被碰我”，所以才會說“不習慣”？
孟回清忽然覺得可以理解玄曜了，如果真是像他此時這般，那确實是很奇怪的感覺。
好吧，原諒笨徒弟了。
“為師……”孟回清唇上還被玄曜的手指按着，勉強張嘴想要說話。
可下一刻，他的雙唇就被玄曜捏住了。
是的，大拇指和食指上下一捏，将兩片嘴唇捏住，像一只鴨子。
玄曜：“剛剛，好吵。”
孟回清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眸中的疑惑和驚訝，漸漸地染上了憤怒。
“啪”地一聲，孟回清用力把玄曜的手拍開，怒氣沖沖地瞪着他，然後用力将他推開。
“逆徒，居然敢嫌棄為師？”
孟回清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臉也被氣紅了，胸膛不斷地起伏着：“虧我還……”
還什麽，孟回清沒有說出來，緊急閉了嘴。他現在很生氣，有些難過，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徒弟實在是桀骜不馴，毫無尊師之禮。難道是因為自己僅教了他一些種植之術，他看不上，連帶着也并不想認自己這個師尊嗎？
對啊，這麽長時間了，玄曜從未叫他一聲師尊。
孟回清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
玄曜見孟回清眼睛紅紅，臉也紅紅，分明是氣着了，不由地有些心虛。
他方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做出那樣無禮的事，心中也是大為震驚。只覺得自己又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被孟回清的媚術迷惑了。
偏生孟回清還要說什麽，若是他說出什麽嘲諷、取笑的話來，可如何是好？
堂堂玄曜神君，九重天的戰神殿下，竟對下屆一只山野狐貍精做出那種事，傳出去，不被笑死？
情急之下，他只能改壓，為捏，堪堪想要挽回一點點臉面。
沒想到，把孟回清氣成這樣。
孟回清眼裏含着淚光，并沒有讓它掉下來，只狠狠地瞪着玄曜，氣道：“臭小魚，我讨厭你！”
說完，也不管玄曜是如何反應，轉身飛走了。
玄曜還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裏不斷地閃過孟回清那雙紅紅的眼睛。他眼睜睜地看着孟回清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他才緩緩擡起右手，用力地在自己的左胸處按了按。
孟回清悶頭一陣亂飛，也不知道飛了多久，飛到了何處，只覺得周圍的明亮漸漸變得黑暗，而自己也快要沒力氣了，才随便找了個地方降落下去。
降落的地方是一片普通的山林，看起來已經離開了松雲谷，沒有谷中那種陰冷潮濕的感覺。
孟回清四下查探了一番，也沒有看出來自己這是落到哪裏了，便打算找個幹淨的山洞歇腳，明日天亮之後再說。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個山林估計只是一片小山嶺，孟回清走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瞧見有合适的山洞，幹脆飛到山頂，在頂上最高的一棵樹上，挑了根粗壯的樹枝坐下。
頭上是孤獨的月亮，周圍只有偶爾的蟲鳴聲，放眼望去，一點燈火也沒有。
孟回清坐在樹上，摸出袖中的城隍令。
這一趟，真是太失敗了，什麽收獲也沒有。差事沒有辦好，功德也沒了；徒弟不聽話，也變得讨厭了。
孟回清越想越沮喪，自從開了靈智，幾百年了，他還從未像今夜這樣，覺得自己真的是好沒用一狐貍精。
孟回清眼睛眨了眨，睫毛上又挂上了小小的淚，幹脆顯出原形。毛絨絨的紅狐貍，委委屈屈地蜷縮在樹枝上，把頭埋進前爪裏，再用尾巴把自己整個兒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