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第祝福他

◇ 第59章 祝福他

江齊霄的性向沒用多久就傳到了江碩川的耳朵裏,他大發了一次雷霆,戒尺甩在江齊霄肩膀上的時候,硬生生地斷裂成半截。

他預料到了江碩川一定會讓他出國,一定會不擇手段地讓他遠離路心寶。

江齊霄在他做出這些動作之前直接去了老宅,他去找了自己的爺爺,站在他面前,連名帶姓地說江碩川的名字,說自己比他更出色。

江爺爺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話:“證明給我看。”

一整個暑假他都待在老宅裏,仗着前世學到的那些東西,快進快出膽子很大的用自己所有的資金玩了幾批期貨,給江爺爺交出了一份滿分的答卷。

高中的時候江齊霄還是獨自一人搬進了那一套翠湖天地的房子,他對這一套房子有一種濃郁的感情,好像埋藏住了所有他認為的美好回憶。

待着這裏,會讓江齊霄因為現實與過去的巨大詫異而覺得痛苦,但很偶爾,又能讓江齊霄感覺到像是躺進溪流之後的安寧感。

他又一次偏執地把這套房子布置成了記憶中的模樣,那一間在走廊盡頭的秘密之房再一次被上鎖,只是打滿的櫥櫃空空如也,江齊霄只能在裏面堆滿着每一年他為路心寶準備的各種禮物。

小到每個月14號的各種情人節,大到路心寶的每一個生日以及過年禮物,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個節日,他都為路心寶準備了禮物,每一件禮物要麽是他親手反複制作,要麽就是他認真挑選。

路心寶送給過他的禮物,寫給過他的紙條不會再憑空出現。江齊霄也曾想過要不要把那些禮物一件件尋回來,自欺欺人地放回原位。

但他最後還是沒有。

或許他現在最應該要做的事情還是認清一切,不在幻想之中自我安慰,這樣才會覺得更痛、更後悔。

這一次升入高中開學的時候,江齊霄終于不再是路心寶的同學。

路心寶過去每次在姓名表上見到江齊霄的名字都很高興,他甚至覺得自己和江齊霄之間很有緣分。

事實上這個世界其實并沒有這麽多巧合,每一次分班,每一次同學,每一次同桌,都只是江齊霄嘴硬着在背地裏的安排。

而現在他的性向暴露,他爺爺雖對他喜歡路心寶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記得江齊霄那雙野心勃勃的眼睛,始終認為這只不過是小孩之間的游戲。

江齊霄長大之後無論再喜歡、再放不下這個小男孩,也不過是一個喜歡掌控錢權的男人,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為了繼承家産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再生下一個小孩。

他想要怎麽玩怎麽玩,這要按部就班地去做自己應該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但為了避免麻煩,也為了避免再鬧出來更大的醜聞。

江爺爺還是插了一下手,他把江齊霄跟路心寶分在了最遠的兩個班裏,不在同一層,甚至都不再是同一幢樓。

江齊霄能碰到跟見到路心寶的機會很少,只有學校集會的時候,又或者是在食堂偶然碰見,或者是在學校的路上擦肩而過。

他還是會忍不住去看路心寶一眼,路心寶現在過得很好,他陽光開朗,本來就是人緣很好的性格,身邊的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他。

也還是從來不會再看他一眼。

江齊霄的性格更加孤僻,坐在教室角落最後一排的位置,沒有任何朋友,也不喜歡跟別人進行不需要的交流,在班上以至于整個學校都是很陰郁的存在。*

江齊霄看着手機上的日期,是路心寶掉進水裏的那一天,他坐立不安地放心不下。上高中之後,江齊霄第一次主動去尋找路心寶的蹤跡。

他去了路心寶和別的班合班上課的游泳館,場館裏沒有打空調,一進門就聞到了濃郁的消毒水味道。

江齊霄喜歡路心寶這件事情到處鬧得轟轟烈烈,已經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不少八卦一般好奇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來幹什麽…?”

旁邊有人開始小聲地交談起來。

“肯定是來找路心寶啊,不然他還能過來幹什麽?”

“不過路心寶不是不喜歡他嗎?”

“他喜歡啊。”

路心寶正穿着泳褲坐在泳池邊,肩膀上還披着一條毛巾。他還是在狀況之外,兩條腿泡在泳池水裏,正無聊地踢着水玩,動作還越來越努力,想看看自己能踢出最大的水花能是多大。

江齊霄下意識地想要走過去,想去提醒一下路心寶離泳池遠一點。

一個也穿着泳褲,個子高高的俊朗男生進入了他的視線,男生很熟地拿手裏的冰可樂碰了一下路心寶的臉頰,看他被凍得縮起脖子躲開,笑了一下然後貼着他在他的旁邊坐下。

他們兩個聊着天,看起來很熟很親密的樣子。

江齊霄盯着這個男生陌生的面孔,他站在原地,做不出別的動作。他又一次開始耳鳴,那是許久未曾感覺到這熟悉的天旋地轉感。

他是誰?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他是不是跟路心寶關系很好?是不是喜歡路心寶?

