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五六年的時間眨眼就過。
姜随宜和他分開這麽多年, 沒想過會再相遇,還是以那樣的方式。
她急于和他撇清關系,迅速抽手後顧不得其他, 一頭猛紮進雨幕裏。
林京許氣質冷, 又是律所空降來的合夥人。
身後大家看着兩人拉扯是一頭霧水,你看我我看你,可誰也不敢上去催。
大家跟着他呆愣站了很久,還是宋逾出來解圍。
“阿許——”
“看什麽呢。”
宋逾走在最後面, 他追出來時看見林京許正對着遠處發呆。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宋逾只能捕捉到暴雨裏一個女孩的背影。
他的心思敏捷, 幾乎瞬間就聯想到了,但轉念一想,這裏是臨淮, 他心裏呼之欲出的答案也只敢猜一半。
“走了。”
林京許沒回答他, 兀自收回視線, 整個人氣壓似乎比出來之前更低一些。
他們今天剛回國,還沒來得及回聆城就先過來見委托人,商談完事宜, 林京許興致不高,但飯局的面子還是要給。
酒店包廂裏人還算多, 林京許作為主角卻始終窩在沙發,情緒不高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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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局的人叫尤銳,尤家最得寵的小公子,臨淮頂有名的富二代。
他今晚攢的局男女都有,進來後就沒一個人眼睛不盯着林京許的。
尤銳是一衆公子哥裏唯一真正從商的, 他打量林京許一眼,心下默默贊嘆, 那是上位者才有的氣場。
看來在美國的時候,他們這位林律,是幹過大事的人。
尤銳拎着瓶酒過去,坐在林京許旁邊:“林律,嘗嘗這個啊,據說是進口的,您t幫我用您美利堅的舌頭品一品這味兒對不對。”
林京許瞥一眼就知道這酒度數不低,他沒有在外人面前失控的習慣。
“讓宋逾試,我喝不慣。”
尤銳笑了:“別啊,今天這局都是熟人,放開了玩。”
熟人。
倒真是會自來熟。
林京許敲了根煙夾在指間,沒說話,但尤銳能察覺出來這哥已經沒耐心了。
還是宋逾注意到沙發這邊的低氣壓,他過來拍了拍尤銳說姑娘找,把人給支開。
“不高興了?這局不是你說要來的嗎?”
林京許不置可否:“那我現在說要走了。”
宋逾氣笑了。
得,哄他這陰晴不定的人比哄女朋友費事多了。
宋逾把打火機扔他懷裏,觑了他一眼,剛想問下午那事兒。
眼前一道人影投射下來。
林京許沒擡眼,倒是先聞到一股很淡的橘子香氣。
女生雙手捏着個酒杯,羞怯地挨着林京許坐下,她看了林京許一眼,底氣不足地咽了下口水:“喝、喝嗎?”
這種敬酒方式宋逾還是第一次見。
他看愣了下。
話到嘴邊,又停住,若有所思看向林京許。
男人眸色很淡,出于禮貌道了句:“不喝,謝謝。”
女生捏着酒杯的手都在抖,可她還是堅持。
林京許臉色不佳,耐心逐漸告罄。
他擋開她遞過來的酒杯。
不料沒拿穩,灑了林京許一手。
他稍稍擰眉,良好的教養和自控讓他忍着沒發作。
女生連連道歉,手忙腳亂抽了紙巾摁在他手背上:“對不起對不起。”
林京許不經意避開,說了句“沒關系”。
略一擡眼,那雙淡了一晚上的眉眼終于有了絲情緒波動。
那個女生大概也就二十二三歲,瞧着是個大學生,穿着一條白色的棉質裙子,很純,那雙杏眼有幾分像姜随宜,難怪林京許晃神。
宋逾拉開她,“誰帶來的。”
說話間不少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撥開人群過來,看見女孩畏手畏腳的樣子就差沒當場教訓了。
他連連道歉,“沒事吧阿許,都怪我沒把關,挑了個不會的過來。”
說話的人叫李樾,也是林京許這次案子的委托人。
李樾陪笑說,“衣服濕了沒有,需不需要讓人送新的過來。”
林京許解開手腕處的紐扣,動作随性,口氣也很風輕雲淡。
“沒事,你們玩兒。”
李樾知道他不打算計較,松口氣使了眼色讓女生離開。
他不動聲色打量起他來。
林京許這個人看着像是很會玩,但從他坐下來到現在,沒人敢靠上前去,說不清為什麽,倒像是某一種磁場,無形地壓迫着。
李樾想套近乎都得想一想。
