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那天回去後。
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姜随宜悶聲不吭, 整天埋頭在實驗室做實驗。
整個人暴瘦了一圈。
柳悅寧平時都和姜随宜在一起。
她覺得姜随宜這幾天有些過分沉默，話不怎麽說，飯也沒怎麽吃。
某天醒來, 她看姜随宜眼下又挂着兩個黑眼圈, “随宜，你最近的睡眠質量很不好，我都好幾晚聽見你說夢話了。”
姜随宜聞言愣了下。
随即只淡淡一笑。
柳悅寧以為她只是因為實驗室的事糟心。
直到那晚她們一起去看電影，那是部愛情片, 男女主角最後都死光了, 電影院的抽泣聲此起彼伏, 柳悅寧偏頭看她的時候，姜随宜整個人蜷成一團趴在膝蓋上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姜随宜是個情緒特別不外露的人。
壓力再大，再難過的事都會往肚子裏咽。
這是柳悅寧第一次看見她哭得這麽兇。
她當時都吓壞了, 大家哄了好久才把她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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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悅寧事後安慰她：“只是電影而已。”
只是電影。
是啊, 只是電影。
一場電影看完一對主角的悲歡離合, 屏幕上輕描淡寫的三年後，實際上要用多少力氣去遺忘。
所以那天，姜随宜發洩完。
過後就把這件事情重新壓回心裏。
起先柳悅寧沒察覺到姜随宜的不對勁。
因為林京許的鮮花和三餐照常送。
直到某天, 送花的人再也沒來。
柳悅寧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她問：“最近林京許怎麽沒回來找你。”
姜随宜平靜扒着餐盤裏的飯，“我們分手了。”
“吧嗒”柳悅寧的勺子掉到碗裏, 濺起的湯打濕褲子。
她像是結巴了，“怎、怎、怎麽分手了？！”
柳悅寧驚悚到飛起。
可姜随宜語氣平淡，仿佛這事不關自己。
“不合适，就分了。”
她的語氣平靜到柳悅寧更加不可置信。
“是因為林舒宜那件事嗎？”
姜随宜坦蕩嗯了聲。
柳悅寧還想繼續問，姜随宜手機鈴聲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兩個人對視一眼, 姜随宜起身，捂着手機到走廊接聽。
可打給她的另有其人。
“姜随宜, 你好，我姓林，是林京許的父親。”
那天那通電話到底說了什麽姜随宜已經記不太清。
只知道那位林先生，語重心長地告訴她，身為林京許的父親，他希望林京許能得到幸福，但是也希望他能平安。
他的病已經嚴重到需要回美國治療。
姜随宜腦子一片空白，站在平整的地面上甚至覺得有幾分眩暈。
林泓遠繼續說：“打這通電話前，我已經向她媽媽了解過你的情況。”
“你們年紀還小，有大好的前途，我不希望因為林京許，葬送你的前程，也不想他成為你的累贅。我聽晏教授說你被他的實驗室錄取，我很為你高興，也覺得你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女孩。未來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
……
他在說什麽姜随宜已經聽不下去。
她喉嚨哽咽，硬得仿佛一塊生鐵。
她死死咬着唇，讓自己保持冷靜。
林泓遠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我打這通電話，是來傳達他的意思。”
耳邊的風似乎停了。
姜随宜心跳很快，她聽見他說——
“林京許同意分手。”
……
時間撥回到分手那晚。
林京許連夜從紐約回聆城，教授罵了他一頓，說他私自離開，要取消他這次的參賽資格。
就連林泓遠也打跨洋電話回來問他出什麽事。
林京許知道輕重。
又連夜坐了專機回紐約處理事情。
三天的連軸轉把手頭的項目分工完畢。
交接，退賽。
執拗地回國。
林泓遠知道他和那個女孩的事情。
勸過，知道攔不住。
索性就沒攔。
他向來尊重林京許，也知道林京許做事有分寸。
深夜的珑水公館璀璨耀眼，如同夜空中一顆明珠。
林京許消沉了這些天，終于在林舒宜回國後迎來了情緒的爆發。
林舒宜看見他，先是驚訝他為什麽會在這，而後提醒他道，“伯父和阿姨都在找你，你怎麽……”
“把微博删掉。”
林京許語氣冷冰冰。
