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一個世界（29）
第29章 第一個世界（29）
混血兒亞當是天堂島上公認的美人，金發碧眼五官精致，如同童話裏走出來的王子。
烏拾憶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除了烏遙。
在烏拾憶的印象中，亞當雖然傲慢但并不讨人厭。
他總是認為自己高人一等，其他候選人就該聽他的話。經常炫耀自己的外貌，像只無時無刻不在開屏的花孔雀。
他有多少缺點就有多少優點。
極度渴望權力又想贏得光明磊落，不屑于耍陰招。虛榮卻慷慨，為了得到贊美，給慈善機構大筆大筆的捐錢。
烏拾憶不喜歡太過張揚的人，和亞當的關系不遠不近。沒想到再次見到亞當時，他會變成如今這幅凄慘的模樣。
他最引以為傲的臉，被諾亞徹底毀了。
将亞當轉移走後，烏拾憶就蹲在公園附近發呆。
明明要盡早聯系其他候選人，明明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心底卻一片迷茫。
他真的要揭穿諾亞的秘密，戳破這個虛假的美夢麽？
不，這根本算不上美夢。
即便諾亞什麽都不做，‘裏世界’還是會一點點侵蝕‘表世界’，天堂島永遠會在月初誕生又在月末毀滅。
況且夢醒之後他們又該去哪？
人類的家園早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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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拾憶的意志一直很堅定，他從未像今天這樣迷茫過。
天堂島是三萬人的意識共同搭建出的夢境世界，溫馨幸福的記憶構建出一座完美的小島，絕望痛苦的回憶編織出了裏世界。
對末日的恐懼和失去家園的痛苦，深刻烙印在每個人的靈魂裏。哪怕清除了這段記憶，他們潛意識依舊認為末日随時會降臨。
烏拾憶明白諾亞為什麽要創造地獄樂園了，既然無法讓鎮民真正遺忘那段過去，不如再創造一個新的痛苦回憶。
他想通過人為注入記憶改變裏世界，進而結束天堂島的無盡循環。
殺人強.奸這些事就算做的再惡劣，也不可能有核平、天災那般巨大的破壞力，不至于毀掉夢境。
如果諾亞的計劃成功了，那對人類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畢竟這不是真實世界，鎮民無論遭受怎樣的折磨都會在下一次循環中複活。他既然能接受烏遙殺人，為什麽不能接受諾亞屠.殺……
不，不一樣。
亞當的臉再次在烏拾憶腦海中浮現，那些死在舞臺上的受害者一個個出現在他眼前。
烏遙和諾亞不同。
鎮民在烏遙眼中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為他們的逝去感到痛苦。
諾亞從未尊重過鎮民。
他毀掉亞當最在意的容貌，故意虐.殺孕婦和小孩，将其他候選人變成狗逼他們跪在地上舔食。
試圖結束循環的同時，諾亞也在享受淩駕于人類之上的快.感。
不僅如此，諾亞還在改造人類。
舞臺上不知反抗不會逃跑的受害者，就是他的‘傑作’。
徹底失去自我意識，存在的價值只是供人取樂，這樣的人和會動的屍體又有什麽區別？
‘方舟’傳播到宇宙的火種，終将在諾亞手中熄滅。
夜風拂過烏拾憶的臉頰，空氣中的血腥味腐臭味并不濃郁，卻讓他的呼吸愈發困難。
不遠處的紙殼屋裏再次響起慘叫，兩個人手牽手跑出屋子又被一群人拖拽回去，他們在地上抓撓掙紮，留下一個個鮮紅的手印。
哭喊求救随着風聲傳來，聽得人渾身發冷。
烏拾憶剛站起身，中年胖子竄出來一個猛撲将他死死抱住，“老大冷靜！這裏人太多了你不能露面，一會我找機會把他們騙出來讓你打個夠，但現在不行！”
烏拾憶回頭靜靜地看着他。
是啊，現在不行。
在廁所見面時烏遙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眼中卻帶着烏拾憶讀不懂的情緒。
這一刻，烏拾憶突然明白了烏遙的感受。如果不阻止諾亞，這樣的慘劇永遠不會結束。
諾亞的辦法或許能結束天堂島的循環，但人類從不需要一個人工智能拯救。
以前是，未來也是。