江齊霄的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問題。

驚擾他猛然回過神的是路心寶驚呼的聲音,還有那一聲重重地“撲通”落水聲。

他這次沒有被林致遠推下水,但很倒黴地被泳池旁邊兩個打鬧的女生撞了下去。

江齊霄再次能看清楚眼前畫面的時候,他已經看不見別的人,就只能看見路心寶在泳池裏不停無助地撲騰着。

他本能地驚慌地跑過去,沒有半刻猶豫,想也沒有多想,就也跟着“撲通”一聲跳進了泳池裏。

江齊霄潛進水中睜開眼睛,在茫茫藍色的池水當中,他卻看不見任何人,看不見路心寶的影子,只能看到從玻璃外照進來的陽光折射出來的光線。

這讓江齊霄恐慌起來,呼吸變得紊亂不穩,自己也不下心喝了好幾口水,瘋了一樣地不停劃着水想要找到路心寶的身影。

路心寶呢……路心寶呢?

他記得他應該在這裏。

江齊霄肺部中的氧氣正在逐漸耗盡,眼前開始漸漸發黑,眩暈感。憋到不能再憋的時候,他蒼白着臉從水中浮起來,猛吸一口氣準備再次潛下去的時候——

“江齊霄!”

第一聲像是隔着一層膜,江齊霄覺得這個聲音一點也不真切,但也成功讓他停住了動作。

“江齊霄!”

等路心寶叫他第二聲的時候,江齊霄大夢初醒一般地扭過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從岸邊游到了泳池中心。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圍在邊上看着他。

路心寶确實是不小心落了水,但他早就已經被別人救了起來,是剛才那個男生。

他比江齊霄早了一步,現在就站在路心寶的身邊,很不放心地扶着他。

不會游泳的路心寶也很信賴地靠在他身邊,濕掉的頭發上還蓋着男生遞給他的大毛巾。

“江齊霄。”路心寶又一次叫了遍他的名字,荒唐地問他,“你在幹什麽?”

江齊霄今天不上游泳課,身上的校服已經完全濕透,被人看戲一般地看着,在泳池裏顯得狼狽不堪。

他跳下水要救的人早就被別人救走。

江齊霄像是一個英雄救美不成,反而變沉了一個滑稽的小醜。

我在……我在救你。

江齊霄的嘴唇動了動,他答非所地問道:“他是誰?”

他的表情跟語氣都像是怨婦,好像忠心耿耿被抛棄,又發現自己的愛人跟別人在一起,逼問着他人的身份。

讓路心寶無語了片刻。

江齊霄卻好像回過神,他明白自己又一次失控地越界了。

他重新游回岸邊,爬上岸。

江齊霄沒再繼續說話,自己一個人,穿着濕重不停往下淌水的衣服,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當中,沉默不語地往游泳館外面走去。

江齊霄後來才知道這是路心寶的新同學,叫楚越。

他這一世沒有跟路心寶同一班,那麽他們班少了一個人,理所應當地,就會加入一個新的男生。

江齊霄感覺到了一種恐慌,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存在的男生好像完全頂替了他的存在,頂替了他成為路心寶的同桌,頂替了他待在路心寶身邊,頂替了他救了不小心落水的路心寶。

江齊霄刻意在學校尋找路心寶的頻率又開始變高,每一次他都看見那個叫楚越的陪在路心寶身邊。

他看到他們兩個在體育館裏一起打羽毛球,又或者是在操場一起跑步,路心寶跑不動了就耍賴一樣地蹲在地上,然後朝着楚越的方向伸出手,讓他拉着自己走。

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在畫室裏,路心寶讓楚越做他的模特,很認真地拿筆做着比劃,然後在畫紙上認真地為楚越畫了一張張畫像。

看到兩個人一起在食堂裏吃飯,不挑食又經常吃不飽的路心寶把楚越盤子裏他不愛吃的東西夾到自己的碗裏。

在大禮堂上公開課的時候,江齊霄還看到他們兩個人并肩坐在一起。

路心寶還是那麽不喜歡讀書,老師的講課聲對他來講很催眠,聽着聽着腦袋就開始一點點地昏昏欲睡,最後自己被自己吓醒,無聊地爬起來開始用筆在課本上“刷刷”地寫下一行字。

他寫完小紙條就拿筆戳戳楚越的手臂,認真聽課的楚越轉過臉,看他寫了什麽,然後接過紙條,在路心寶那一行字下面寫下回答,再重新傳回給路心寶。

路心寶跟楚越之間純情又暧昧的氣氛讓江齊霄焦躁不安,他們一起做了他跟路心寶曾經在青澀高中時期做過的所有事情。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好幾個月,江齊霄焦慮不安到神經衰弱格外嚴重,考試的試卷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公司裏那些已經交給他處理的業務也解決得一點也不完美。

江爺爺大失所望,覺得他已經徹底廢了,不再管他,但也讓他安心留在國內。

江齊霄又一個晚上只睡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背着書包走進教室,他像是往日一樣,面無表情地路過一排排的同學,坐到自己最後排的位置。

他察覺到路過的每一個人好像都會回頭看他,眼神當中甚至好像都帶着一點憐憫。

“江齊霄,你知道嗎?”