林舒宜一時愣住。
她笑了下，“為什麽？”
林京許垂在腿側的拳頭緊握，如果對方不是女人，他很可能就一拳打過去。
“為什麽？林舒宜，你的游戲該結束了，玩弄別人很有意思嗎？”
林舒宜冷笑一聲，“怎麽？你那位女朋友介意了。”
林京許後槽牙咬緊。
林舒宜笑聲譏諷，“她不是說不在意嗎，你不是很喜歡她嗎，一條微博而已。”
林舒宜覺得有點可笑：“一條微博就讓你們分手……”
“林舒宜！”
林京許額角青筋疊起，氣壓低到可怕。
像是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随時有噴發的危險。
林舒宜很滿意他的情緒，“林京許，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你看不出來嗎，她已經不要你了。”
女人鮮豔的紅唇像是罂粟，一張一合，宛如淬了致命的毒藥。
林京許喉嚨重重一滾。
“那也和你無關。”
不知道林舒宜想到什麽，她忽然沖上來，濃重的香氣撲面而來。
林京許似乎嗅到香氣下掩蓋着的血腥味。
林舒宜若有所思笑着，“即便是這樣，你也還要喜歡她？”
“為什麽？”
她的精神狀态不太好，林京許覺得自己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轉身就要走。
林舒宜忽然握着他t的手腕。
掌心落下來一個重量。
他眉心一跳，林舒宜已經撞上來。
刀子進入身體沉悶的割裂聲。
林京許眼前不停有紅色噪點閃現。
身體劇烈搖晃了下，林舒宜死死拽着他的手腕。
“松開！”
“我不會讓你回去的。”
林舒宜松手，刀尖整個沒入腹腔。
眼前逐漸蒙上漆黑，林京許覺得身體像墜入冰湖中，身體不受控制，他的世界變得很沉重。
呼吸急促。
缺氧。
耳鳴。
心跳過速。
終于在世界颠倒之前。
林舒宜唇角留下鮮紅的血跡，“承認吧，阿許，你永遠……走不出我的陰影。”
那一夜，救護車的聲音回蕩在珑水公館。
林舒宜被推出去時渾身都是血。
緊接着第二輛推車出來，林京許躺在上面，生命體征很弱。
許若微和林時遷跟在醫生旁邊，整個場面亂成一鍋粥。
手術室的燈持續了四個小時。
醫生出來時，林時遷眼睛都熬紅了。
“醫生，她怎麽樣？”
主刀醫生摘下口罩：“暫時脫離危險，但失血過多，還得進一步觀察。”
林時遷手脫力滑下，她抿着唇，“謝謝醫生。”
醫生點頭離開。
林時遷隔着病房遠遠看着，床上的人薄得跟一片紙一樣。
林時遷心裏懊悔，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她的不對勁。
林時遷搓了搓臉，無力地靠牆站着。
張嬸拎着保溫桶過來，叫了她幾聲，“小姐，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先生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林時遷喉嚨整個啞了，她搖頭，問道：“阿許怎麽樣了。”
張嬸說：“陳池醫生來了，和夫人在病房裏。”
林時遷扶牆站着：“我去看看。”
張嬸望了眼病房，嘆了口氣扶她過去。
昨晚經那麽一吓，全屋子的人都處于惶恐中。
林靈是許若微的私人助理。
她陪在許若微身邊，時不時關注她的情況，一宿沒睡，林靈真擔心她吃不消。
“太太，要不您和時遷小姐先回去休息。”
許若微看着病床上的人，怎麽安得下心休息，“我要在這陪他。”
林靈無聲嘆了口氣，只扶着她的手握得更緊。
為母則剛。林靈是切身體會到。
她只覺得一夜之間，這位叱咤律政的女人仿佛瞬間憔悴了許多。
“陳醫生，阿許情況怎麽樣。”
這位被稱為陳池的醫生是美國權威的心理治療師，之前一直負責刑事犯罪的精神障礙者。
陳池為他做了全面的檢查，摘下聽診器。
接下來的一長段話，讓許若微建立多年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他說：“十年前是我的老師為他看診，我也研究過病歷，按道理來說已經很穩定了，基本不會有複發的可能，但目前看來，他在此之前就受過刺激，勾起了他以前封存的回憶，最近我提醒過他，盡早來治療，不能再拖……”
陳池鏡片下的眼睛沉穩，“許律師，我也不瞞您。”
許若微呼吸一窒，身體前傾，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自己透露，他已經出現控制不住的暴力，如果再演變下去，可能會傷害到他身邊的人。”
像林京許這樣的情況。
本來已經穩定到痊愈。
可這段時間的跟進，陳池勸過他很多次要及時就診。
心裏的過度依賴，再到刺激。
最後出現暴力。
這一整個過程只發生在短短的兩個月間。
