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什麽案子要叫刑警隊,自然是命案。

傍晚,天已經完全黑了。閃爍紅藍警笛的車快速趕往小河岸,一路堪稱風馳電掣,夜色中,警用白燈打開,河岸邊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幾名同志在緊急保護現場。警戒線外全是看熱鬧的圍觀群衆,任維持秩序的警員怎麽驅趕都不聽。

這裏本來道路就狹窄,人之多堵得水洩不通,刑警隊的車大排長龍,讓場面看上去更壯觀。

發現這車是真的進不去了,一輛警車只能強行剎車,車門打開,一條大長腿走下來,身後跟着一拎勘察箱的痕檢員還有法醫。

這仗勢實在吓人,圍觀群衆一下子更來勁了,“原來真的死人了!”

小警員立刻起身相迎,“秦隊!”

遠遠走來的大長腿,是一個成熟的男人,身材高大,看上去三十不到,渾身散發着“精英”的氣息。再走近幾步,鼻梁高挺,濃眉深目,五官輪廓因過于張揚俊朗顯得突出。

正是江州市局刑偵支隊隊長。

這人一出現,圍觀群衆的目光都跟着對方轉了。

這麽年輕就當上市局支隊的相當少見,不過秦支隊的功績赫赫在警局內部說也說不完,七八年前就以警校第一的成績畢業,一路履破奇案大案,光是被對方親手逮捕送入監獄的逃犯悍匪都數以百計,被他親手端過的犯罪團夥兩個巴掌也數不過來,這些精彩紛呈的履歷流血流汗拿命換來的。俗話說,“三等功流大汗,二等功致傷殘,一等功拿命換。”豁出去的不要命,敢在一線跟犯罪分子搏鬥,還能活下來,沒死沒傷,升遷自然快。

秦居烈颔首,沒時間多廢話,他走在中間,身後跟着幾個年輕臉嫩的見習警察。

一雙雙锃亮的黑皮鞋,避開現場勘查劃出來的地,踩在野草碎葉子上有輕微聲。

往灌木叢裏一看,看到破壞嚴重的現場,秦居烈愣了一下,随後臉色十分難看。

到底是年紀輕輕就當上支隊長的人,平日裏随和可親,沒有領導架子,可一旦冷下臉,周遭人噤若寒蟬。

其他人不敢吭聲,跟在他身後邊的見習警自然也是,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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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勘察員也笑不出來,瞧瞧這滿地的鞋印,涼鞋,運動鞋、平底鞋、馬丁靴,怎麽還有高跟鞋的?深呼了一口氣。

“現場怎麽破壞成這樣了?接線員怎麽通知的?沒讓報案人保護現場嗎?”

這不是平白增加工作量嗎?要知道野外的案發現場從屍體本身、周圍濕度密度、鞋印、花草植被等,往往都隐藏着龐大的犯罪信息。可如今再看看現場,濕潤的土壤泥地淩亂不堪,到處都是腳印,已經搞不清楚哪個是兇手的了。

“怎麽還有狗毛?”

白手套拿起一搓毛發,法醫臉色表情一寸寸皲裂,真的要抓狂了。

如果這是兇手家的狗毛,自然皆大歡喜,根據狗毛就能測定犬類品種,再一只只根據買賣市場追溯過去。

可他一路走來時,聽到了不少狗叫,由此可見……

果不其然,現場警員道:“那是報案人的狗。”

秦居烈一雙眼睛掃視現場,他冷靜下來,也勉強壓下煩躁:“事已至此,迅速驗屍。其餘人調查圍觀群衆,看看有沒有目擊者。”

衆人聽令,痕檢員拿起閃光燈不斷拍照,法醫也在緊急驗屍。

法醫開始忙碌,圍觀群衆也因此都能看到,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沒有血色,安安靜靜地躺在草叢裏,身上有淺淺淡淡的屍斑,白皙的胳膊肘和小腿有青紫傷痕,一時間抽氣聲此起彼伏。

“死人了果然死人了,還是一個孩子!”

初步結果也很快出來了。

法醫走了過來,訴說他的驗屍分析:“受害兒童脖頸處有明顯掐痕,嘴上有膠帶殘留物,死因應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看掐痕大小和指痕屬于一名成年男子,死亡時間大約兩三個小時以前。受害人有掙紮的動作,但指甲縫被處理過,不确定指甲內是否還有殘留DNA,要把孩子帶回去才能進一步檢測。”

他們還将兒童失蹤案父母提供的照片,将眼前的孩子做辨認,确定是同一個人。

只不過比較殘忍的是,父母提供的照片,孩子是爽朗微笑的,這裏躺着的孩子是冰冷僵硬,沒有呼吸的。

秦居烈低頭看了一下手腕,那裏戴着一塊表,臉上神情十分平靜,兩三個小時前,那段時間正好是放學後。

而兩個小時前,父母已經來警局報案了。

也就是,父母速度已經很快了,發現孩子沒回來立刻果斷報警。

衆人心情一時有些沉重,心裏不适。

比起那些父母疏忽大意導致孩子遇害的,這個案子父母報案已經很快了,重視程度擊敗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只是沒想到,兇手比他們速度更快。

