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突然出現的女子容貌出塵,風華無雙,畢藍看呆了去,恍惚間似明白了什麽叫美若天仙。
這位大師姐是天珠峰峰主——元清仙尊座下首徒,任青悅。
任青悅拜入元清仙尊門下已逾千年,乃是拂雲宗第一個八百歲前便成功化神的仙徒,真正的天之驕子。
只是這位師姐常年在凡間歷練,神龍見首不見尾,乍一下出現在衆人眼前,好些內門弟子見面不識,但也驚于其非凡氣度,不敢造次。
長劍入鞘,任青悅看也不看遍地狼藉,斜眼瞥過衆人之中修為最高的駱棋:“怎麽回事?”
束縛脖子的力量忽然松了,顏昭落下去,跌坐在地,險些把屁股摔成八瓣兒。
她揪着領子嗆咳好一陣,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眼底血色悄然褪去,擡眼,視野中捕捉到任青悅纖細挺拔的背影。
任青悅取了張絲絹,拭去指間殘餘的水跡。
駱棋尴尬地牽了牽嘴角,硬着頭皮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先前幫他出主意的內門弟子急中生智,搶着開口:
“方才我們師兄弟幾個聚于此地修煉,偶然見顏師妹順流而下,先還以為她在水中鍛體,可細看覺得不對,駱師兄正想将她救起,不知怎麽的這孽畜就從水底下蹿起來,幸好師姐及時趕到,才無人受傷!”
駱棋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師姐來之前,我也正要救她的!”
任青悅不置一詞,眼睫蝶翼似的顫了顫,轉而看向畢藍。
畢藍驚魂未定,猝然對上任青悅的視線,心慌意亂,心跳漏了好幾拍,眼角餘光偷偷瞄向駱棋。
後者正朝她擠眉弄眼,希望能将此事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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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中捕捉到一縷傳音:“你替我作證,我便去師父面前舉薦你,給你最好的修煉資源。”
畢藍避開他的眼神,緊張地攥緊拳頭,沉聲道:“他們在說謊!”
駱棋臉色大變:“你!”
不等他多說一個字,畢藍噗通一聲跪下,朝任青悅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将經過一五一十回禀。
“我初來乍到,不敢反抗師兄們的命令。”畢藍下定決心,再拜了一拜,“是我動手推了顏師妹下水,我自知有錯,請師姐責罰!”
駱棋怒目圓睜,抵死不認:“你血口噴人!方才我們都看見了,你與顏昭在河邊争執,狠心推她下水,我憐你新入門不懂規矩,還想替你遮掩,沒想到你竟反咬一口!”
幾個內門弟子氣同連枝,紛紛附和駱棋的言辭。
畢藍不料駱棋竟是這般嘴臉,惶急之下想找人為她作證,可她視線掃過去,師兄們神色各異,不約而同避開她的目光。
而且,他們看向她的眼神頗為古怪,輕視中透出幾分微妙的嘲弄。
畢藍孤立無援,環顧一圈後,看到任青悅身後的顏昭。
“顏師妹!”畢藍揚聲,抓緊救命稻草,“你知曉整件事的經過,你快告訴師姐,是駱師兄指使我推你的!”
幾道目光齊刷刷聚集到顏昭身上。
顏昭自顧自低着頭整理衣服,把衣袖中的水擰幹。
墨發垂下擋住她的臉頰,任畢藍如何呼喚,她事不關己,一語不發。
任青悅視線從她身上收回,面目清冷,見她久久不應,對身外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眉目間透出一絲不悅。
畢藍心如死灰。
駱棋眼中不由露出兩分得意。
顏昭把衣服整理好了,這才慢悠悠地站起來,扔出一句:“你們都一樣。”
駱棋眼中得意散去,畢藍抿唇紅了眼眶,幾位內門師兄面面相觑,卻無人再敢搭腔。
“夠了。”任青悅出聲,打斷這場互相推诿的鬧劇,“各自回府閉門思過,罰抄宗規一萬遍。”
駱棋面服心不服,在任青悅面前恭恭敬敬領了罰,臨走時卻狠狠剜了畢藍一眼,好似在說:你給我等着!
幾位師兄陸續向任青悅告辭,不多一會兒,水岸邊就只剩下顏昭、任青悅和畢藍三人。
畢藍向師姐道謝。
任青悅淡淡瞥她一眼:“起來吧,你我乃同輩之人,不必行跪拜之禮。”
畢藍點頭,小心起身。
任青悅又看向顏昭,皺起眉頭。
這孩子,在整個拂雲宗內都可算一個異類。
無法修煉還在其次,拂雲宗也不是養不起這麽個閑人,然而顏昭成天披頭散發,落水後衣冠不整也不在意,誰路過都可以踩她一腳。
聽說顏昭的凡人生母死于三百年前的魔禍,她打娘胎裏就帶了病,渾身經脈淤堵,無法修煉。
元清仙尊見她身世可憐,便将她帶回拂雲宗收養,賜名顏昭,還将天品法寶凝魂珠贈予她護身。
可不久之後,元清仙尊也被魔人暗害,宗祠內魂牌破碎,仙體至今下落不明。
不知從哪裏傳出流言,說這孩子命格不好,克死父母不說,也叫元清仙尊喪命于魔手,宗內便無人再管她死活,任由她自生自滅。
如此過了三百年,她竟然還活着。
“你好歹也是天珠峰的弟子。”任青悅漠然道,“別總是給峰主丢臉。”
要知道,她們的師父元清仙尊乃是天下第一的奇女子,幾萬年來,天辰大陸各處流淌着元清仙尊的傳說,連童謠中都唱“生女當如顏元清”,作為元清仙尊座下弟子,怎麽能沒有其半分風骨?
