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牧斯也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半晌後才開口,“确實還有一件事,希望神使能夠相助。”
牧斯也的态度很謙遜,一點也沒有作為神子的驕傲。
北肆勾唇,“你是神子,你說的忙一定是神殿的大事,我一個小小神殿使徒,怎麽會幫得上忙。”
“神使大人言重了。”牧斯也笑了笑,“只是一點小忙,如今事态你也看到了,父神還未歸來,這三百年一次的神殿神使大選又臨近了,神殿如今正值缺人之際,希望神使能幫忙,擔任神族導師一職。”
北肆眯起眼,“您所謂的小忙是想讓我帶那些來自七國的人?”
北肆的語氣有些涼意,竟讓牧斯也生出幾分震懾感。
牧斯也心緒微沉,頓了頓,繼續道,“如今神殿神使多數離開尋找父神,剩下的皆是守護神殿之人,而且如今這種狀況我等神殿之人不好接觸七國送來的人。”
“所以……”北肆挑眉,“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幫您的人?”
牧斯也:“是幫助神族。”
牧斯也不是傻瓜,他怎麽會聽不懂北肆的弦外之音,原本神殿的狀況少一個人知道越安全,但他看到那白虎令牌的那一刻,他覺得,父神不會選錯人,或者是冥冥之中父神對他的旨意,讓他在見到此人時就忍不住想要将這人留下。
牧斯也沉思片刻,說道:“你只要……”
奈維迩看着兩人之間的暗流洶湧,默默地吃着碗裏的食物。
上輩子他在宴會時就出事了,神殿使者大選也沒有如期進行,反而是五年後才進行,那時候他先脈剛剛開啓,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他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殺,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成為神殿備選使者。
那是他第一次進入那傳說中的神殿,他看到了所有人都觊觎的神壇,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神座。
那個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力量和權力地位。
在那一刻,他的心髒跳動得極快。
那一刻,他想要變強。
他想推翻神座。
推翻這個所有人觊觎的東西。
“刺啦……”
銀制的叉子在盤子裏劃出一道聲響。
“神殿……”北肆話音頓住,看了一眼奈維迩,看向牧斯也道,“抱歉神子殿下,我還需要考慮一下。如果不想留下用餐的話,神子請回吧,小朋友該不高興了。”
牧斯也:“……”
北肆的話裏透着趕客的意思,引得身後柏烏也擡眸看他一眼。
下一刻。
一柄銀白的長劍橫在北肆的脖頸前,劍刃抵着皮膚,泛着寒芒。
柏烏的目光冷若冰霜,“神使大人,你是否太不将神子殿下放在眼裏了?”
“柏烏。”
牧斯也站起身,擡起手中的白骨傘,将那把銀劍推到了一旁,然後轉過頭看着北肆說道,“作為神使,您有協助神殿的義務與職責。”
牧斯的語氣一如既往,沒有因為剛才那一幕産生任何變化,“您如此敬仰我父神,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北肆看着牧斯也和退至一旁的柏烏笑了笑,“你們這是在威脅我?”
牧斯也搖搖頭,“只是希望神使能幫個小忙。”
北肆看着牧斯也,忽然笑了,“神子殿下長大了,柏烏大人還是那麽護主。”
衆所周知,柏烏曾是北斯大帝的親信使徒之一,在北斯大帝失蹤後便跟随神子,這幾百年一直輔佐神子處理政務。
“同為神使,你該知曉神殿的規矩。”柏烏說道。
“神殿秉持自由,正義,何時變成階級制度了?”北肆說着輕聲一笑,看着神子說道,“神子殿下難道不認為,一切皆是因你而起嗎?”
牧斯也沉默,片刻後,輕笑了一下,看着北肆說道,“神使大人希望您考慮一下,畢竟這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榮耀。”
北肆也不否認,點點頭,“你說得對。”
奈維迩看着牧斯也離去,又看了一眼北肆,心底對北肆的性情又深刻了一分。
北肆擡手招來侍者,指着菜單又點了幾樣東西。
“不用上了,我吃不了那麽多。”奈維迩說道。
侍者愣了一下,然後看向北肆,見北肆示意了一下,遂點頭退下了。
奈維迩:“……”
“不喜歡葷菜?”北肆十指交叉,抵在下颌,饒有興趣地道,“我記得鲛人是葷素不忌的吧,沒想到你還是條素魚。”
奈維迩:“……”
“那就換個口味吧,甜點愛吃嗎?要不要蛋糕?”北肆繼續問道。
“草莓味?巧克力?還是冰淇淋?”
奈維迩,“……”
奈維迩擡頭看着一臉笑容的北肆。
“怎麽了?”北肆問道。
奈維迩:“我覺得……您可以閉嘴了。”
北肆:“???”
