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只反派

第10章 十只反派

那只稚嫩的手又陸續在他手心磕磕絆絆地寫下幾個詞彙。

是那孩子的名字,還有打算把他送到附近愛神廟收容的事情。

似乎是想要幫助他。

為什麽?

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只是個渾身肮髒的流浪漢,為什麽要來幫自己?

出于善意?

別開玩笑了!

誰會對一個窮鬼施舍善意啊。

當一個人有錢的時候,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溫柔善良。

可要是他失去財富,那些“善良”的人只會露出冷漠的真面目,作鳥獸散。

這種事情他可見過太多了。

所謂善良,是用些許財富就能買到的東西。

就算是有些貴族的慈善救濟,也不過是為了提高聲望、維持領地和平穩定、維持自身地位而已,只要付出少量的金錢就能換得無形的巨大利益,這樣的買賣那些狡詐的貴族們算得可清楚了。

倘若這一行為的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想來誰也不會去做。

他才不會将希望寄托于別人虛無缥缈的善良之上,唯有實打實的金子才是真實存在的事物。

這個孩子也一定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利益。

是懷疑他還藏着金子,所以用這種辦法來欺騙他嗎?

還是認出他了,想假惺惺幫助他,騙取他的資産嗎?

說是帶他去愛神廟,誰知道是不是要帶他去公證人面前,讓他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畫押,移交資産。

無論是什麽原因,他都堅定地認為,這個孩子及其背後的人完全是對他有所圖謀。

他伸出黢黑的手,要抓住那個孩子手臂。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驟然鎖定他。

就像被危險的野獸盯上一般,他霎時間通體冰涼,渾身僵硬。

他立刻想到久遠的一幕。

彼時的他尚且是一只低階魔物,偶然間路過了一只正在進食的高階魔物,高階魔物撕咬着鮮血淋漓的獵物,突然向他投來一瞥。

他被盯上了。

會死的!

哪怕如今他已經成了高階魔物,他也無法忘記那種源于靈魂的恐懼,就像現在一樣。

縱使此刻目盲,魔氣被封,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前方有個家夥在警告自己。

——不許動這孩子。

弱小的孩子身後竟然有這樣可怕的家夥存在!

除了想要立刻逃走的本能之外,他也對自己的之前猜測産生了狐疑。

有這樣的實力,他們根本無需大費周章哄騙自己,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自己身上究竟還有什麽他不知曉的利益,以至于讓這些人找上來呢?

他深思着。

危險總是與機遇并存。

即使那個人可怕,但他并未感到無情的殺意,這說明他們并不打算殺了自己。

想到這裏,他緩緩地向那個孩子點了點頭。

“好耶!”阿爾賓見到流浪漢答應接受幫助,拉着對方的手蹦蹦跳跳地歡呼着。

他扭頭看向旁邊的澤曼。

“我之後一定要學會寫字。”

完全是個文盲的他之所以能寫出那些單詞,都是因為澤曼事先在紙上寫好,讓他依葫蘆畫瓢照着寫。

他竟然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這怎麽行!

從今天開始他一定要好好學習!

不過在學習之前,得先給這個流浪漢洗個澡才行。

阿爾賓牽着對方,和澤曼一起走回下榻的酒館。

但酒館的老板說什麽也不願意讓這麽髒的流浪漢進去,他們只能先用院子外的井水清潔。

澤曼幫他将水打了上來,阿爾賓伸手摸了摸,井水沁涼沁涼的,澆在身上肯定會着涼,那就變成行刑了。

阿爾賓靈機一動,問道:“父親,如果我控制火元素的話,能不能把水變熱呢?”

“如果你有火元素親和的話,可行。”

阿爾賓立刻嘗試起來。

他回憶着前些天感受過的炙熱火焰,回憶火焰燎傷自己時的感受。

在澤曼眼中,他周身逐漸彙聚着瑩瑩的紅光。

阿爾賓初學水元素控制時就極快,現在有了經驗,操控火元素也極快。

火元素粒子紛紛進入井水中,不一會兒就讓井水變得溫暖起來。

在流浪漢手上寫下“洗澡”的字樣,阿爾賓把水桶放在他面前,在流浪漢自己搓洗時,控制水流協助他。

魔法,真好用!

