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康麓不太喜歡到普塔雅的店喝茶,歐潤知卻相反:“我覺得味道不錯呀,雖然是真的貴一些,但我覺得值了。”康麓也是出了人家的店門才敢撇嘴:“我倒不是因為價格就說人家的茶不好喝——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嘛,你覺得好就好啦,反正是你請客嘛。”
歐潤知有些奇怪:“你上次不是請我來的嗎?我還以為你喜歡,所以就選這裏回請了。怎麽說呢,也不是沒喝過茶,在家裏也會喝呀,外面的茶飲也喝過,但這裏的味道感覺不太一樣,就好像是——哎,你不覺得在這裏坐着就好像真的到了茶園,而且這茶的味道,帶着那麽一點——怎麽說呢?就好像是塵埃的味道,對,時間塵埃的味道。”
康麓咯咯笑起來,歐潤知越說越正經,那樣子真是有趣!
“這裏偏僻路途遠,難為我當時是怎麽找到這兒的。哈哈,時間塵埃的味道?你幹脆直接說是土腥味兒呗!再說了,我哪有那樣的閑情逸致來喝茶,還不是我那個轉了性的上司,她在這裏辦了會員,我們組裏的成員一個月有一次免費的飲茶機會。既然有,那就不要浪費。”說起工作,歐潤知剛要嘆氣,康麓連忙打斷:“哎,我們去逛街,只看不買也賺了,走!”
即使囊中羞澀,也不能虧待了發現美的眼睛。只看不買雖然不太好,但是精神上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做人不要虧待自己嘛,外界強加給自己的苦難避免不了,但自己要對自己好!生命是用來享受的,不管是在什麽環境下,都不能讓生命蒙了塵。
但現實中的浮塵可真是揮散不去。歐潤知已經連續不斷咳了五分鐘,再咳下去,她感覺就要噴出血來。同樣都是戴着口罩,布布一臉坦然,不受絲毫的影響,一點沒有落下打掃的進度。布布是習慣使然,這樣的工作量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
“不習慣吧?總公司那邊的行政人員不做這些事吧?”隔着口罩,也知道布布是帶着笑意問的。那笑意是善意的,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安慰。
“嗯。”歐潤知憋了一口氣,又咳起來。
布布走到跟前,輕輕拍了拍歐潤知的肩膀:“你剛來沒幾天,就跟着我做這樣的工作,的确不太好。說實話,要是一個外聘來的新員工,人家一看還沒開始動手呢,人早就跑了。你跟着我幹了這三四天,我挺佩服你的。這樣吧,大工作量由我來做,一會兒你來善後,行嗎?”
歐潤知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一邊咳一邊退出房間。布布真是擡舉她了,誰說她第一眼的感受不是要跑的?要不是為了保住工作,她倒真想潇灑的拍手離開。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還挺累人的,身上就像散了架,上了車就不想下車,回了家就不想動。這三四天簡直要把她累慘了,再這樣下去,她非要得“肺痨”不可。
“當初有兩份工作擺在我的面前,同樣的條件,要不是那間公司離家遠,我怎麽會選擇這一家!現在好了,還不如那家呢!真是追悔莫及。”她的左臂伏在辦公桌上,将臉埋進去,右手握成拳捶打着桌面,有人握住了她舉起來的拳頭,“小歐,幫幫忙,你去收拾那個舊櫃子,裏面不用的東西就處理了吧。”
布布的笑臉無比真誠,歐潤知擡起頭來也回着真誠的笑:“好的,布姐。”
真是不解,人家留下來的舊櫃子,我們幹嘛收下呢?直接扔掉不好嗎?但布布說看新舊程度可以用,放文件資料正好。“分公司的辦公設備申請比較麻煩。先發一份電子版,等總公司通知可以了,再親自去那邊讓行政部的人簽字過目,咱這裏又遠,一來一回就得大半天。辦公文具以舊換新,還得我拿到總公司才能換回來。所以啊,咱能省就省能用就用,方便自己嘛。”
歐潤知只是點頭,不搭話。
“你們在總公司沒有這麽麻煩吧?”
