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救救我。”

孱弱的呼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恰與姬九思夢中的聲音相重合,會是馮安平嗎?

梁惜月停下來,指了指下方,“有人在求救,你聽到了嗎?”

“這裏會有人嗎?除了你我。”

姬九思說的不無道理,這兒只有梁惜月一人能到達,沒有她的定水珠,姬九思根本下不來,她的定水珠也只有一顆,其他人是萬萬下不來的,求救的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是水鬼,我不會害你們,你們幫幫我好嗎?”水鬼漸漸現身,原來水鬼就在她們的正下方。

亂糟糟的長發與海草絞在一起捆住她的雙手雙腳,整個人不得不蜷縮成一個球,她好像真的沒辦法自救。

或許同是女性,即使物種不同,梁惜月和姬九思都想幫她一把。話又說回來,她是水鬼,救她的危險又多了一分。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害你們!我拿我的鬼格擔保,你們只需要幫我解開海草就行。”

救吧,反正定水珠在身,她拿我們沒辦法,梁惜月說,“你等等,我們去找些鋒利的石頭。”

*

梁惜月和姬九思一人拿着一塊似刀鋒利的石頭割起水鬼手邊、腳邊的海草。

水鬼突然說,“惜月姐姐!是我!”

好熟悉的聲音,梁惜月撥開她的頭發一看,盧阿蚬,盧南枝的親妹妹,她不應該在這裏,更不應該是個水鬼。

梁惜月一臉嚴肅,姬九思問她,“你認識?”

“我朋友妹妹。”梁惜月眉頭緊鎖,盧南枝從未提過盧阿蚬死的事。

不一會兒,盧阿蚬獲得自由,“惜月姐姐,謝謝你,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梁惜月走過去想要抱抱盧阿蚬,盧阿蚬卻一直後退。

“我們不能靠太近,否則你會有危險。”

梁惜月停了下來,“你什麽時候下來的?”

“記不得了,”一回想過去就頭疼,盧阿蚬摳頭,“我反正醒來的時候就成了水鬼,誰害的我,我也想不起來了,其他姐姐勸我,想不起別想了,我就幹脆不想了,其實這下面的生活不錯,那些姐姐很好,她們特別照顧我。”

“還有別的水鬼?”梁惜月聽得頭暈。

“對啊,水下的鬼比上面的人還多。”

姬九思清了清嗓子,貼着梁惜月的耳朵,“說不定她可以幫我們找一下冒充馮佬狗的水鬼。”

盧阿蚬說,“我有什麽能幫到你們的嗎?”

梁惜月努力回想有關那水鬼的信息,“有,我們要找一個水鬼,他的身上長着黑黢黢的長毛,看身形應該是一個男的,他還會模仿別人的聲音,可以上岸,還有他的身上特別臭,我估計應該死了很多年。”

“他還能讀懂人心,看穿人的執念。”姬九思補充道。

盧阿蚬說,“據我所知,水鬼的模樣與他死時的相貌基本保持一致,就算他厲害到能模仿別人,也只能模仿他的親人,那種可以看穿人的執念的水鬼一般是極兇的鬼,我聽其他姐姐講過,他們的身上往往都有一股讓人想吐的臭味,那臭味就是他們的怨念,越臭說明他們的怨念越大。”

“而且我發現很多人對水鬼有誤解,并非所有的水鬼都想找替身,事實上只有那麽一小撮水鬼在作惡,他們最愛拉人下水,我認識的姐姐從不害人,她們都離人遠遠的。”

水鬼要麽是馮伯,要麽是馮佬狗,除此之外再無可能,梁惜月想到這裏渾身起雞皮疙瘩。

姬九思說,“剛死的人能變成水鬼嗎?他的怨念會不會特別大?”

“能,但極為少見,一般來說初生水鬼的怨念很小,因為她的記憶丢失了一部分,要過一段時間才想得起來,你看我,我倒現在也記不起誰害得我。”

排除一個錯誤答案,剩下一個正确答案,水鬼是馮伯。

*

偌小而狹窄的房間,馮蝦妹像一條死魚癱在地板,馮佬狗走了,家沒了,已經沒有什麽再能激起她對生活的熱愛。

哐地一聲,馮佬狗一腳踹開門,原來先前的念頭是幻想,馮佬狗并沒有死,馮蝦妹看着馮佬狗很是開心,“你回來了。”

馮佬狗一聲不吭地推倒馮蝦妹,壓着馮蝦妹的身子不準她反抗,他掐着馮蝦妹的脖子,用看仇人的眼神望向她,“阿姐,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馮佬狗還是死了,這是他的鬼魂。

“我沒有騙你,阿弟,是我的錯,那天我不應該離開你。”馮蝦妹哭着求饒。

馮佬狗說,“去死吧!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獄。”

抓住馮佬狗手腕的手松開,馮蝦妹閉上眼靜待死亡。

“阿姐,你怎麽了?”