烏拾憶深深吸了口氣。
他想醒過來，想走出去。
————
現在是循環初期，十二個候選人只死了兩個。
諾亞對天堂島的掌控很薄弱，給烏遙介紹作品時經常會走神，看來烏拾憶的朋友已經在給他添堵了。
每次循環天堂島上的一切都會刷新，諾亞能給烏遙展示的東西很少，基本全靠他的口頭描述。
除了完美善人，他還想進一步改造鎮民。讓鎮民擁有尋常人類無法獲得的力量，比如召喚神跡，真知會就是他的實驗品。
當然實現這一切的前提，是結束天堂島的無限循環。
烏遙反複揉搓眼皮，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去他的神跡，不就是打算清除掉鎮民的記憶後，讓所有人都生活在裏世界內。
到時擁有操控怪物能力的諾亞，自然成為了世界上唯一的真神，所有人都要供着他。
聊完人生理想，諾亞開始兌現他先前的承諾，“你在臺上的表演非常精彩，值得豐厚的報酬。”
烏遙審視地望着他，“你準備給我什麽？”
“神跡。”
“……我對操控怪物沒有興趣。”
諾亞微微一愣，“不僅是這次循環，以後每一次你都能随意操控怪物。”
烏遙冷笑一聲，“別裝傻了，給我一個你随時可以收走的獎勵，你在耍我玩麽？”
諾亞臉上的茫然瞬間消失，他眯起眼睛，“哦？既然對我的報酬不滿意，那你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修改我的記憶。”
烏遙的回答很幹脆，就仿佛這個答案他已經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
諾亞這回真的愣住了，“什麽？”
“我說，我要你修改我的記憶，有些事情我不想記得你幫我删了，能做到麽？”
諾亞定定地望着他，嘴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當然可以，你放心。”
看着兩人達成交易，系統急得直撓頭，【喂靓仔！咱們公司不是提供記憶清除服務麽，你幹嘛還讓這個變态來啊！萬一他對你的記憶做了手腳怎麽辦！】
‘沒有萬一他肯定會做手腳，我現在是公司正規員工，如果我因此記憶錯亂公司會想辦法幫我。再者說，我不是還有你照着麽，統爺。’
系統被一句統爺捧得心花怒放，它放下烤串得意地仰起頭，【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爺絕對保護好你的小腦袋瓜！】
諾亞原本的計劃是在c區多住幾天，連演講都安排好了，但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要連夜把烏遙帶到a區，将他研究透徹讓他徹底變成自己的工具。
烏遙坐上車時系統還是懵的，【啥意思？不演講了？】
‘演講只是諾亞留在c區的幌子，目的是進一步操控警局、管理樂園，以及抓捕以烏拾憶為首的出逃候選人。現在我主動提出修改記憶，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研究我的優先級要高于一切。’
系統呆愣兩秒，忽然哼哼起來，【我提供的道具可真牛逼，我就知道金子到哪都會發光！】
烏遙還沒解釋完，見它這麽開心他也不好潑涼水。
憑空變出內髒确實會讓諾亞對他起興趣，但僅僅是多了一點關注。真正吸引諾亞的，是他的身份。
系統嫌字太多沒看白板的說明書，直接将他扔到目标附近，讓白板自由活動。
它沒有完成系統該做的工作，沒在烏遙穿越前修改完善他的個人信息，讓他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如果這只是個普通的世界，系統的摸魚行為并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可天堂島是一場大型的夢境。
想搭建出一個精神世界肯定要借助工具，天堂島的鎮民很可能就躺在休眠艙一類的機器裏。
三萬人的名額是固定的，沒有完全融入的烏遙就是多出來的一個。
上一輪諾亞在烏遙手上吃了虧，但還沒完全将他當回事。直到發現烏遙能保留循環的記憶後，他才真正開始上心。
一個能掏出百八十個腰子，還不會失憶的怪胎，值得他花時間查查底。
一鍵查詢有驚喜，烏遙居然是不存在的人。
