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只反派

第14章 十四只反派

酒館提供的小房間原本可能是個雜物間,老板娘簡單收拾了一下,仍有許多雜物。

澤曼将一會兒用于吃飯的桌子清理出來,也下樓去,阿爾賓一個人可端不上來兩人份的套餐。

路過樓梯時,澤曼察覺到魔法殘留的痕跡。

酒館裏通常少不了打架鬥毆的事情,有人在這裏釋放一兩個魔法也正常,但澤曼仍然感覺有種不對勁的預感。

他蹙起眉,加快步伐走到大堂裏,目光掃過,卻沒能見到那道活潑耀眼的小身影。

周圍的食客也都沒看到那孩子下來過,也沒看到過什麽可疑人物。

——阿爾賓失蹤了。

酒館裏霎時間掀起一陣疾風,澤曼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腳尖輕點,躍至屋脊上,猩紅雙眼晦暗,銳利的目光俯瞰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既然還有魔法殘留,那阿爾賓應當沒有失蹤太久。

可無論他如何感應,如何尋找,這茫茫人海之中始終沒有他要找的人,阿爾賓就像水一樣消失無蹤。

若能使用魔法……

可他體內,只有因憤怒而激蕩的魔氣在沖擊他每一寸經脈。

這些魔氣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時時刻刻叫嚣着。

殺吧!殺吧!

放縱你內心最深處的欲望,釋放你的力量!

把這裏殺個幹幹淨淨,掀個底朝天,任誰都逃不出去。

澤曼阖上眼,一邊壓制魔氣,一邊思索。

既然現場殘留的是魔法蹤跡,那麽應當是人為,而非魔物所為,是人為就一定會留下活動痕跡。

他沉吟一瞬,立刻來到都城裏一處懸挂着金銀花标志的商會據點。

商人們走南闖北,為了保護各自的利益,也為了促進貿易,集結起來組成了商會,并在各大城市都設有分會。

他們是消息最靈通,也是門路最多的人。

而金銀花商會就是遍布大陸的大商會之一,在一些國家中,他們的話甚至比國王更有用,貴族們也要巴結他們,以謀取更多的利益。

但當澤曼拿出一枚金銀花徽章,這裏的分會長卻立刻以恭敬的态度地接待他。

“您有什麽需要,請盡情告知在下。”

“我要找一個孩子。”澤曼迅速描述了阿爾賓的情況,分會長聞言,立刻放出消息,動員起商會的成員提供線索。

這裏是戈爾德的勢力。

那天晚上,澤曼并沒有殺了他。

戈爾德在人類世界和魔物世界都有一定的權勢,并且還有袒護阿爾賓的心,澤曼需要他為自己調查一些事情。

就像詛咒反噬這種事,曾經是人類的澤曼根本無從得知。

付出一點點代價就能活下去,戈爾德當然是欣然應允,隔日就送來了獨特的信物,澤曼可以調動金銀花商會的力量獲取想知道的情報。

當太陽漸漸落山,商會找到澤曼,送來消息。

“我們的人從衛兵處得知消息,前些天酒神殿最高祭司下令要找一個白發紅瞳的孩子。就在今天,城門衛兵上報了阿爾賓先生入城的事情。阿爾賓先生很有可能是被酒神殿的人帶走了。”

酒神殿……

澤曼眼神淩厲。

酒神殿的人一向被視作瘋子,和太陽神殿的風格不合,距離又遠,他對酒神殿一向沒有什麽交情和了解,對酒神殿那個終日醉酒的最高祭司也只是點頭之交。

商會的人說:“正值狂歡節,有消息說是那孩子被選做聖子候補了。今晚就會舉行儀式,獻祭給酒神大人。”

他打量着澤曼身上驟然爆發出來的寒氣,小心翼翼地介紹着酒神殿特殊的選拔方式。

“知道位置嗎?”澤曼冷聲。

商會的人早有準備地拿出一份地圖。

“根據往年的情報,聖子候補一般會在地宮裏秘密獻祭。這是我們找到的地宮建造圖,如果想要不打草驚蛇地将人帶出來,難度很高,最好雇傭……”

“不必。”澤曼斜睨地圖。

他冷冽的嗓音像即将來臨的暴風雪。

“我一個人即可。”

-

酒神殿的最高祭司拉圖毫無遮掩地向兩個孩子展示了他的惡意。

他那張被酒精蠶食,從不控制神态的臉上甚至帶着一抹調笑,像是在邀約他們,邀請他們沿着他的步伐,一起深陷罪惡的泥潭。

他期待面前的孩子将遭遇某種痛苦,并以此作為自己的下酒菜。

這是這兩個孩子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感受到來自成年人的惡意。

他們渾身顫抖着,弱小的他們根本無力反抗這份惡意。

即使如此,阿爾賓依舊堅定不移地護在瑪歌面前。

阿爾賓反問他:“憑什麽要去折磨其他人呢?”