歐潤知還是點頭,不搭話。在總公司的時候,不能說随取随用,但也不必這麽繁瑣。如果和行政部的人關系好一點,連申請都省了。在行政部的辦公室溜達一圈,就能拿個盆滿缽滿。
布布打開舊櫃子的玻璃門,探頭向裏看:“你看看裏面有什麽可以賣的,舊雜志舊報刊、用過的廢本子,還有什麽?塑料瓶也別扔,都整理好賣了它們。有些本子雖然舊了點,能用的話就先問問同事們,物盡其用嘛。這樣吧,午餐前把櫃子裏的東西分類整理好;午休之後呢,你就去賣廢品吧,賣了之後也不用管時間,直接下班。這邊的考勤我來做,不用擔心。所謂山高皇帝遠,有利有弊嘛。”
歐潤知心裏盤算了一下,雖說是體力活,但下午可以早回家。找收廢品的還不容易,街上總能看到幾個。找不到的話,就上網查喽,那些大型的廢品回收站,不得上門回收嘛,誰能跟錢過不去!她點頭如搗蒜,布布友善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辛苦了”三個字,踏着一地狼藉離開了。
歐潤知定了定神,呼出一口長氣,蹲下身子着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瓶。不知何年何月的礦泉水瓶子,有幾個盛了變色的液體,直讓人作嘔。各種塑料品拾掇了半麻袋,再去看舊櫃子裏堆積的舊報刊,不動它們還好,稍微一動就是漫天的浮塵肆意飛舞,嗆得歐潤知不住咳嗽。她用一條胳膊擋在口鼻處,擡起另一條胳膊用力揮舞着,其實也無濟于事,蜉蝣撼大樹,擋不住飛塵的侵襲。
她的一雙手很快就沾了灰,連帶着沒有被口罩包裹的臉,點點花花。不過也有開心的事。一本英文書裏每隔幾頁就有一張嶄新的二十元,加起來有兩百塊。歐潤知着實歡樂,擡頭環顧了房間,沒有攝像頭,迅疾将嶄新的二百塊據為己有。兩個抽屜裏有散亂的零錢,鋼镚兒、皺巴巴的零碎兒,點算一下差不多一百塊,當然也要進入自己囊中。她感覺這個保潔工作越做越來勁兒,将臉上的口罩一把扯下,胡亂往口袋裏一塞,格外賣力起來。最後一掃地,還掃出了幾十個一塊錢的硬幣。她一邊撿,一邊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賣廢品的過程不太樂觀,平日裏總聽見回收廢品的喇叭聲,今天卻一個字也聽不見,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寂寥。歐潤知兩手叉腰,面露難色,站在街上一個小時,空無一人。她從網上找了一家廢品回收點,人家嫌地方不好走不來,挂電話的時候還得啰嗦一句:“就那麽點兒紙,幾個破瓶子,不值當。”
因為那點意外收獲,歐潤知不知多了多少幹勁兒,最後決定自己将廢品運到最近的回收站。自己将小推車從二樓辦公室搬到一樓,再将舊報刊和塑料品捆好固定,咧着一張嘴,滿意的笑。
“打電話讓廢品站的來收呗?”
歐潤知擡頭看,原來是布布。她笑道:“打過了,人家不來,嫌東西太少了,路又遠,不夠人家油錢。我就多幹點兒呗。”她擡手抹了抹額頭,遮掩着心內的竊喜。要不是那些個額外收獲,也不會這麽賣力。
“行,那你慢點兒。”布布看着摞得高高的舊報刊,上手拍了拍,“就這些東西啊,可夠沉的。賣完了就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嗯,好。對了,布姐,我揀出來幾本舊本子,內頁幾乎沒動,放在你辦公桌上,你不是說要物盡其用嘛,還有幾本舊書,我看着能用。”
“好,謝謝啦,一會兒我回去看看,咱倆明天再算賬。”
歐潤知一身深藍色工裝,兩條胳膊帶着髒兮兮的套袖,身前挎着自己的包,臉上的花花點點也沒擦幹淨,頭上戴着随風亂飄的浴帽,吃力地推着小車走了半站路,将手中的廢品賣了一百多塊錢。這時候,歐潤知才注意自己的形象有多麽的滑稽和不堪,顧不得在街上的形象了,一邊走一邊換外套,上了車還在整理自己的臉和頭發。
她要犒賞一下自己的辛勤付出,還要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裝束,別忘了那一筆意外之財,老話說了,得盡快花掉它們。于是,她在半路下了車,腳步堅定的走進了普塔雅的店,熟門熟路的從門口的牆上取下天目盞,放在櫃臺上時還加了一句話:“再來個甜點。”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好極了,連她的語言都有了愉快的音調。
她歪頭看櫃臺上的木制框,心想:那上面的肖像畫就像在與我照鏡子似的,有意思。又撇過頭看到櫃臺上的燕幾圖,伸手擺了個圖案。餘光注意到普塔雅在注意自己,微微吐了吐舌頭,欠身探頭表示歉意,用了小碎步去找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