馮蝦妹迷迷糊糊睜眼,岸邊,什麽時候來的?馮蝦妹掐了一把大腿,挺疼的。

“阿姐,我在水裏。”

水面上冒出一個黑腦袋,依舊看不清臉,但不要緊,馮蝦妹認得出這是阿弟。

“你快下去,一會兒別人看到你就麻煩了。”

“阿姐,你為什麽要騙我?”

馮蝦妹心裏一咯噔,這和夢裏他說的話對上了,下一步,他要殺她嗎?

“阿姐不懂你在說什麽。”馮蝦妹蹲下身子。

“你沒有把姬九思送來。”

水鬼背對着馮蝦妹,壓根看不見梁惜月悄悄走到馮蝦妹的身後。

“不可能,昨天是我親手推她下去,阿姐難受得一晚上沒睡。”馮蝦妹一回想昨天發生的事,心頭堵得慌。

“可我根本沒有看見她!你是不是不想我活過來!你好自私!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馮蝦妹,你瘋了嗎?你為了鬼去殺人?”梁惜月腦子都大了,眼前的馮蝦妹不是她認識多年的朋友,是伥鬼。

馮蝦妹回過頭,“惜月......你怎麽回來了?”

“不要轉移話題!”

“我沒有辦法,那是我阿弟啊,他過得多麽不容易你是知道的,”馮蝦妹雙手捂住耳朵,“你就當什麽都沒聽見吧,好嗎?”

“阿姐,姬九思不行,她也可以。”

馮蝦妹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阿弟,又看了一眼梁惜月,“不可以,她是我的朋友。”

梁惜月說,“那姬九思呢?她不是你的朋友嗎?她的命不是命,我的命就是命了嗎?”

“你和她不一樣,我不會犧牲你。”馮蝦妹擋在梁惜月前面,生怕阿弟沖上來拉梁惜月下去。

水鬼咯咯笑,“你們的友誼,我真是羨慕,既然阿姐不願她下去,那你來替她吧。”

這不是商量,是通知。

水鬼一把抓住馮蝦妹的腳踝,将她整個人往水裏拖。

她會受傷?跟他有什麽關系?他只想要一個替身。

梁惜月逮着馮蝦妹的雙臂往岸上拉,水鬼的力氣很大,梁惜月不得已趴在地上,石子硌得臉痛,梁惜月仍舊不放手。

馮蝦妹滿臉通紅,心疼地望着梁惜月,“放手吧,這是我欠他的。”

梁惜月快被馮蝦妹的愚蠢氣死,“不放!他又不是馮佬狗,你不能為他死。”

“姐姐,我來幫你。”盧阿蚬冒出個頭,又躍進水裏。

忽地,水鬼消失了,梁惜月奪回馮蝦妹,兩人躺在岸邊,誰也沒動。

“你還信他是馮佬狗?馮佬狗會把你拖下去嗎?你用腦子好好想想。”

事情已經過去,馮蝦妹心裏仍感到害怕,阿弟絕不會要她死,但那水鬼的聲音的确像極了阿弟,“鬼跟人不一樣......”

“你還知道鬼跟人不一樣啊,鬼說的話你信,人說的話你就不信了?”

梁惜月第一次朝她發這麽大的火,馮蝦妹自知理虧,不敢再多說什麽。

“水鬼是馮伯,不是馮佬狗。”

“阿爸早死了,怎麽可能?”

“我說的話你可以不信,但盧阿蚬說的話你總信吧。”

人人都知道盧阿蚬有個毛病,不能說謊,一說謊身上就會起疹子,起了疹子得過一個月才能好。

馮蝦妹說,“這跟盧阿蚬有什麽關系?”