而且,到底是誰會對一個純真無辜的孩子下手。

面對這孩子安靜宛若睡顏的屍體,在場不少警員暗暗捏緊了拳頭。

“還有秦隊,這裏的泥地濕潤平整,受害人肢體不自然彎曲,鞋底也沒有太多泥土,并沒有踢蹬痕,衣物纖維有刮蹭痕跡,小腿手臂也有磨損,很可能是被裝入後車廂或者行李箱。所以這裏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而是兇手精心選擇的一處棄屍地。”

秦居烈他本來是蹲在小屍體身邊,深色警褲下的長腿挺拔筆直,隐隐還有肌肉線條,聽到這句話他站起來,比旁人都高了半個頭,更顯鶴立雞群。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兇手并不蠢,棄屍選擇也很聰明。

小河岸距離主要交通道路也遠,監控範圍輻射不到這裏,人跡罕至,看上去就是一片不宜久留、未曾開辟的野林草叢地。

其他人也認同這個看法。

不過也有一點疑惑擺在這裏,兇手的棄屍地選擇很高明,可隐藏屍體的手法卻不是很隐蔽,這裏草木豐茂,屍首也沒遭到破壞。

如果想棄屍不被人很快發現的話,完全可以選擇挖坑掩埋,這裏的土壤本就濕潤易挖,甚至破壞屍身面部,摧毀容貌不讓人知道受害者是誰。

看似高明之處,又掉了一些破綻。

這一點就令人大惑不解,這到底是想被人知道,還是不被人知道。

說起高大的男子。

秦居烈一雙銳利的眼落在圍觀群衆中,他注意到一個男人,是報案人的丈夫,“排除報案人和其家屬的嫌疑了嗎?”

“排除了,報案人是來這裏散步遛狗的,屬于偶然路過。”

如果不是恰好路過,興許這屍體要到第二天才能發現,如果其間恰好還下一場雨,許多證據直接就給沖沒了。

而且報案人在草叢看到不對勁的東西,連是不是人體模型都不确定,第一時間想的是奪路而逃,打電話報警時也全程語無倫次,事後還廣叫人壯膽。就這吓破膽的心理素質,估計也做不到丈夫殺人合謀隐瞞,再僞裝成目擊證人吧

秦居烈眉頭一挑:“那她怎麽選在這裏遛狗?”

小警員老老實實道:“據她所說,這裏偏僻,沒多少行人,就可以不拴繩。”

市區有規定,遛狗必須拴繩,否則抓到罰款。不想給錢又想遛狗,可不就想跑遠了遛,仗着沒人看到。

這理由很有說服力,衆人一時無語。

“那我們現在知道了,跟她說,罰金兩百記得補交,法醫把屍體帶回去繼續驗,別放過任何一條線索。”說出這話的男人面容英俊,語氣卻十分平和冷酷還有無情,比如能面不改色地讓一個遇到命案受到驚吓的婦女補交罰金。

說完,男人轉身就走,臨走時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麽。

一雙好似深潭般的黑眸,落在遠處兩公裏外的電線杆上,重新吩咐道:“剩下的人去把附近的、包括受害者學校到逗留地一路的監控影像全部調出來。”

“交代受害者家屬前來認屍,順便對受害人的學校、父母的家庭、社會背景展開調查,是否是牽涉到了什麽情感利益糾紛,或者得罪了什麽人。”一般來說,不會有人那麽喪心病狂對孩子下手。

許多兒童被害案幕後真兇,都是對父母不滿,知道孩子是父母的軟肋,抓到孩子洩憤。

“今晚加班!”

男人大踏步往前,走路帶風,臨走時回頭凝視了一眼,被法醫小心翼翼裝入裹屍袋的小男孩。也許是長期從事刑偵工作賦予的一種第六感,或者說敏銳的直覺,他總感覺這個案子沒那麽簡單……可究竟不簡單在何處,他又無法言說。

天哪又加班,衆人脊背一挺,苦着臉大聲道:“是!”

刑警隊就是事情多,人命案子一件接着一件,自從進了市局,就沒一天正常吃飯和正常上下班。

還好這個案子簡單,只要監控一調,受害人家屬的社會關系一排查,大致就能抓到真兇了,稍微加點班,三天內,不,兩天內就能破案。

被迫加班的見習警察,本來還傻着呢,眼神裏有緊張,還有一點清澈的懵懂,聽了前輩分析,一下子也自信滿滿,摩拳擦掌。

這是他們上崗經歷的第一個案子,難度并不高,還有一群精英前輩手把手帶他們,必須給破了!要潑得完完美美、漂漂亮亮!

一開始正如他們所料,無論是搜查取證、摸排社會關系還有調查監控錄像,事情一開展,順利得不可思議,然後——線索很快也在這裏斷了。

好似一輛要直沖雲霄的車,在半路上遇到了陡峭的斷崖,一切幹脆利落地戛然而止了。

而且很快,第二具孩子屍體出現了,同樣的手法,她浸泡在河水裏。父母手機裏那如天使般精致可愛的容貌,黑眼珠子撲扇的笑顏,此刻被水泡得腫脹,纖細的腳踝被水草鈎住,小小的身體随着水流沉沉浮浮,給了刑警隊一個致命的打擊。

他們這才意識到,小河岸案果然不是一樁簡單的案子,而是一場連環案開啓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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