諾亞不知道什麽快穿公司，以它的認知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烏遙是全新的物種，是從夢境中誕生的生命。
對夢想成為神明的諾亞來說，烏遙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它甚至會認為，他就是它無意中創造出來的神跡。
之前從未出現過這種事，諾亞搞不清烏遙出現的原因，擔心他會憑空出現又突然消失。
所以它才會在烏遙提出清除記憶時，表現得這麽心急。
正巧，烏遙也很急。
這才第一個任務世界他就情緒失控兩次，以後的任務怎麽做？錢還賺不賺了？
公司的清除手術要花錢，記憶越多收費越高。烏遙做個手術至少要三十萬，他舍不得掏錢。
要是能在這個世界白嫖一波，那就賺翻了。
烏遙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男人，“你能根據我的要求定制記憶麽？”
諾亞人模人樣地掏出紙筆，“說說你的具體要求，你想删除全部記憶？”
“不，只是修改，有些人我不想忘記。”
見諾亞點頭，烏遙期待地搓搓手。幾句話省下三十萬，他真會省錢。
系統逐漸從‘統爺’的吹捧中回過神，【記憶也是人的財富，你經歷過那麽多任務世界，記憶就是你最可靠的經驗。】
‘我不喜歡，我寧願不要那些經驗。’
【你去的都是什麽狗日的世界，碰不到一個好人？】
烏遙沒吭聲。
碰到過，他們都死了。
還不如碰不到。
————
胖子是通緝犯不敢離開樂園，叫了個信得過的朋友将烏拾憶送了出去。
亞當癱軟在座椅上，腦袋枕着烏拾憶的大.腿。
他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身體一直在抽搐，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危險的，只有将他救出籠子的烏拾憶能給他一絲安全感。
烏拾憶一手輕拍着亞當的肩膀，另一只手牽着亞當方便随時跟他交流。
亞當啞了不能說話，只能時不時在他掌心劃動幾下，【他為什麽這麽恨我？】
【他明明是我創造出來的是我的孩子，為什麽？】
烏拾憶低垂着眼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搭載在方舟上的人工智能諾亞，是亞當的作品。
諾亞每次開局都先刀亞當，就是因為他的權限低于亞當無法修改他的記憶。必須控制住亞當，不讓他有機會找到其他候選人。
就像烏遙說出‘諾亞’兩個字，會喚醒烏拾憶的記憶一樣。亞當只需要提供幾個關鍵詞，就能讓烏拾憶想起許多事情。
在公寓裏碰面時烏遙告訴他，計劃随時會有變動。只要大方向不變，烏拾憶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自由發揮。
即便不見面，他也有辦法知道他的進度配合他行動。
說這些話時，烏遙仿佛變了一個人。臉上帶着自信的笑，雙眼閃閃發亮。
烏拾憶很想跟他說，‘你現在真漂亮，我好喜歡你。’
當時的氣氛不适合說這些，朋友之間也不該說這種話。
至于更進一步的關系，烏拾憶沒想過。
他的動作稍微親密些，烏遙就會渾身僵硬，兩人距離太近他還會扭頭避開。
烏遙大概是不喜歡他的。
開門聲打斷他的思緒，烏拾憶抱起亞當下了車。
司機見狀，伸手撸了把狗頭，“這狗是老板在樂園裏買的？看着健健康康油光水滑，怎麽還讓主人抱着走，懶東西。”
烏拾憶知道沒吃蘋果的人看不到鬥犬的真正模樣，可他看了看傷痕累累的亞當，還是忍不住冷下臉，“他生病了，說話不要這麽難聽。”
司機咧咧嘴，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
烏拾憶搖搖頭沒有遷怒他，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廢棄工廠。
“他不是有意要侮辱你，不要難過亞當。”
男人蜷縮着身體，嘴裏發出啊啊的尖叫。
感受到亞當的恐懼，烏拾憶用力抱緊他，“沒事別怕，我沒有打算抛棄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一切都會結束你再也不用遭受這種苦難，亞當我發誓，我們一定會從夢中蘇醒。”
亞當劇烈喘息幾下，緩緩靠進他的懷裏。
為了支持自己喜歡的候選人，鎮民經常在網上發自制的海報、同人和小視頻。