“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痛苦,無法理解你現在的想法,但同樣的,你顯然也無法理解其他受害者和家屬的想法。”

“家屬?”拉圖嗤笑着,“像你身後那個小女孩,酒神殿會給她家一大筆錢,你又怎麽知道那些家屬不是欣然賣掉他們的呢?也許他們只是在孩子面前惺惺作态,背地裏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瑪歌驚慌地擡起頭。

“這麽臆測別人的家人,也太過分了!”

阿爾賓蹙眉,他和拉圖兩個人顯然誰也無法說服誰,誰也無法理解誰,再這樣下去只會沒完沒了的。

他轉而問道:“你剛才說,你會成為我們其中之一的前輩,是不是意味着選拔只有一個人會通過?”

“沒錯。”拉圖望着他,“原本那個小女孩是這次候選人,但前些天酒神萬恩大人向我降下神谕,讓我找一個白發紅瞳的孩子來。”

“通常一年只有一個候選人,這次居然有兩個,這可怎麽辦呢?”

斜倚在榻上的他支起胳膊,托着腮,目光游移在二人之間。

“這樣吧。”他露出搞事情的笑容,“就由你們自己來決定今年誰先接受選拔,被留下的那個人起碼可以活到明年,如果第一個人成功通過選拔,那第二個人就再也不用參加選拔了。”

他在挑撥離間。

那張邪氣四溢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天真小鬼們感受一下來自同齡人的惡意吧”。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阿爾賓就毫不猶豫地開口:“我先。”

瑪歌猛地扯了下他的衣角。

“不……”

阿爾賓偏頭對她說:“既然酒神都降下神谕要找我了,你去了也沒用。”

好戲被破壞,拉圖驟然斂起笑意,他坐起身來,死死盯着阿爾賓。

阿爾賓不是不害怕,但比起害怕,他語氣裏更多的是慶幸。

“如果我能通過選拔,就不會再有其他孩子受害了。”

太好了,他不再是無能為力。

經過這次事件他已然明白,想要幫助他人的話,自己也必要擁有一定的力量或地位。

對此,拉圖的臉色顯出幾分陰沉,看起來有些可怕。

他語氣危險:“不一定哦,雖然酒神降下了那樣的旨意,但那位神明可是出了名的反複無常,你別以為他會因此選中你,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阿爾賓毫不動搖,只是目光堅定地向他确認:“如果我成為最高祭司,我可以讓神殿裏的大家都聽我的話嗎?”

是個想要權力的孩子?

難怪要搶先。

拉圖面色稍霁。

他語調再度舒緩下來,“當然,只要你想,讓這個王國都聽你的也可以。甚至不用等到你成為最高祭司,只要你能被選中成為聖子,你就會擁有一定程度的實權,命令教徒信衆完全不是問題。”

阿爾賓眼睛一亮。

拉圖饒有興趣地問:“那麽,你想命令他們去做什麽呢?複仇?殺人?掠奪?我并不會介意這這些事,只是感到好奇。”

阿爾賓清脆響亮地回複他。

“種田!”

稚嫩的童音回蕩在空曠的祈禱廳裏。

拉圖仿佛遭遇了時間靜止,神情笑容都在這一瞬凝滞,并緩緩呈現出一種茫然的姿 态。

“?”

他眼神迷離,仿佛完全沒聽清他的話,将手掌放到耳後,擺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你說什麽?”

阿爾賓一臉遺憾地看着他。

怎麽年紀輕輕就像老爺爺一樣耳背了呀。

是做壞事太多遭到報應了吧。

“我說如果我成為聖子,我打算讓會魔法的大家都去種田。”

拉圖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你想出來報複酒神殿的辦法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辦法,讓神官魔法使去種田哈哈哈哈……”

“不是呀,”他帶着美好的向往構思着,“我一路上過來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國家的土地是黑色的,能長出好多糧食。如果再用魔法去種田,唰唰唰長出糧食,大家就都不用挨餓了!”

他可是聽新聞裏說過,黑土地,肥沃!适合種田!

等他有了地位,他才不會讓邪-教徒去抓小孩子呢,讓他們去種田多好!還有好多土地沒開墾呢。

他熠熠生輝的眼睛望着拉圖。

“你是被挑選出來的最高祭司,你的魔法也一定很厲害吧。”

他仿佛在說“到時候你也去種田吧”。

拉圖看他一副認真的表情,表情一僵。

“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天真還是狂妄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根據教典記載,黑色的土地是酒神萬恩賜下的恩澤,酒神也确實掌握着[狂歡]、[釀造]和[豐饒]的權柄,但從沒有人想過讓神官去種地,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阿爾賓聽到酒神有豐饒的權柄,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大家會信仰這樣的邪-教了。

因為吃不飽飯,所以要祈求豐饒的神明,甚至為此獻祭孩子。

但這也意味着自己想法更可行了。

豐饒之神的信徒去種地,合情合理!

豐饒、釀造和狂歡,這不就對應着生産、加工和消費麽!

這個國家未來可期啊!

這樣說來,他們之前分明是在不務正業。

難怪酒神指名要找自己呢。

自己是來把他們掰回正途的!

