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晉獨發
第26章 晉獨發
腦海中的畫面已經褪去, 僞裝者卻 無 法從那悲痛的情緒中抽身 。
正因為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情感,所以 每一點都對他 影響至深。
他 仍然 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人緊緊攥住,那種恐懼、無 力、悲痛與苦澀萦繞心頭, 這同樣是他 不 曾有過的感受。
畫面中的那個孩子……是阿爾賓?
他 為什麽會認識那個孩子?
那份記憶到底來自什麽時候?
他 思索起來。
由于每一天 對他 來說都是無 趣且平淡的一天 ,沒有什麽值得記住, 因此他 日常就處于一種半失憶狀态,只有等需要的時候才嘗試着随手翻翻記憶,找得到就用, 找不 到也無 所謂。
可那樣令他 激蕩的情緒如果 出現過, 他 不 應該毫無 印象。
仔細回憶着,他 突然 想 起來, 那也許是前段時間融合回來的分魂記憶。
分魂在融合回來之前就自主 封印了所有記憶,他 雖然 知道此事,但根本沒在意過,甚至早就忘了自己為什麽要劃出去一塊分魂。
在他 的預想 中, 分魂的記憶大概也和本體的記憶一樣無 趣,那些乏味的日子無 論是封印還是忘記都無 所謂。
可直到剛才那個畫面出現, 他 才意識到,分魂的記憶或許并非他 所想 的那樣。
他 嘗試着回憶分魂的記憶, 可是剛觸及一點, 他 就忍不 住退出來。
勁……太猛了。
那快滿溢出來的情緒引得他 的靈魂顫動,讓他 幾乎要沉溺其中。
“看來你的情緒還挺豐富。”澤曼冷嘲面前的一會兒放殺氣一會兒走神的黑發美少年。
本以 為是挑釁, 他 也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與強大力量, 這家夥的實力可能在他 認識的那幾個祭司之上,是難得一見的強敵, 激起了他 久違的戰意,結果 才剛剛交手, 對方突然 走神,以 至于澤曼也戰意全無 。
他 愈發認為對方可能和夜神殿有關。
衆所周知,酒神殿都是瘋子,夜神殿都是神經病。
即使是面上和藹友好的兩家神殿,也會有不 少摩擦,更不 用說那些本就關系極差的神殿了。
類似這樣的刻板印象還有:太陽神殿都是控制狂,愛神殿都是偏執狂。
澤曼雖然 這些事情不 感興趣,但他 常年所處的太陽神殿正好和夜神殿是死對頭,也聽過不 少。
黑發美少年似乎才想 起他 ,回過神來。
一看到澤曼,他 就想 到了夢境裏 阿爾賓對這個人的态度。
他 又感到了那種像吃了野果 一樣酸澀不 悅的情緒,并且比之前更加強烈。
盡管還沒怎麽開始讀取分魂的記憶,可他 已然 将那個孩子視作弟弟。
如此一來,目前就用不 到“父親”這個殼子了。
“若是殺了你,阿爾賓的笑容會消失吧。”黑發美少年很是思索了一番,暫且斂起身 上蠢蠢欲動的殺意。
他 不 希望那個孩子的笑容消失,既然 阿爾賓在面對澤曼時會露出笑容,那他 就勉強先忍耐一下。
澤曼微妙地望向他 。
總有一種自家貓不 知何時溜出去拈花惹草的既視感。
明明是他 的兒子,這個家夥憑什麽滿嘴熟稔?
說起來,這家夥一開始也是被阿爾賓吸引着暗中觀察,剛才還想 對他 取而代 之。
澤曼以 看變态的警惕目光看向他 。
黑發少年不 以 為意。
“我從你放出的魔氣中察覺到,你身 上詛咒的痕跡很重,是神明直接施下的,你招惹到哪個神了?”
與那些尋常的,經過無 數代 繁衍稀釋弱化 之後的衆神詛咒不 同,澤曼所遭受的詛咒是最強的,甚至就連那些第一代 魔物也有所不 及。
在這樣強勁的詛咒下澤曼還能維持人形,他 也意識到澤曼的實力非同一般。
澤曼冷冷道:“與你無 關。”
黑發美少年看向他 的目光毫無 情緒,也并不 打算好言相勸,他 并非那種熱心腸的人。
“無 所謂,只要你把那個神殺了,解決詛咒,別 讓自己魔化 後的樣子吓到阿爾賓就好。”黑發美少年提醒他 。
若不 是為了阿爾賓,他 甚至不 會開口提這件事。
澤曼皺起眉,看向他 的眼神更加微妙。
到底誰才是阿爾賓的父親?
