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虛妄夢境,一場哀悼

第22章 虛妄夢境,一場哀悼

一個半小時眨眼就過去了,休整期間隊伍都算是很安靜的,非必要幾乎沒什麽很大的動靜。

在野外保持這種狀态似乎是他們非常習慣的事情了,這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陳指揮通過對講機開始分析戰術,阮栖聽了一會,覺得安排的算是很妥當了。

果然,年紀這麽輕能坐到指揮位置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阮栖移開注意力,落在遠處三三兩兩的變異白帶螯蛱蝶上。

資料上說這裏應該有五到七個蛱蝶,但是一眼看過去能看到的只有三個。

陳指揮那邊在猜測可能是藏起來了,也可能是外出狩獵了。

如果是外出狩獵了,對他們來說算是好消息。

阮栖卻知道,這裏不止三個蛱蝶。

她能看到的弦在游動,像光線彙聚成的一尾魚,它的魚鳍在輕輕地顫。

是六個。

另外三個在這裏,但是除了她,誰也看不到。

阮栖回憶那份資料,認真地想末世前的白帶螯蛱蝶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能力。

……好像沒有什麽致幻能力,應該是變異導致的,具體效果很難說,至少能蒙逼大部分人的感知,有點精神系的意思。

而這一點,資料裏并沒有寫,應該就是這段時間裏成長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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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植物,昆蟲。

似乎不管哪一個,都遠比人類更輕易地适應了末世來臨後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回過神來,這群人在列陣,令行禁止,紀律嚴明。

行動起來的時候看上去很有氣勢,安靜又快速地動作,地面粗糙的沙石被裹挾着起落,難言的肅穆。

充分吸取了上次行動的教訓,陳指揮雷厲風行,引導着這個臨時集結起來的龐大隊伍。

天際沉沉的,看不見什麽雲彩,也看不見光亮。地上,人類五光十色的異能劃過空氣,砸了過去。

阮栖和簡星兩人是這場戰争的邊緣人,看着他們激烈的互相攻擊,但也只是站在邊上看着。

古舊的鹽井在地上,也靜靜地看着。

陳指揮其實最希望的,也就是她們能幫着照看一下大部隊的後面,免得被其它變異生物給偷襲了,他并不如何期待她們對整場鬥争的貢獻。

阮栖突然覺得現在這樣更才像末世時候了,之前在基地裏,大部分人還是很積極向上的,生活是有奔頭的,日常是有秩序的,什麽達爾文社會,也并沒有很明顯。

而在這裏,蒼茫的大地上,變異蛱蝶和曾經這個星球的霸主搏鬥,宣告着新規則的降臨。

——而你們,不會再是這顆星球的食物鏈頂端。

總的來說,這場鬥争看上去還是陳指揮這邊占了優勢的,有點狼狽,但也沒有失敗。

勝利的天秤在傾斜。

而一直默默待在邊緣處的阮栖凝神靜氣,看着弦在霧雨裏翻卷。

三只巨大的,翼展——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真是說不上的貼切又古怪——近三米的白帶螯蛱蝶倒在地上,安靜無聲。

在謹慎地問詢了精神系異能者後,陳指揮派出那只前哨小隊靠近探查。

——打過網游BOSS嗎?就是那種,生命值只剩1%會突然小宇宙爆發的BOSS。

三只蛱蝶寂靜倒在地上,它們的翅膀其實相當漂亮,隔着朦胧的細雨,都能看到那抹鮮亮的橙紅色。

破有種,撥開雲霧後能看見的太陽的顏色。

但是雲霧并未散去,橙紅色的翅膀卻倏然消失了。

發現異常的第一時刻,陳指揮緊握對講機。

“各小隊注意!全員戒備!”

原本已經開始有些放松的人們突然緊張起來,幾百雙眼睛盯住蛱蝶消失的地方不敢動作。

他們也是身經百戰的精英,變異生物的難纏和狡猾,他們都非常清楚并且親歷過。

在所有人焦急等待的時候,霧慢慢蒙上來,雨淅淅瀝瀝,一直下。

一般情況下,說起霧,尤其是春雨綿延出的霧,總是極輕極薄一揮就散,但是眼前這場雨霧卻仿若有實質一般,非常厚重。

陳指揮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但他清楚一點,這絕對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站在巨石陰影下的兩位外援。

阮栖笑起來,聲音隔着霧雨傳來,仿佛也沁了一些水汽。

“今天的天氣真的不太好。”

在只有她能看到的世界裏,無數的弦在扭結,一點一點彙聚起來,将這個幾百人的隊伍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雨霧在弦的隔絕下淡去一些,顯得沒那麽厚重。

弦能操控天氣嗎?