他自信滿滿地回道:“意味着神官們要下基層。”

其實其他也不太懂下基層是什麽意思,只是覺得高高在上神神叨叨的神官們應該多關心一些平民。

拉圖一頓,若無其事越過他的答案,索性自問自答起來。

“神官裏可有不少貴族,但你卻讓他們去做低賤農奴的工作,這是何等羞辱,他們會憎恨你。農奴們被魔法使奪走了工作,這意味着他們無法向領主交稅,他們也會憎恨你。”

阿爾賓一愣。

對哦……種地是農民的工作,如果魔法使把種地的活都包攬了,農民們就沒工作,可能會活不下去。

他皺着臉思索起來。

這個世界好複雜啊。

“那……讓神官們用魔法培育良種?這樣大家就不沖突了!”

他雖然沒見過什麽作物,但他前世吃的東西可比這裏好吃多了,都是因為有科學家們一代又一代地育種。

這個世界還沒有科技,那就讓魔法來填補這份空白。

他感覺自己又可以了!

當然,他知道自己要學的東西還要好多好多,他現在還有太多沒想到的事情了。

難怪大人們要上那麽多年的學。

這樣說來,神官們也不一定都适合幹這個,他們也得先學習篩選才行。

他一本正經地朝拉圖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先好好學習,然後尋找更合适的方法。”

拉圖:……

拉圖:你真的明白了?

他怎麽看都感覺阿爾賓完全沒放棄讓神官去研究種田。

有一瞬間,他想過把這孩子踢出聖子候選。

但轉念又想到,外人都說他們酒神殿是瘋子,這麽一看,眼前的這個孩子不正是個小瘋子麽?這孩子的想法可比他們瘋得多。

疑問全都得到解答,阿爾賓對他說:“已經決定了今年是我,那可以把瑪歌放回去了嗎?”

“讓她回家不可能,但她可以留在酒神殿學習魔法。”拉圖揮揮手,示意守衛将瑪歌帶出去。

瑪歌緊緊拉住阿爾賓的手臂。

“不要小白哥哥……我也可以……”

阿爾賓摸了摸她的腦袋,揚起自信的笑:“放心吧,我一定會沒事的!瑪歌也好好學習哦,不過有些不對的話就不要聽了。”

“爸爸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着我回去呢,瑪歌的媽媽也是吧?”

一名守衛輕易拉開瑪歌,将瑪歌帶走。

拉圖注視着阿爾賓輕微顫抖的手,瞥了眼被帶走時仍然不停回頭的瑪歌。

他酩酊大醉般呢喃着:“我竟然有些嫉妒那個小女孩了……”

憑什麽他當年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

憑什麽他沒有的東西別人可以擁有?

他擡手用酒杯接住從雕像上流下來的葡萄酒,又是一飲而盡。

但他的臉上卻沒什麽平時喝酒會有的笑意。

“走吧,萬恩大人恐怕也等你很久了。”

他扔掉酒杯,起身離開。

阿爾賓跟着他的步伐,另一名守衛則在背後看住他。

他們朝T字形道路的右端走去,拉圖徑直穿過了葡萄藤,阿爾賓這才發現這後面居然有條路。

通過這裏,他們來到了禱告廳背後的空間。

這裏有一個祭壇,祭壇中央是一個盛滿了紅色液體的巨大金杯。

那液體像是酒,但顏色更暗沉,散發着令人讨厭的氣息。

拉圖帶領他站到金杯邊緣,往金杯裏扔下一片葡萄葉。

輕盈的葡萄葉卻直直沉下去了,這金杯看着深不見底。

“這只金杯是酒神萬恩大人的神器,你若是跳進血酒裏接受完考驗還能出來,你就是被酒神選中的聖子。”

他陰郁地俯視阿爾賓臉上的惶惶,神色凝重。

“小瘋子,我對你很感興趣,讓你留在我身邊多活一年也無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讓那個小女孩回來嗎?”

阿爾賓抿緊下唇,緊張地扯着衣角。

可他還是果斷說:“不要。”

“呵……”拉圖捂住臉,冷嘲一聲,“你會後悔的。”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此時一位守衛走了過來有要事禀報,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阿爾賓依稀聽到“太陽神殿聖子”之類的詞彙。

是拉圖的訪客?

他猜想到。

可拉圖聽完後卻臉色一變,完全不像是訪客到來,更像是殺神降臨。

他對其中一個守衛說:“看住這個孩子,讓他跳下去,外面的祭儀正在進行,不能讓他錯過時間。”

撂下這句話,拉圖匆匆忙忙地離開。

等拉圖消失在葡萄藤後,阿爾賓突然看到身旁的一個守衛毫無征兆地倒下。

他疑惑望去,是另一個守衛将自己的同伴擊倒。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襲擊同伴的守衛卻對他說:“阿爾賓大人,請跟我離開。”

“你是誰?”

阿爾賓從來沒見過他的樣子。

守衛語調僵硬:“是澤曼大人派我來接你的。”

“爸爸?”阿爾賓愣住了。

然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名守衛的後頸正被一只有着黑色十字星芒眼睛的老鼠咬住,宛如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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