“你不都點好了嗎?還問我做什麽。”奈維迩說完,低頭喝湯。
北肆:“……”
北肆看着奈維迩,良久之後,終于忍不住笑了。
“奈維迩。”北肆突然喚道。
“嗯。”奈維迩擡眸,“怎麽了?”
“我們逃單吧。”北肆說道,“我沒錢。”
奈維迩的身子微僵,手上的叉子啪的一聲掉落在桌面。
“神使大人,您別開玩笑。”
“當然不是開玩笑。”北肆看着奈維迩,“我是真的沒錢。”
“……”奈維迩看着北肆一臉認真,忽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一個大陸的至高統治者居然說自己沒錢。
說出去怕是也沒幾個人相信吧?
奈維迩看着北肆,“你不是神使嗎?”
“那又如何?我又沒給神殿打工。”
“那你還拒絕神子的邀請?”奈維迩道。
北肆:“沒拒絕啊。”
“你也沒答應。”
北肆笑了笑,忽然,起身抓住奈維迩的手帶他跑出餐館,然後闖進一輛城市懸浮車中,“走咯。”
奈維迩:“???”
奈維迩看着窗外越來越遠的餐館,以及端着盤子略顯幾分無助的侍者,他的心裏有一種很茫然的感覺。
上輩子他這樣的事情沒少做,那時候的他一度厭惡自己的行為,但是如果他不這麽做,他可能早已經餓死在大街上,沒想到重生一次,又一次體會到了。
只是明明是同一件事,卻有不同的感覺。
這種情緒很奇怪,卻又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
北肆看了眼還在看着窗外的小家夥,勾了勾唇,“還在想你的蛋糕?”
只見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盒精致的蛋糕被托在掌心上方。
蛋糕是白色巧克力做的,上面點綴着切成薄片的草莓,看着像是盛開的鮮花,很漂亮。
奈維迩看了眼蛋糕又看了眼北肆,他忽然覺得,北斯大帝似乎也沒有傳聞中說得那麽暴戾,反而是個很幼稚又喜歡制造各種驚喜的人,好似不管誰在他身邊都會收獲很多的驚喜,讓人有種被神明捧在手心裏寵愛的感覺……
奈維迩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個想法,又搖了搖頭将念頭壓下去,北斯大帝豈是那種好人,這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他試圖轉移注意力,将視線移到蛋糕上面。
“給我的?”
“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過生日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北肆的原因,車廂裏除了他們二人之外,沒有其他人。
“誰說的,你也可以過生日,”奈維迩擡頭,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裏滿是疑惑,“你的生日是哪天呀?”
北肆想了一下,“我忘了。”
奈維迩:“……”
北肆看着有點疑惑的奈維迩,轉移話題道,“還差一根蠟燭,你等着。”
說完,便将蛋糕遞給了奈維迩,然後奈維迩眼睜睜地看着他取下脖頸上的鋼圈,變作一根點燃的蠟燭,插在那個巴掌大的蛋糕上。
火苗歡快地跳躍着,在昏暗的空間中格外絢麗奪目。
奈維迩盯着那火焰,額頭一突一突地跳着。
傾世權杖化作蠟燭為他慶生,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一人擁有這待遇吧,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傾世權杖在世人眼中是什麽樣的存在啊!
“許個願,然後吹滅它。”北肆道。
奈維迩看着“蠟燭”,忽然就升起了一種很奇妙的心情,自重生以來,他有太多的心事壓在心底,那些事如同枷鎖一樣讓他無法走出困境。
他行屍走肉般過着日子,每天都是無聊地活着,沒有什麽樂趣,連心底那最終的目标在上輩子失敗後,也提不起任何的鬥志和勇氣去追尋。
奈維迩擡頭看向北肆,一雙淺淡的眸子在燭光下晦暗交錯。
“什麽願望都能實現嗎?”
他知道正常人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他們會問,願望真的會實現嗎?而他卻是直接問能不能實現。
一字之差,确是天淵之別。
北肆食指抵着下颌,想了想,點頭,“當然,神明會聽到你的任何祈求。”
“是嗎……”奈維迩垂眸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字一句認真地道,“我想成為世界的主宰。”
小孩子的語氣很認真,若是一般人聽了肯定會覺得是什麽中二臺詞。
北肆微微挑眉,“小家夥野心不小,但這個願望很難實現哦。”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上一個許這個願望的人最後怎麽樣了嗎?”
“不知道。”
奈維迩搖了搖頭,心想許這種願望的人應該很多吧,畢竟大陸七國對那神座可都是虎視眈眈的。
北肆笑了笑,“他實現了。”
奈維迩驀地擡頭看向北肆。
他知道在北肆成為北斯大帝之前,世界是一團糟的,并沒有像現在這般種族分離,陸地分明,那時候的世界充滿血腥,被魔域侵占,幾乎沒有天日。
那麽那個許願的人……
只有北斯大帝本人。
那麽當時的北斯大帝到底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許下的願望?