不過流浪漢洗不到後背,阿爾賓興沖沖繞到他身後給他搓背。

澤曼蹙起眉。

看着流浪漢享受着他這個父親都沒有過的待遇,他身上冒出嗖嗖的寒氣。

流浪漢一個激靈,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又招惹着這位大佬不滿。

他加快動作,随着黑水不斷流淌到地上,流浪漢被污垢蒙住的原本發色也逐漸呈現出來。

是燦金的顏色。

愛德華的發色是林間陽光般的淺金色,而流浪漢的發色卻像純粹的黃金。

洗完澡,流浪漢猛地甩起頭,像渾身濕透的大狗那樣甩掉毛發上的水珠。

直到他徹底洗幹淨,澤曼将之前從村民那裏買來的舊衣服抛給他。流浪漢比他稍矮一些,但穿上去差別不大。

阿爾賓打量着煥然一新的流浪漢,濃密的胡子擋住了對方的樣貌,只依稀感覺長得還不錯。

他學了個新詞在對方手上寫道:“名字?”

流浪漢頓了頓,反握住這只溫暖而小巧的手。

他并非蠢貨,光是被這孩子拉着走來走去,就已經明白自己顯然被某個地方拒絕了。

他渾身渾濁,臭氣熏天,以泔水為食,旁人都離他遠遠的,可這個孩子卻并沒有表現出嫌棄的意思,緊緊拉着他,為他領路。

連給他清洗都用的是溫水,像是怕他因此生病似的。

連他自己都懷疑是否有必要。

換做是過去的他,不,就算是未來的他一樣,遇到這樣肮髒的流浪漢,縱使有所圖謀,也斷然不會如此對待。

他只會捏着鼻子遠離,雇人草草收拾一番。

可這個孩子不一樣。

他看不見聽不到,卻因為觸摸這比成人略高些的孩童體溫,想象出了一個在黑暗中發着微光,照亮黑暗,傳遞溫暖的孩子。

若善良真的存在……

他猛然揮散腦中天真荒謬的想法。

不,是他的錯覺,這是體溫而已。

他絕不會輕易落入陷阱!

他馳騁商界多年,心早就和金子一樣冷了,狡詐又奸猾,怎麽可能栽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絕不可能!

饒是如此,感受到對方的手指期盼地點着自己的手心,像眨着眼等待回複似的,他還是冷哼一聲,嫌棄地想着。

小孩子,真麻煩!

然後用粗粝的手指在對方手心寫下一個單詞。

阿爾賓:……

果然不認識啊!

記下寫法扭頭問了父親,澤曼回複他:“他說他叫戈爾德,這個名字有黃金的意思。”

阿爾賓望向戈爾德的頭發,确實很合适呢。

他認認真真在對方手心重複對方的名字,又輕輕碰了碰那頭金發,就像在說“我記住你的名字啦!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感受着對方踮腳伸手時帶起的微風,戈爾德仿佛“看”到了一個微笑。

他們在提供住宿的酒館修整了一夜。

次日,阿爾賓醒來時發現床頭有一套新衣服。

和之前的粗布衣服不同,這套衣服摸起來柔軟厚實又舒适,紅色衣服看起來活潑鮮亮又襯他的眼睛,裏面還有暖和的皮毛。

雖然他說了可以不要新衣服,但澤曼顯然還是給他買了,連戈爾德也有了一件抵禦寒風的鬥篷。

阿爾賓抱着新衣服,連鞋都來不及穿,揚起笑撲向坐在書桌前為他準備識字資料的澤曼懷裏。

澤曼也穿着新衣服,他習慣了穿白色,習慣了穿太陽神殿的制服,哪怕選私服也是端莊高冷的風格,白色外衣下,裏衣的黑色高領收住他的脖頸,宛如束縛,私服也穿出幾分禁欲聖潔感。