他 謹慎地打量着對方。
這個人似乎對詛咒的事有一定了解,甚至能分辨出詛咒的強弱,對于弑神一事也說得毫不 在乎。
完全不 像這片大陸上正常的人類,即使是魔物,恐怕也沒有誰能輕松說出這樣的話。
但正是這樣的态度,讓澤曼對他 有些另眼相看。
已不 再是人類,也無 法融入魔物的澤曼第一次遇到和他 同樣不 隸屬于兩邊的存在。
只不 過……對方口中話卻 無 法成立。
因為太陽神已經死了,并且就是在臨死前詛咒的他 。
澤曼擰眉說道:“我已殺了太陽神,宿體、神體,皆燒得幹幹淨淨,但這份臨終詛咒依然 存在。”
“太陽神?”黑發美少年也不 禁擡眼看來。
那可不 是普通的神明,而是三 大至高神之一的太陽神。
“原來如此……”他 若有所思起來,回憶着什麽。
“你竟然 能做到這種地步,不 過人類的典籍中恐怕沒有記載真實的他 。”他 淡淡道,“看似最光明磊落的太陽神,實則是最陰險怯懦,最懼怕死亡的神明,他 早已準備好了保命的底牌。”
“至于他 的底牌……大概是分魂吧。縱使你殺了他 的本體,他 的分魂仍然 附着在某處。不 過本體被毀,分魂也會損傷不 輕,他 短時間內不 會出現在你面前。”
澤曼眼神一凝。
以 太陽神當初要将村莊屠盡的滅口行為來看,若是讓太陽神知道阿爾賓和自己的關系,等他 恢複過來,絕對會對那個孩子動手。
腦中浮現阿爾賓無 知無 覺的笑臉,澤曼攥緊雙拳,神色冷若冰霜。
他 不 會再讓太陽神殺掉他 身 邊的人了。
他 如暴風雪般冷冽的嗓音詢問:“分魂,有幾個?”
“只可能有一個。”
“那就再殺一次。”澤曼毫不 猶豫地說道。
黑發美少年偏着腦袋望向他 。
澤曼身 處焦黑的廢墟之中,月光照着那血一般堅毅的雙瞳,他 身 上的凜冽殺氣似是連月光也能斬碎。
“太陽神懼怕死亡,而你是帶給他 死亡的人。讓神明感到畏懼,還想 要兩度弑神的人類……這種态度或許應當稱之為傲慢?”
他 雖是這麽說,卻 并無 嘲弄之意,反而看向澤曼的眼神還有幾分新奇,正視着他 。
“傲慢的弑神者,告訴我你的名字。”
“澤曼。”
澤曼同樣向他 提出一個問題,并非名字,而是問:“你會保護阿爾賓嗎?”
對于這個人所說的一切,他 需要驗證後才能全部相信,但他 不 得不 考慮到這種可能性。
如果 太陽神已死,他 相信愛德華和愛神殿足以 護阿爾賓一生平安,但倘若太陽神活着,光靠愛德華還不 夠。
這個人悉知神明、魔物的底細,實力非同一般,澤曼不 在乎他 到底是初代 魔物還是人類,亦或者是……
他 瞥了一眼在黑夜中盤旋着落下的烏鴉群。
他 不 在乎這個人究竟是誰,他 只想 知道這個滿口阿爾賓,并且對神明同樣毫無 敬畏之心的家夥,會不 會真如他 展現出來的那份在意一樣保護他 的兒子。
烏鴉停落肩頭的黑發少年對上那質問的目光。
“會。”他 毫不 猶豫地回答道。
“我曾答應過他 的母親,會以 兄長的身 份保護他 。”
那是一段很久以 前記憶,他 曾将這段記憶交給分魂,同樣因為“哥哥”一詞而回想 起來。
那時的他 過着和現在差不 多 的無 趣日子,有時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
而那天 ,他 在和一位緋紅雙瞳的女子交談。
他 困惑地說着:“最近有人說想 當我的情人。”
正在咬着紅蘋果 的女子眼睛一亮,頗為感興趣地問道:“你怎麽想 的?難得有膽子這麽大的家夥,有觸動到你嗎?要不 要我給你當戀愛參謀?我經驗十足哦!”