烏拾憶見過自己熱度最高的短視頻，是他穿着短袖健身的錄像，标題是【看着就有安全感的體型，吝啬但富有的男媽媽。】
後半句烏拾憶不是很懂，但他把前半句記住了，剛剛實操了一下效果确實很好。
日常鍛煉出的肌肉能安撫受害者的情緒，他很開心。
再見到烏遙時，他一定要把這件事分享給他。
烏遙心情似乎總是很差，他願意每晚都抱着他。
烏拾憶在車上就聯系了3號4號，現在廢棄工廠的門已經被人撬開了，裏面一片漆黑。
他剛踏入一步，一道黑影就從身旁襲來，他立刻閃身躲閃，“是我！”
随着幾聲輕響，手電筒光束齊齊照了過來。
偷襲的3號丢掉手中的鐵棍，“對不住了憶哥，我以為是亞當的人來着。”
4號靠着牆壁喘息，形影不離的8號9號戒備地站在遠處。梳着高馬尾的11號坐在角落裏刷手機，朝他禮貌地點點頭。
“我跟他們三個最熟，把人都給你拉來了。他們也有各自的朋友，你要是能說服他們，剩下的人自然也會過來。”
3號拍了拍烏拾憶，“都被亞當追着殺了你還有閑心買狗？這狗真挺漂亮就是沒什麽精神，不會是條……”
“阿越不要再說了，他不是狗是亞當。”
3號捂着肚子大笑起來，“你這會跟我開什麽玩笑！”
烏拾憶放下亞當，翻出剩下的一小點蘋果塞進她嘴裏。
3號吧唧吧唧嘴眼神逐漸變得驚恐，她呆愣半晌，“你給我吃了什麽垃圾，毒蘑菇？我都出現幻覺了？”
沒等烏拾憶回答，她就咬緊了牙，眼淚止不住掉落下來，“亞當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我要殺了他！我撕了那個王八蛋！！！”
其他候選人見狀紛紛靠過來，圍着鬥犬打量。
烏拾憶神情嚴肅，“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在你們聽來會非常荒誕，但我保證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人類的家園早已毀滅，我們現在就活在夢裏。如今，夢該醒了。”
經歷過科技大繁榮時代，他們所在的星球高度統一，人類聯盟随之誕生。
發展、探索、征服，掠奪、人盟在宇宙中越走越遠，也因理念不同逐漸産生分歧。最終人盟四分五裂開始內戰，想靠核平實現獨裁。
內戰還沒結束，之前留下的禍根就開始發芽。
未知的病毒在全世界爆發，死者變成怪物重返人間屠.殺民衆，就連牆上的影子都會在深夜裏鑽出牆壁殺死睡夢中的人。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人盟還沒找到解決怪物的辦法，地震海嘯和來自外星的複仇便接踵而至。
人類再次緊密團結起來反抗命運，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末日已經降臨他們沒有勝算了。
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盤古、方舟、阿圖姆、築夢者等兩千多枚火種投向宇宙。
一部分人類留了下來，随着故土一起走向滅亡。
一部分則參與進火種計劃，躺進休眠艙進入精神世界。他們會在夢境裏生活學習，直到火種落地人工智能将他們喚醒。
烏拾憶所在的火種就是方舟。
不知道是人盟構建精神世界的技術不夠成熟，還是方舟哪裏出了問題。他們構建出的天堂島分成了兩個世界，且只能存在一個月。
諾亞漸漸動了心思，它想淩駕于人類之上，成為方舟的統治者。
“我們曾試圖阻止諾亞，我時常能在噩夢中聽見你們的聲音。如各位所見，我們失敗了。諾亞在一次次循環中掌握了修改記憶的辦法，現在他已經開始進一步改造人類。他想抹除人類對命運的抗争，對自由的渴望，想将人類變成他手中的玩偶任他擺弄。”
“火種散落在宇宙各處，我們身在夢中無從獲知其他火種的消息。或許他們在新的星球上生了根，或許他們早已熄滅在了茫茫宇宙中。包括方舟在內，我并不知道方舟是否仍在飄蕩，是否按照計劃落在一個可以生存的星球，但我們不能再繼續沉睡了。”
烏拾憶盤坐在地上，對着面前的衆人伸出手，“同胞将活下去的機會讓給我們，就是希望文明能在你我手中延續！繼續放任，諾亞只會越來越強大。如今到了反抗的時候，我想和諸位再次聯手，戰勝諾亞逃離天堂島，讓火種計劃重回正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