語畢,她拂袖輕掃,一個清塵咒落在顏昭身上,叫那濕漉漉的衣裳煥然一新。
顏昭低頭瞧一眼,尋常內門弟子袍服,灰撲撲的,更襯得她膚色蒼白,因為她過于瘦弱,衣服挂在肩上松松垮垮,不合身。
任青悅片刻也不多留,蓮步輕移,身化青煙,一轉眼便随風消散。
大師姐走後,天珠河兩岸恢複清淨。
地上的蛟血改日被大雨一淋就會消失得一幹二淨,今日發生的一切都無跡可尋。
畢藍神色惴惴,心緒不寧。
她的洞府還無着落,便先得罪了駱棋,日後恐怕還要經受刁難。
顏昭左右瞧了瞧,旁若無人走近其中一段蛟屍,撈起袖子伸手進血肉中掏了掏。
片刻後,從那兇獸屍體中取出一枚金燦燦的,拳頭大小的內丹。
畢藍定了神,快步走到顏昭面前:“顏師妹,今日之事……我很抱歉。”
顏昭像沒聽見她說話,半點不心疼方才洗淨的衣裳,拿衣袖将蛟珠擦淨,舉起來對着陽光照了照。
色澤清透,內蘊幾縷血一般淺淺的紅絲。
是金丹中期的天珠蛟。
顏昭一語不發,取了蛟珠轉身便走。
畢藍喚她:“顏師妹!”
顏昭腳步不停,漸行漸遠,像個游蕩于山間的野鬼孤魂。
畢藍見她背影遠去,滿心惶然。
自入後山後,見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古怪,誰她也惹不起。
倏然,岸上有風吹過,虛空漾起一陣微波,一道人影憑空出現。
來人着藏藍道袍,頭發束得規整,男生女相,俊秀柔美。
打眼看去,天珠河岸戰況慘烈,只有一個面生的小弟子站在血泊中,吓傻了似的愣愣看着他。
元奕心想:現在的小輩愈發不懂規矩,見了長輩也不行禮。
他揚起拂塵,自畢藍眼前輕輕掃過,喚她回神:“方才這裏發生了何事?”
畢藍後知後覺躬身要拜,被一縷清風托起了胳膊。
前輩法力高強,她拜不下去,只得又一次恭恭敬敬闡述了先前之事經過。
元奕了然:“原來你是新入內門的弟子,難怪你不認識我。”
他随手一掃,地面上的蛟屍便憑空消失。
“洞府之事你不必憂心,我來替你安排,日落之前你到映仙居找我。”元奕收走畢藍的符牌,又問,“你且告訴我,昭兒那孩子去了何處?”
昭兒?
畢藍回憶起顏昭那張蒼白的冷臉,心頭還有餘悸,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手指一個方向:“往北,入林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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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昭獨自一人徘徊于樹林中,尋了個遮風擋雨的山洞歇腳。
她取出先前那枚蛟珠,捂在掌心搓熱,然後一張嘴,将其整個塞進嘴裏,咕咚一聲咽下肚去,半分猶豫也無。
此景若有旁人目睹,定要驚掉下巴。
兇獸內丹雖然有助于提升修為,但其中的妖力暴烈難馴,尋常修士想煉化內丹,需輔以上百種名貴藥草,和內丹一同投入丹爐煅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好服用。
元嬰境大能都不敢生吞金丹期的妖獸內丹,恐一個不注意,就被妖力影響,走火入魔。
顏昭吞下內丹,沒感到不适,卻覺渾身經脈通泰,熱流熨帖筋骨,很是舒服。
難得吃了一頓飽,很快開始犯困。
顏昭懶洋洋打了個呵欠,靠在壁上打起瞌睡。
她睡着後身體裏透出一層淡淡的清氣,脖頸間那枚凝魂珠猛地閃爍起來,華光大放,将清氣歸攏,緩緩注入顏昭天靈。
山林中游蕩的兇獸發現了人類的足跡,而且這個人類身上有一種令它們垂涎的香氣。
兇獸們無法抵擋誘惑,沿着腳印與氣息尋到山洞,正待潛入,忽然從洞中湧出一陣古怪的波動。
像一萬把刀同時剮蹭它們的靈魂,刀口稍稍偏離一點,它們的魂魄就要變成碎片,從此魂飛魄散。
兇獸嗷嗚慘叫着伏低身,腦袋貼地,瑟瑟發抖,不敢再進,也不敢偷偷逃走。
元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十數頭品階不一的兇獸聚在山洞外,修為高的靠得更近,修為低一些則被擠到外圍,全都趴得規規矩矩,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