“阿許,你跟我說真的,該不會因為我那個案子才回國的吧,要真是我可就感激涕零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一樣是富二代,只不過他當時初中跟林京許玩得好,看在情分上林京許才接了他這個案子。
可林京許和他們又不一樣。
他在同齡人中從來都是遙遙領先的存在。
李樾一說完,他們一群人七嘴八舌,什麽恭維殷勤的話都往外蹦。
但林京許從始至終都沒多一個表情,冷淡地坐在那,氣場壓人。
宋逾知道他的性子,不會說的話一句也不會透露。
可偏偏頂着那樣一張玩世不恭的臉,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說了句:“為了女人。”
一句話,真假參半。
但也直接讓在場的男人更加捉摸不透他,也讓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的女人徹底死了心。
……
飛機因暴雨延誤了三個小時,姜随宜最終買了最近一班高鐵回來。
聆城氣溫比臨淮高幾度,但在深夜,外頭還是一樣的涼。姜随宜一進門就脫掉濕透的針織衫,皮膚表面的水分蒸發帶着微薄的涼意。
她打了個寒顫,鑽進去洗了個澡。
難得的周末卻因為出差耗掉一天,加上長途跋涉,姜随宜困到一沾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連續做了好幾個不同的夢,導致次日一早醒來,眼下攢了兩個黑眼圈。
還不到十點,姜随宜關掉手機睡眠模式後彈出來好幾條信息。
她以為是柳悅寧發來的,點開一看,是堂妹。
她在附近聆大讀書,周末有空會來找她玩。
不過因為這周她有安排,于是便找了朋友去看電影。
堂妹:【姐,我闖禍了。】
姜檸今天約了朋友一起去看電影,是她粉了好多年的偶像出演的第一部片子,結果看到一半,聽見後面一女生評價了句長得真醜,演技真爛,還不如我家哥哥之類的話,兩人起了争執。
姜檸的腿受傷,那個女生聽說撞到頭了,現在人還在急診。
本來姜檸看到這樣的情況都吓壞了,準備好好道歉,結果女生惡狠狠瞪她,“我哥是律師,你就等着收律師函吧。”
姜檸這人最經不住激,撂下一句“誰怕誰”。
可口嗨後又立馬認慫給姜随宜打電話。
她闖了這麽大的禍,爸媽都在省城,沒人能給她撐腰,只有姜随宜。
她沒有邏輯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姜随宜聽得費勁。
細白的指尖摁着眉心,她先安撫姜檸情緒說了句“馬上過去”就挂斷電話。
十五分鐘後,車子停在醫院急診大樓。
姜檸看見姜随宜宛若看見救星。
“姐,你終于來了!”
她小腿纏着紗布,看上去有點嚴重。
姜随宜眉頭緊擰着,“怎麽樣了。”
姜檸:“醫生說沒事,皮外傷。”她扭捏地挽着姜随宜的手臂,“不過,對方好像不想善罷甘休,怎麽辦啊姐。”
姜随宜挽着耳後的碎發,冷靜問道:“對方怎麽說。”
姜檸心虛說:“她不接受道歉,說要……起訴我。”
姜随宜抿唇,神情凝重。
好一會,她拍了拍姜檸的腦袋。
“先去看看。”
姜檸帶着姜随宜進去病房。
裏面擠滿了人,穿着西裝和職業套裙,精英模樣。
姜随宜推門進去,“許小姐。”
許思莞坐在病床,她朝門口看去一眼,說話聲中斷。
她不明所以,但是當看見姜随宜身後的姜檸時立馬發出一聲冷哼。
姜檸扯了下姜随宜的衣角。
姜随宜上前幾步,“我妹妹她不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您放心,醫藥費我們會承擔。”
“道歉有什麽用,哎,道歉就能讓我快點好嗎。”
許思莞腦門纏着紗布,小臉擰成一團,火氣很沖地控訴。
“醫生說再嚴重點是要毀容的。”
姜随宜抿唇,剛想再說什麽。
門開了。
整齊沉悶的腳步聲噠噠傳來。
姜随宜耳尖微動。
餘光瞥見男人擦身而過,緊接着空氣中彌散着一股好聞的木質調香。
是橡木苔。
姜随宜手心微微沁出薄汗。
心裏想着該不會這麽巧吧。
她捏了把汗,可下一秒她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不道歉你還想怎麽樣,自己惹了事自己負責。”
男生的嗓音很涼,漫不經心的語氣中夾雜着一絲壓迫。
女生頓了頓,随即大喜過望:“京許哥!”
姜随宜站在原地。
盯着男人的背影。
他換了身更正式的西裝,背影挺拔颀長,剪裁襯得腰身緊窄。
窗口的日光打在他側臉,黑睫低垂,立體的眉骨拓下深邃的影子。
他語氣平和,一副兄長寵溺妹妹的口吻:“又給我惹事?”