陳池自己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麽事，能這麽刺激他。
許若微捂着嘴，身子冰涼。
陳池最後下了斷定：“林舒宜自殺，這次是導火索，直接刺激他的病情，全都勾起來。”
許若微聽得明白。
也就是十多年的治療，毀于一旦。
陳池嚴肅而認真開口：“我的建議是靜養，避免再受到任何刺激。”
他推了推眼鏡，給出了最壞的結果：“如果重複受到刺激，這種後遺症便會無法自愈，進而産生人格障礙。
“甚至是記憶功能障礙，簡言之，失憶。”
許若微身體一怔，還好林靈眼疾手快扶住她。
陳池目光再一次落到病床上輸液的林京許身上，“但依目前來看，這種概率發生的可能性很低，他的潛意識裏一直在自愈。您可以不用太過擔心。”
林京許的病一直是沈老負責，陳池是他的得意門生，有他這一句話，許若微放心不少。
許若微泣不成聲，她捂着嘴，對陳池道了聲謝。
這時，門外傳來步調一致的腳步聲。
許若微回頭。
林泓遠推門進來。
他剛下庭審，一刻也沒停地飛回來，許若微看見丈夫，強撐着的情緒終于決堤。
林泓遠攬過妻子的肩，不顧身後的一衆助理和醫生，先安慰情緒崩潰的她。
“好了，我在呢，阿許會沒事的。”
林泓遠拍了拍她的手，從口袋裏取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繼而轉向陳池：“陳醫生，情況怎麽樣。”
陳池态度謙和：“林先生，京許的情況基本穩定，稍後我會和老師進行視頻會議，再商議治療方案。”
陳池這麽說了林泓遠心就放了一大半。
林泓遠又詢問了林舒宜的情況，林時遷說：“情況不太好，還在重症病房觀察。”
林泓遠眉頭一皺，律師的敏銳讓他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
林泓遠看着林時遷，“是因為什麽人或者什麽事？”
常年在法庭的人練就一雙鷹一般能洞察人心的眼，他的目光太過犀利，林時遷不敢和他對視。
但她一回避，林泓遠就知道他猜對了。
……
林京許醒來時，周圍很安靜，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睜開眼，看見外面走進來一個男人。
白大褂，銀邊眼鏡，胸前挂着聽診器。
林京許皺了下眉。
陳池開口：“醒了，感覺怎麽樣？”
林京許沒說話。
只定定看他。
在這裏遇見陳池，不會是特別好的情況。
陳池給他做了身體檢查，簡單總結：“你又犯病了，為什麽不早點過來治療。”
林京許喉結滾動：“忍得了。”
陳池冷冷哼笑了聲。
溫文儒雅的人難得吐了句髒話。
“忍個屁，你手腕那道傷，草草包紮，裏面已經發炎了。”
“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林京許沉默。
“你用自殘的方式保持理智，你能維持多久，這次只是手腕，下次呢，命都不要了？”
林京許的病情比他預料的還要嚴重。
躺在床上的人神色不變，似乎全然不關心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看了眼窗外，烏雲密集，不久後應該會有一場暴雨。
林京許躺着，忽然拔掉手背輸液管，一聲不吭坐起來。
陳池攔住他：“去哪？”
“去找她。”
話說完，門開了。
林泓遠走進來，語調低沉溫和：“你已經和她分手了。”
“你自己答應的。”
那晚的情況很混亂，林京許被推上醫院推車，身上插了好多管子。
場面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他害怕自己又昏死過去，也怕自己熬不過去。
所以他腦子還算清醒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不能連累姜随宜。
林京許眼眸暗下來，像是墜入漆黑的深海。
窒息的海水将他包裹住，只剩下空洞的麻木的感知。
他握了下拳，手背上沒貼緊的膠布滲出血珠他也漠不關心，下颌繃得緊緊，背脊微弓着，骨頭冷硬，整個人瘦得形銷骨立。
是他答應的。
“我知道。”
林泓遠目光沉靜地看着兒子：“那你還去找她幹什麽。”
林京許仰頭，眼神黯了黯，情緒很克制。
林泓遠不忍心，拍了拍他的肩，勸道：“都會過去的。”
他沉默地站着，攥緊拳頭的手背青筋疊起。
窗外天空陰沉，雲層飄得很低，像是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過了很久，林京許還是轉身，拉開門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