北肆擡了擡頭示意他吹蠟燭。
奈維迩抿了抿唇,長睫毛輕顫,他低頭緩緩張口,吹滅了蠟燭。
“生日快樂。”
“謝謝。”
奈維迩睜開眼睛,看着北肆,笑了。
這大概是他兩輩子以來第一次過生日,沒想到還挺特殊的。
北肆看着他的笑容,忽然,伸出手揉了揉那張白嫩的臉蛋,“小孩子家家的,就應該像這樣多笑笑。”
“北肆……尼飯開五……”
奈維迩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引得北肆哈哈大笑,“小孩子,不能随便叫大人名字哦。”
奈維迩看着笑得燦爛的北肆,眼眶微微一熱,一滴淚順着眼角滑落,化作珍珠掉落在蛋糕中那朵鮮紅的花瓣中央,形成點綴。
北肆笑聲戛然而止。
他伸出手接住又一顆瑩白的珍珠,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鲛人,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裏劃過一絲異樣情緒。
奈維迩忽然覺得鼻尖酸澀,心底積攢了兩輩子的情緒在這一刻怎麽也止不住地爆發開來。
他擡頭看向北肆,一把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抱着北肆的腰。
“……”
“嗚嗚嗚~”
“……”
北肆雙手捧着珍珠,愣在原地,在他印象中,從未有小孩子那麽近距離接近過他,就連牧斯也小時候也是敬他、怕他,不敢靠近他一步的。
“好了,哭什麽哭,”北肆動作不太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哭,我可要把你丢窗外了啊。”
奈維迩抽噎着擡起頭,一雙淺藍色的瞳孔裏氤氲着水汽,“我沒哭……”
“……”北肆看着滿地珍珠,欲言又止。
“我只是高興,我從沒有過過生日,也從沒有人給我過過生日。”
“……”北肆看着奈維迩眼底漸漸湧起來的委屈和傷感,忽然有些頭疼。
他不知道怎麽哄人,更不會哄小孩。
“那個……”
北肆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奈維迩柔軟的臉頰,“你想要什麽禮物嗎?”
奈維迩愣了一瞬,随即搖了搖頭,“我沒什麽東西想要的,不需要禮物。”
“真得沒什麽東西想要?”
“真的沒什麽東西想要。”
北肆看着奈維迩那雙淺藍的眼睛,忽然嘆了口氣,“我還真是第一次發現,你這家夥,不僅倔強還愛口是心非。”
北肆手指伸向散落一地的珍珠,數顆瑩白珍珠漂浮而起,萦繞在他們周身,北肆将珍珠一顆一顆收入瓶子中,“鲛人淚價值千金,應該夠給你買份禮物了……”
奈維迩,“……”
奈維迩徹底相信北肆是真的沒錢了。
“吃蛋糕吧。”
北肆拿起叉子切了一塊塞到他嘴裏。
奈維迩鼓着腮幫子,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他,“你也吃。”
“我不喜歡吃甜食,到家了,回家吃吧。”
奈維迩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抵達宮殿,此時宮殿門口站着面色十分焦急的澤安,似乎是因為他中途離開宴席的原因造成的。
奈維迩看了眼并沒有打算起身下車的北肆,愣了一下,随即,小聲問道,“你要離開了嗎?”
北肆聞言低頭瞥了他一眼,“怎麽?舍不得我離開?”
“誰、誰說的?”奈維迩立馬否認,撇開臉,一雙淡藍的眼眸中帶上一抹失落,但是很快消失。
他轉過身看着門口的澤安,朝他擺了擺手,“我走了,再見。”
“小殿下!”
“小舅舅。”奈維迩沖澤安揮了揮手,再次回頭,發現那輛城市的懸浮車已經消失。
忽地,脖頸上一道沉墜感傳來,奈維迩低頭看去,發現身上多了一個玉制的令牌。
那是屬于北肆的神使令牌。
奈維迩擡起頭,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頭,眼中閃爍着一絲異光。
這塊令牌……
不僅僅代表他是神使備選人,也代表着神族的權利。
他以後可以不用在皇室中受任何約束,甚至七國各族在他面前都将俯首稱臣。
奈維迩握緊了手中的令牌,随即又松開。
沒想到這輩子這麽順利就得到了這塊令牌……
“小舅舅,把南街27號餐館八號桌的賬單結一下吧。”
“小殿下,頁面顯示已經付過賬了。”
奈維迩聞言,腳步頓了頓,随即輕笑出聲。
他真是信了北肆的鬼話了,才會覺得他們真的逃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