許思莞鼓鼓腮,眉毛亂飛,指着姜随宜的腦袋:“不是!是她們先不講理。你看我頭,縫了三針!都毀容了。”
林京許回過頭看。
目光在姜随宜臉上掠過,她淡着一張臉,看不出情緒變化。
仿佛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林京許眼眸暗了暗,視線落回病床上,嚴厲開口:“道歉。”
女孩瞪大眼睛,“我道什麽歉。”
林京許瞥她,“不禮貌。”
那女孩不知道和林京許是什麽關系,姜随宜只聽見林京許發話之後,女孩頓時像打了霜的茄子蔫巴了。
她不情願朝姜随宜開口,“對不起。”
姜随宜垂在腿側的手指甲陷進掌心,她看了一眼姜檸,“你也道歉。”
這事本來就是姜檸理虧,她不想讓姜随宜難做,一百個忿忿也道歉了。
可許思莞不講道理,她已經請了律師過來,擺明了不想草草了事。
“行,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可你害我的腦袋縫了三針,這件事總得給我一個說法。”
“也太沒素質了。”
姜随宜臉色和緩,态度很謙和。
“那除了上訴,您還接受t怎樣的調解。”
許思莞腰板立起來,她抱着臂,一句“不”到嘴邊。
林京許開口:“你要起訴?”
許思莞理直氣壯:“對!”
林京許手指搭在腕表上,漫不經心掃了眼。
身後的助理極有眼力見的“清場”。
房門關上。
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四個人。
林京許沒了剛剛那副板正的姿态,口氣散漫:“你想起訴,需要監護人簽字,想好了嗎,想好了我給你爸打通電話。”
許思莞呆滞地啊了聲。
林京許從口袋裏抽出手機,許思莞立馬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我、我需要再想想!”
林京許撇開她的手,懶懶哼了聲,“那你可想快點,我的時間很寶貴,你付不起咨詢費。”
許思莞努努嘴,“看不起誰呢。”
她氣歸氣,但是如果真的起訴恐怕也不敢。
許思莞的父親嚴令禁止她追星,如果知道她居然鬧到打官司,肯定饒不了她。
說不定還要停掉她的生活費。
想想就可怕。
姜檸看得目瞪口呆,這位律師好厲害。
三句話就讓她不起訴。
而且關鍵是,他長得好正啊!!!
許思莞注意到姜檸的目光,她哎了聲,“不要以為不起訴就可以不了了之,醫藥費得你們出啊。”
姜檸不想給姜随宜再添麻煩,剛剛還嚷嚷誰怕誰的人,識相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能屈能伸。
“一定一定。”
許思莞揚揚眉稍,這還差不多。
“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姜随宜一直不說話,臨出門前,她禮貌開口:“謝謝。”
門再次關上。
林京許脫掉西裝外套,房間裏靜悄悄,他繞到陽臺,一聲不吭敲支煙點上。
男人細長的手指搭在欄杆,從後望去,背影消瘦,莫名還有幾分頹。
許思莞蹑手蹑腳下床,走到他身後,鬼鬼祟祟瞄着他的側臉。
忽然若有所思開口:“我怎麽感覺你有心事。”
林京許吐出口煙圈。
許思莞說:“姜檸的那位堂姐,我看着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
“是大衆臉嗎?”
“可這大衆臉,有點好看啊,為什麽人家随随便便就是大衆臉……”
她嘴是真的碎。
林京許側眼乜她。
許思莞還繼續說,“不對!我真見過她。”
林京許臉色平靜。
許思莞恍然大悟,“在你手機裏是不是!”
男人的半張臉隐在刺眼的日光下,皮膚白得過分。
他淡淡一哂,“才想起來。”
許思莞捂着嘴。
驚訝了好一陣。
試探着,又眯起眼八卦問:“前女友?”
林京許沒說話,下颌繃緊。
他的沉默就是承認了。
許思莞摸着下巴臉上表情鬼鬼祟祟。
過會兒,她想起什麽。
“不對,”許思莞眯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她了,所以才唬我說要家長簽字才能起訴。”
林京許沒含糊,坦蕩嗯了聲,把煙頭掐滅。
“你真是!太過分了!”
許思莞差點跳起來,忘記自己是個病號,頭疼得嗷嗷叫。
林京許勾唇嗤笑了聲。
插着兜的手抽出來,拿上外套,不管她的大呼小叫,語氣淡淡:“省點勁吧,你爸媽在來的路上。”
許思莞見他就要走,“你不管我了?!”
林京許接到個電話拉開門出去,“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