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小桃山的這場雨，連綿不絕地下了一個多月。
山裏的小溪變寬了許多，樹葉都被洗得亮晶晶的；草地吸滿了雨水，變得潮濕又黏軟，不知道是老虎還是別的什麽踩過，留下一串五瓣梅花似的爪爪腳印，腳印裏也盛滿了水。
狐貍洞口挂着的那塊畫着小狐貍頭的竹門牌在綿密的雨絲中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下面墜着的紅纓已經吸飽了水，正在“滴答、滴答”地落下，在洞口砸出一朵又一朵的小小水花。
孟回清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神毫無焦距地放空。
顧筱絨打着傘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他這幅毫無生氣的頹廢模樣。
“小清哥，你又在睡覺。”
孟回清翻了個身，懶懶地說：“筱絨來了，你随便坐。”
這小山洞，哪裏還有個能好好坐下的樣子。凳子歪着倒着，桌上的杯子也亂七八糟，顧筱絨伸手一摸，陶泥茶壺也是冷冰冰的。
揭開蓋子一看，毫無疑問的半壺冷茶。
“這還是我上次來給你泡的，都要臭了。”顧筱絨很不喜歡孟回清現在這個樣子，沒精打采，沒有一點點原來的影子。
“臭就臭吧，大不了不喝了。”孟回清嘟囔了一句，又翻了個身。
“小清哥！”
顧筱絨生氣地把陶泥茶壺重重一放，發出的刺耳聲音猝不及防驚得孟回清的耳朵都抖了抖。
“你的家都髒了，你的茶也臭了，你的衣服皺了，頭發也亂糟糟的！”顧筱絨爬上床抓着孟回清的肩膀把他提起來，“小清哥，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太難看了！”
“你知不知道，你菜園裏那些小白菜和蘿蔔們，快要被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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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回清原本沒什麽反應，在聽到這個時候，木然的眼珠動了動。
“菜園……”
那些菜是他和小魚一起種的。
“我要去菜園。”孟回清鞋子都沒穿，光着腳鑽進了雨幕裏。
急得顧筱絨拿着傘跟在後面追：“打傘呀小清哥，弄濕尾巴你又要難受啦——”
孟回清跌跌撞撞地來到自己的小菜園，果然如顧筱絨所說，雨水太多沒有及時處理，原本水靈的蔬菜們都蔫了。
“小魚，快去挖……”
出口的話語被生生截斷，孟回清想起來，他已經沒有小魚了。
顧筱絨從他身後給他打上傘，見他難過的模樣，勸道：“小清哥，別難過了。”
“你是小桃山最漂亮最聰明也是最勇敢的妖精，如果實在是想他，那就去找他呀！”
孟回清緩緩轉頭：“找他？”
“對呀！”顧筱絨甩甩耳朵，琉璃似的紅眼睛閃着光，“我聽嘯月說了，他走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而且很可能還受了重傷呢。他也許是因為受傷才沒有找你。”
“小清哥，那你就去找他呀！”
孟回清心裏一動：是呀，小魚……不，玄曜他走得時候，那個神仙說他神魂不穩，說明他的傷就沒有好，說不定又昏迷了呢？
再說了，他還欠自己呢！
說抱歉就行了嗎？說抱歉就要接受嗎？孟回清越想越覺得顧筱絨說的對。
神君總不能知恩不報吧？
不管是玄，還是玄曜，不管是心魔還是別的什麽東西，不管叫不叫他一聲“師尊”……孟回清摸了摸自己微涼的嘴唇：我就要那個吻過我的小魚。
“筱絨，快——給我梳頭！”
孟回清後知後覺，終于發現自己現在的模樣實在是擔不起小桃山最漂亮的妖精這一稱號，抓着顧筱絨的手飛快地跑回了狐貍洞。
雖說下定了決心，可是如今的孟回清想要見到玄曜可不是那麽容易，僅僅是上到九重天，他就做不到。
且不說他的修為太低，即便是修為足以支撐他飛到九重天，他作為一個小狐貍精，能不能找到天門，再進到天門也是未知。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通過地仙考試，有了地仙的身份，至少不會在靠近天門的時候就被當作小妖給打出去。
“可是……小清哥，我記得你考過很多次了……”顧筱絨越說聲音越低，有些不安地看着孟回清，生怕他好不容易升起的鬥志又消散了。
孟回清卻是很有信心：“不怕，一次不行就接着考，我那麽聰明，那麽厲害，一定會考上的。”
“嗯，小清哥，我和嘯月也會幫你的。小桃山所有的妖精都會幫你的。”