曾經的疑問在此刻得到了解答,阮栖反而嘆了一口氣。

簡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阮栖想了想,說:“只是覺得有點得到的太輕易了而已。”

她笑,“跟做夢一樣。”

生疏又熟悉的感覺在她腦海中翻騰,萬事萬物的弦在這裏垂落,像一場璀璨的煙火,又或者是一幕輝煌的流星雨。

厚重的霧,淅淅瀝瀝的雨,都一點點散去。

但散去後的世界看上去卻并不是曾經的模樣,那些荒郊野嶺的荒蕪也跟着退去了。

夕陽的光穿過窗戶落在房子裏。

陳指揮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人陷入了悵惘。

不知名的悲傷把他一層一層裹住了,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過了一會,也許是并不長的時間,他突然想到:為什麽要悲傷?

……可能是在軍隊裏呆太久了,他太久沒回家了,以至于今年頭回看見爸媽有點難過吧。

媽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相見之前的擔憂和着急都塞到角落裏去。

“東東都長這麽高了啊,前幾年還沒這麽高呢吧?”

她上下看了看他,不知是心酸,還是惆悵地嘆了一聲,“瘦了,瘦了啊。”

部隊的日子其實算不上苦,只是有些累,但那也是早就習慣了的,他這幾年确實長了點個頭,但實際是比以前還要壯實的。

不過在父母眼裏,離別多年的孩子歸家,總歸是吃了苦頭消瘦了的。

陳指揮也不說實話,只配合着點了點頭,“可不是,隊裏的夥食再好,那也好不過咱家裏的味道啊!”

爸爸樂呵呵地笑,“你小子!”

“等着吃大餐吧,你媽跟我一早上就起床去超市挑了新鮮的,就為了給你接風洗塵呢。”

現在要買上新鮮的菜可不容易,想去超市買,去得稍微晚一點,前面排的隊都長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大部分普通人家都是在吃前兩周囤的糧食,哪有什麽新鮮的。

陳指揮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可等着了,爸,今年的糖醋魚您可別再往裏頭哐哐倒醋咯。”

爸爸瞪他一眼,“一回來就揭我老底是吧?”

幾年前,陳指揮離開家裏吃的最後一頓飯,那份被不小心灑了小半瓶醋的糖醋魚成了他印象最深刻的菜。

他裝作不經意地笑,“哪有。”

媽媽立馬上來護他,“就是,東東哪來故意的,還不是你自己眼花,倒了一把子醋進去。”

“哦哦,我的錯我的錯。”

爸爸告饒,趁他們不注意溜進廚房,門一關裝聽不見。

陳指揮站在家門口,看着父母祥和,日光溫柔的一幕,只是笑。

“進來呀?杵門口幹嘛呢?”

媽媽走到沙發邊上才發現他沒進去,轉頭來招呼他。

陳指揮想了想,“還是不了吧。”

媽媽立馬緊張起來了。

“怎麽了?部隊裏又有什麽事要喊你回去了嗎?”

陳指揮看了看媽媽頭發上一半的白發,陽光落在那上面,閃閃發光。

他安安靜靜地看着,難以言說的悲傷湧上來。

但他還是笑着,像是不願意在長輩面前哭的逞強的孩子。

“我就是想起來了。”

青年的聲音有些顫抖,透露出難以自制的難過。

“爸爸,和媽媽……”

早就死了啊。

早就死在他回家第一天下午,陪他出門散步的時候啊。

父母雙目無神倒在血泊裏。

這樣的場景,他怎麽可能忘記呀。

陳指揮看着眼前的“媽媽”,她眼裏有着困惑。

走過災難和痛楚,成長為指揮官的青年輕聲說:“我很想您。”

東東,真的,真的,很想你們。

遙遠的不知道什麽地方,隐隐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

那個嗓音很有辨識度,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阮栖。

女生跟身邊人說着話,她說話總是帶點笑意。

“看吧,我就說嘛。”

“天氣不好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吶。”

身邊溫暖的陽光不知何時消失了,爸爸,媽媽,小時候住了十六年的房子,也跟着一點一點化作泡影。

陳指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站在一片廢墟裏。

……好冷,幻影的消失好像把回憶裏的熱熱鬧鬧的溫度也一起帶走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甚至想,還不如沒有看到過呢。

而阮栖卻笑着同他說:“恭喜,你還是我頭一個看到自己走出來的人呢。”

……應當是值得驕傲的吧,說明意志力堅定什麽的。

今年二十五歲的年輕指揮官站在那裏擡頭,眼睛注視着她這邊,眼神卻落在一片虛無空洞處。

他安安靜靜地不說話,沉默地像——

一場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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