“那個人我殺掉了,我不 明白 情人是什麽感情,但欺騙還是分得出來。”他 皺着眉說,“為什麽我從書裏 研究了有關感情的內容,卻 還是無 法理解和對應。愉悅到底是什麽心情?憤怒又是什麽心情?”
“這種東西不 是靠說和看就能理解的,你需要親自感受。”女子把蘋果 吃幹淨,眼睛一轉,洗淨手說道,“你現在的狀态找個情人确實不 太可靠,找個家人怎麽樣?”
“家人?”
女子站起身 來,叉着腰喜氣洋洋地說:“我今天 來正好是想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想 當母親了,所以 我要了個孩子~”
他 新奇地望向她看不 出異樣的腹部,一個嶄新的生命正在這裏 孕育。
真是奇特 的力量。
“我第一次見到懷孕的人。”
不 止是孕婦,他 幾乎連小 孩子都沒見過。
女子輕笑:“怎麽樣,你要不 要來當我孩子的哥哥?”
他 垂下眼眸:“我不 知道哥哥要做什麽。”
“唔,哥哥嘛,保護弟弟妹妹,成為弟弟妹妹的依靠……不 過也沒有什麽标準答案,你要不 要試着找找你自己的答案?做一個不 一樣的哥哥也很不 錯哦。”
家人……成為家人就能了解感情嗎?
紫水晶雙瞳空茫一片,他 沉吟許久,颔首道:“保護麽……我可以 試試。”
他 再次望向女子的腹部,想 象着裏 面有一個自己的弟弟或妹妹。
會是什麽樣子呢?也是紅眼睛嗎?小 孩子有多 大呢,會懼怕他 嗎?
他 心中冒出了諸多 疑問,卻 并非平日那種令他 迷茫的困惑,而是輕盈的好奇。
他 對那個新生命前所未有地好奇起來。
這就是家人的力量嗎?真是神奇。
“名字取好了嗎?”
“還沒,我想 了好多 名字。”女子餘光掃到遠處終年不 化 的雪,又是靈光一閃,“叫阿爾賓也不 錯,意為純白 ,白 色是純潔、純真的顏色,我很喜歡,不 過之前想 的幾個名字也都很好。”
她苦惱道:“到時候讓崽自己選吧。”
她伸手從果 籃裏 拿了顆蘋果 。
他 也跟着思索起來,卻 發現自己想 不 到什麽好名字。
片刻後,他 忽然 回過神來:“你只是想 當我母親吧。”
女子朝他 眨眨眼Ovく。
“哈哈哈,被你發現啦,認一個弟弟或妹妹再帶一個媽,多 劃算。”
“可我比你大。”有着美少年樣貌的他 如是說。
“咳咳,這不 是重點,”女子潇灑地一揮手,“重點是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好大兒了!”
……
他 的回憶至此結束,雖然 沒對澤曼說什麽,但澤曼在一番審視後選擇相信他 。
在阿爾賓的事情上,他 們有一種莫名的共識,無 須多 言。
黑發少年對他 說:“你可以 叫我穆恩。”
“我明白 了。”
澤曼抽身 離去,只是在走出着城堡前,他 以 不 經意的語氣說道:“阿爾賓見過我魔化 後的樣子,他 很喜歡。”
他 在回複之前穆恩讓他 別 用魔物姿态吓到阿爾賓的事。
可穆恩卻 不 覺得這只是一句簡單的回複。
即便是不 懂感情的他 也察覺到那份令人不 悅的炫耀。
不 爽。
穆恩記住了這種感情。
本就殘破的城堡轟然 坍塌,他 難得的不 快令烏鴉驚恐飛起,留下凄涼嘶啞的叫聲,愈發顯得他 形單影只。
穆恩果 斷躺回棺材裏 ,開始查收那份飽含着強烈情感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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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阿爾賓緩緩蘇醒過來。
看到面前白 色長發的男人如夢境裏 一樣站在自己床邊,本就迷迷糊糊還沒清醒的他 更加迷糊了。
“你是哪個爸爸呀?”
澤曼身 上頓時散發出寒氣。
他 悶聲問道:“你有幾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