前排的男生轉過頭,好心地告訴了他一個噩耗。

“路心寶跟楚越在一起了。”

那一刻,那一瞬間。

仿佛是高懸在頭頂之上的閘刀線被剪刀“咔擦”剪斷,鋒利地砍斷跪伏在地上江齊霄的脖頸,橫刀截斷,鮮血淋漓噴湧而出。

江齊霄麻木地坐在位置上,他的眼睛望向牆壁,穿過一堵一堵厚厚的牆,他終于看見了那間教室,看見了并坐在一起的路心寶跟楚越。

他看見了路心寶笨拙地用課本幫趴在課桌上的楚越擋太陽,看見了他們兩個牽着手一起走在學校的樹蔭小道裏,路心寶手舞足蹈地講了很多話。

他看見路心寶把碎冰冰分一半給楚越,又從他手裏接過另一半,這樣他就可以心滿意足地吃到兩個不同的味道。

他看見他們一起做了很多事情,每一個動作之間都有熟悉的影子。

最後看見他們兩個人在安靜無人的教室裏青澀地接吻。

江齊霄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感覺到仿佛有什麽要從他的喉嚨裏噴湧而出。他用手捂住唇,然後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間的方向跑去。

“嘭!”

江齊霄摔上門,然後又反鎖上門。

他的腦袋漲得可怕,明明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氣,卻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溺水感,身體發冷又發熱,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浸濕。

江齊霄手扶在洗手臺上,大片大片的血從他喉嚨裏吐了出來,眼淚也從眼角不值錢地流了下來。

他成功勉強代入了一次路心寶的視角,度過了這樣漫長又短暫的十二年。

江齊霄終于在這一刻明白路心寶喜歡他的十多年的喜歡,這是一種完全無私的喜歡,是一種笨蛋一樣不求回報的固執又真摯的愛。

是每一次看見對方的冷臉,受到他的拒絕,都會難過但要強顏歡笑的喜歡,是因為愛他所以願意做任何事情,哪怕被傷害也無妨的喜歡。

他也終于明白了路心寶在知道他跟沈淩敏在一起之後的崩潰情緒,那是一種用盡全力卻毫無辦法的崩潰,是看着自己認識喜歡十多年的人身邊突然出現他人的奔潰。

或許他曾經以為自己只要足夠努力對方就可以多看自己幾眼,以為他們沒有在一起只是不想在現在談戀愛。

其實并不是的,你愛得再多,做再多事情都沒有用。

他只是不喜歡你。

江齊霄又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幹嘔,再次吐出來了一大片的鮮血。

他不是就想看着路心寶幸福嗎?

為什麽看着路心寶跟別人談戀愛,他還是無法做到祝福,他只覺得嫉妒與怨恨,嫉妒那個人可以擁有路心寶,怨恨那個人站在路心寶的身邊,怨恨那個人會親會擁抱路心寶,怨恨到想要殺了他的地步。

原來他還是那麽虛僞,他還是那麽狹隘跟自私,他還是小人中的小人,他還是沒有學會無私的愛。

他可以接受路心寶的身邊沒有他,但還是無法接受路心寶的身邊擁有別人。

江齊霄有一次感覺到什麽黑色液體從他的心髒裂口裏流出,是欲望,讓他不安的欲望。

他猛地拿起頭“砰砰”地用力撞在面前的玻璃上,鏡子瞬間随得四分無裂。江齊霄也是滿頭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下流。

“江齊霄,你又變得貪心了。你要祝福他,你要為他創作安靜的世界,你是他世界的唯一累贅。”

江齊霄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着,疼痛讓他時而清醒時而癫狂。他像是着魔了一般,不停動着嘴唇呢喃着,從始至終卻一直在自言自語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祝福他祝福他祝福他……我要祝福他……”

你要虛情假意地祝福他。

你配不上他,你對他造成過許多傷害,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意義就是看他幸福。

不要再攪爛他的任何一份感情,哪怕你心有不甘,哪怕你嫉妒到要發狂。

江齊霄一個人把自己鎖在洗手間裏渾身發顫地待了很長時間才出來,他預料到了自己的時空,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回家。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煙瘾又一次複發,清醒的時候就不停抽煙喝酒,不清醒地時候就混沌不醒地睡覺。

江齊霄每天像一個精神分裂患者一樣自我拉扯,進行着自言自語,無數次走到門邊要打開那扇門,又無數次扇着自己的臉重新回到陰暗的房間裏。

他發誓,如果他無法管好自己,無法做到強行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給自己戴好牢固的項圈,他絕對不會走出這個房間。

江齊霄再一次回到學校裏是一個月後,他瘦了十多斤,三十多度的高溫身上也穿着外套,因為他的手臂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為了保持冷靜刻下的刀痕。

他正确的選擇應該是遠離。

江齊霄卻自虐地選在留在學校,看路心寶跟新男友甜甜蜜蜜,踐行他自己說的要看路心寶幸福的諾言,沒有打擾過一次他。

他甚至還幫趁着夜色在花叢中接吻的路心寶跟楚越支開過一次老師。

【作者有話說】

是的,他是一顆地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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