澤曼接住砸進懷裏的小炮彈,他動作生澀,像是面對柔軟又活潑的孩子不敢用力,只用手将人圍住。

卻反被小孩子抱了個滿懷。

“早安,我最喜歡爸爸了!爸爸的新衣服好好看!也謝謝爸爸給我買的新衣服。”

澤曼并不适應這份熱情,一如既往冷峻的神色讓他此時的語氣顯得有些冷硬。

“去換上。”

“好嘞!”小孩子完全不懼他的話,又風風火火地跑下去。

換上嶄新的衣服,滾毛邊的紅色禦寒衣把阿爾賓裹了個嚴嚴實實,肩膀上還有小披風,手上戴着毛茸茸的手套,這下看起來一點都不通風了。

他發色雪白,配着明亮的紅色剛剛好,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像是雪屋裏燃燒的火,于寒冷中輸送着暖意。

澤曼卻緩緩擰眉。

這已經是着鎮上最好的衣服了,但在他看來仍有諸多不足。

阿爾賓模樣精致可愛,這樣耀眼的衣服在他身上仍顯得有些單調,若再有些配飾就好了。

心中思索着到下個城市繼續添置,待阿爾賓問及“怎麽樣”的時候,他也只淡淡回了一句“還好”。

他們帶着戈爾德一起出門,趕去和商隊彙合。

阿爾賓依舊拉着又盲又聾又啞的戈爾德,他們的關系看起來似乎更好。

不知怎的,被拉着前進的戈爾德突然覺得手涼飕飕的。

今天确實天氣比昨日冷些,商隊說路上可能會下雨,貨車上都架起了車棚。

他們三人坐在貨物少些的車上,向着都城的方向行路沒多久,果然下起雨來。

雨棚不遮車尾,雨勢逐漸變大,澤曼坐在尾端,不時有雨絲飄落進來,打在他的長發上。

阿爾賓見狀,摘掉手套,摸了摸澤曼的手。

爸爸的手好涼啊。

他父親身上飄落了不少雨水,水滴正順着發絲滴落,消失在衣領間,幾縷濕發貼在臉頰和脖頸,還有一縷垂落面前,讓他俊美的面容顯出幾分清冷和郁色。

阿爾賓伸出指尖輕觸父親的臉頰。

“好冰啊……”

他往澤曼的方向蹭了蹭,将自己捂得十分暖和的雙手貼上澤曼的臉頰,臉上揚起燦爛笑容,信誓旦旦說:“捂一捂就暖和了!”

随着熱度傳遞過去,阿爾賓的手反而逐漸冷卻下來,他抽回手,雙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摩擦生熱,再次貼上澤曼的臉。

如此往複幾次,感覺到父親的臉上好像沒剛才那麽冷了,阿爾賓滿意地點點頭,又握住澤曼冰冷的雙手,哈出溫暖的氣息,一起搓了搓,致力于把他冰涼的手也捂暖。

他數落道:“爸爸光顧着給我買衣服,都沒給自己買手套!”

真是笨蛋!

垂眸的澤曼聽着他的數落,并未告訴他,有魔力在身時,他寒暑不侵,早已忘了寒冷的感覺。

把澤曼的手捂暖了,阿爾賓轉頭看了看,同樣坐在靠外側戈爾德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往手上重新哈出溫暖的氣息,正要故技重施,身後的澤曼忽然開口。

“你若是能控制火元素,可将火屬性的魔力導入他體內取暖。”

還有這種辦法?

阿爾賓眼睛亮起。

他趕緊試了試,先在自己身體裏讓魔力轉了轉,發現有效果,又将魔力導入對方體內,果不其然感覺對方的體溫暖和起來了。

魔力還能當暖水袋!

阿爾賓豁然開朗。

當然,他也沒忘了給澤曼輸點暖烘烘的魔力。

眼看着自己待遇從捂臉捂手變成了簡單快捷的輸魔力,澤曼目光深沉,默不作聲。

-

葎草王國,都城。

彌漫着葡萄芳香的酒神殿內,斜倚在榻上的酒紅色半長發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最高祭司的法袍,于宿醉中掀開眼,他醉眼迷蒙,仰望着室內一尊酒神雕像,仿佛得到了什麽神谕。

“要找白發紅瞳的男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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