孟回清揉揉顧筱絨柔軟的小兔耳朵，感動極了：“筱絨，謝謝你。”
說幹就幹，孟回清找到土地爺爺，仔細地盤算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
由于上次任務失敗，他想要參加考試依然還差着五百功德。而且，孟回清之前失敗過三十三次，這個數字實在是不太好。
“小清啊，功德的事爺爺只能盡量幫你，有好的差事功德多的，爺爺一定想辦法給你。”
“但是考試……你先前失敗，不是因為修為不夠，就是因為中途忘記任務目标，做了好多無用功哦……這次可千萬不能再那樣了。”
“要上九重天，不容易啊……即便是通過了考試當上了地仙，無召也不能輕易上天。只有一年一度的祭竈之日，竈王菩薩會上天述職，那個時候說不定可以帶你上去。”
孟回清算了算，覺得沒什麽問題。一年一次也沒關系，反正他是妖精，他可以有很多很多個一年。
當然，如果能少一點就最好了。
于是，一向懶懶散散的孟回清變成了小桃山最勤快的妖精。
他不止把菜園裏的小白菜和白蘿蔔養的白白胖胖的，也重新修繕了一番自己的狐貍洞。
他請熊大哥幫忙，把山洞擴大了一半，但仍舊只放了一張石床。
他請嘯月幫忙，買來了柔軟的枕頭和漂亮的挂畫，畫上是一只紅色的小狐貍，正看着水池裏的金色小魚。
他用自己種的蔬果跟參爺爺換了極好的參須，好好調理了一番自己的身體。
他認真修煉，認真辦差，努力提升修為，積攢功德。
寒來暑往，刮風下雪，孟回清一刻不停，游走在人間，游走在越來越危險，功德也越來越多的任務裏。
他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傷，尾巴禿過，耳朵被撕裂過，腹部也留下了兩道足以致命的傷疤。
但他再也沒有哭過。
等到他已經長出了第五條尾巴的時候，他終于通過了考試，成為了一個地仙，成為了小桃山的山神，守護小桃山的四季風雲，草木繁茂。
他也終于等到了，可以跟随竈王菩薩一起上九重天的機會。
臘月二十四，人間小年。家家戶戶已經貼上了春聯，一片祥和。竈王菩薩吃了糖，喝了酒，慈祥的臉上帶着微醺的紅。
他受土地所托帶孟回清一起上天述職，對于這只漂亮的小狐貍，他也是很喜歡的。
“小清啊，到了九重天你千萬跟緊我，不要走丢了。天上複雜地很，也确實很新奇，等我述職完畢，再帶你逛一逛，開開眼界。”
孟回清眉眼彎彎：“好的。”
有了竈王菩薩，這一路都非常順利。孟回清順利地來到九重天上，也順利地進了天門。
九重天确實與人間不同，雲霧缥缈，雕梁畫棟，仙音袅袅，就連路過的仙童仙女都是格外的端莊高雅，美麗非凡。
只是跟孟回清想象的還是有些不同。
看玄曜的性情模樣，他原本以為九重天上也是清冷缥缈的，今日看來卻不盡然。
到處裝飾着華麗的紅綢，喜氣洋洋的。
孟回清規規矩矩地行走，四下查看，想要找一個看上去親切的仙女打聽一下戰神殿的方向。
可他畢竟從未來過這裏，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轉來轉去就來到了一處果園。
果園門口，坐着兩個梳着兩個啾兒的可愛小仙女。
孟回清剛想向她們打聽戰神玄曜的事，卻聽見她們倆說的話。
“聽說玄曜神君就要出關了。”
“真的嗎？聽說玄曜神君是因為在下界受了重傷，才閉關療愈的。”
“是啊，換了別人不知道要多久呢，他不到一年就要出關了。”
“太好了。玄曜神君出關的話，他與聽琴仙子是不是很快就會舉辦合籍大典，皆為仙侶了呀？”
“肯定呀，他與聽琴仙子多麽般配，從前感情就很好呢，大家私下裏都說他們是真正的金童玉女。”
合籍大典、仙侶、金童玉女……孟回清懵了，愣在了原地。
而這時，兩個小仙女已經發現了他。
“你是誰？來玉果園做什麽？”
孟回清連忙回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乖順行禮：“我是下界的一個小山神，陪同竈王菩薩上天述職，第一次來，所以迷路了。”
“小山神？”
小仙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蹙眉道：“你這模樣，實在是……”
另一個小仙女明白她的意思：“現在下界都時興些什麽？難道端莊優雅已經過時了，現在時興這種妩媚妖嬈的打扮麽？”
“啊？”孟回清苦笑，“倒也沒有……下界什麽打扮都時興的，不拘一種。”
“竟是如此……”
孟回清笑得乖：“二位仙子姐姐，請問，你們說的玄曜神君，他在何處閉關呀？”
“就在……”
話音剛起，九重天驟然響起一陣清冽的鳳鳴鶴聲，編鐘敲響，仙樂奏起。
遠處的天空一片祥瑞紫芒。
兩個小仙女興奮地指着說：“就是那裏，是玄曜神君出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