“阿蚬死了,成了水鬼,我問了她一些有關水鬼的事。”

盧阿蚬死了?馮蝦妹震驚得瞪大雙眼,盧南枝壓根沒在她面前提起過這事。

“當時我的反應跟你一樣,”梁惜月說,“總之,水鬼是馮伯,想知道馮佬狗的死因必須知道馮姨馮伯的死因,盧阿蚬的死因也得查,還有你,必須給姬九思道歉,人跟你無冤無仇,你拉人下水,很過分。”

*

歸心居。

“對不起。”馮蝦妹彎腰向姬九思道歉。

第一次有人向她道歉,姬九思竟手足無措到不知如何回應。以前,她很想讓那些欺負她的人道歉,然而随着時間越來越久,她便不想了。那些人道歉有什麽用?她們只是在走過場,道歉只會讓道歉者心安,被道歉的人只會想起不願再想起的那些受傷害的瞬間。

梁惜月說,“她道歉是她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姬九思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對她說,你不用勉強自己原諒傷害你的人。

“都坐下吧,我們來讨論正事。”姬九思選擇回避。

梁惜月遞給姬九思一張白紙和一支筆,姬九思邊寫邊說,“首先,三個未解之謎,一是馮佬狗的死因,二是馮姨馮伯的死因,三是盧阿蚬的死因。其次,三個有用線索,一,水鬼是馮伯,二,馮姨馮伯死時馮佬狗在場,三,馮姨對愛情、對婚姻的态度是負面的。”

馮蝦妹有些吃驚,“你們怎麽知道阿媽和阿爸的感情出現問題?”這件事,她沒告訴過任何人。

梁惜月說,“馮姨曾在我面前隐晦的提過,她說愛情是假的,結婚也就那樣。我想,如果感情真的好,應該不會說這樣的話吧。”

“的确如你們想的那樣,反正自打我有印象起,阿媽和阿爸一直分床睡,也不怎麽聊天,但在外人面前,她們又裝恩愛夫妻,我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也不敢問他們,我只好裝作不知道,”馮蝦妹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還有,阿爸其實并不喜歡我和阿弟,在我記憶中,他很少和我們說話,從來都是我們跑着去找他、給他送飯,他從來不會關心我們吃什麽、穿什麽、學什麽,好像我們的事都跟他無關。”

“不管我們也就算了,他甚至能做到不管阿婆,阿婆是他的親媽,不是阿媽的親媽,我記得有一次阿婆走路崴到腳,阿婆叫他回來照顧她,他卻叫阿媽去照顧阿婆,阿弟看不下去,跑去漁場找他,他沒回來,阿弟帶着兩個巴掌印回來,阿媽看着可心疼了,小小的臉蛋上挂着兩個大大的紅巴掌,最後還是阿媽照顧阿婆。”

“他平時就愛一個人待在漁場,面對着一堆魚蝦,好像它們才是他的親人。”

這就是街坊鄰居口中所謂的老實人嗎?只欺負自家人。

姬九思見慣了這種人,沒什麽太大反應,但梁惜月不一樣。

梁惜月想過,馮伯或許不像外人看着那麽老實,但她沒想到他居然能對家人如此冷漠,梁惜月震驚到忘記控制自己的表情,她的下巴快掉到地上。

震驚之餘,梁惜月還為馮姨感到不值,馮姨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卻忍氣吞聲,和馮伯過了那麽多年,馮伯連馮姨的手指頭都配不上。

當然,梁惜月只敢在心裏為馮姨抱不平,馮伯畢竟是馮蝦妹的阿爸,要罵馮伯,只能由馮蝦妹來罵,還輪不到她。

“然後是阿媽和阿爸死的那天,阿弟在家,他應該看到了什麽,因為從那天起,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不跟任何人說話,”馮蝦妹撐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才說,“對了,阿弟死前一周,他一直在說一句話,好像是‘他來了’,但我分不清他說的是女字‘她’還是男字‘他’,我問過他發生了什麽,他只會搖頭。”

梁惜月問,“死前一周他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好像還真有!馮蝦妹說,“他偷偷跑去河邊燒紙,不是紙錢,就是普通的白紙,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背對着我在河邊碎碎念,我問他在跟誰說話,他說阿爸,當時我聽得兩眼一黑,火都來不及撲滅,趕緊帶他回家。”

姬九思猜測,“馮佬狗口中的‘他’是馮伯,馮佬狗的死多半跟馮伯脫不了幹系。”

馮蝦妹額頭冒出冷汗,親爸殺親兒子?殺完親兒子不痛快,還要殺親女兒?這是什麽道理?

別人口中的馮伯是老實人,馮蝦妹口中的馮伯是當甩手掌櫃的阿爸,那馮阿婆、馮久旺口中的馮伯會是怎樣?

姬九思和梁惜月想到一塊兒去,異口同聲地說,“可以問問馮阿婆、小族長馮久旺,她和他眼中的馮伯是怎樣的人。”

馮久旺已經多年不跟馮蝦妹家來往,不是馮久旺瞧不起她們家,是馮伯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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