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竹馬與天降

竹馬與天降

鏡頭裏，特寫到穆晨曦的臉上時，會讓人不由猜測此時他是在哪個秀場或是影棚，但鏡頭一拉，周遭與之格格不入的場景又讓人莫名感到荒謬。

而某乎莫名奇妙出現話題——“重度潔癖者能不能殺魚”，迅速蹿升實時榜的第一。

人太多了。

鼻尖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淡淡汗味，裹挾着年輕女孩們身上甜膩的香水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葉顏轉頭果斷拉着葉昊遠離人群。

她直播間裏的觀衆一陣哀嚎，他們還想看看穆晨曦與展新月的loveline進展呢！

可惜的是，葉顏壓根不知道自己直播間的在線人數竟然一點不輸其它嘉賓，笑眯眯地拖着葉昊的手擺爛：“哥，你會做糯米冰漿嗎？”

她忽地像想起前幾天刷手機時一掃而過的地方小吃——質地介于冰沙和奶昔之間，表面鋪着一些山楂、紅棗、葡萄幹、花生，加上攪成醬的新鮮水果，看上去糯叽叽又清爽的。

葉昊搖頭，任由葉顏扒在胳膊上鬧騰，等他看完葉顏翻找出來的短視頻，指着人比較少的一小塊區域，不确定道：“那邊好像有賣山貨，我們去看看。”

他記得之前在這裏有看到人賣蜜餞、曬好的花生之類的。

對比稍顯冷清的山貨攤，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子蒙着頭巾背對着他們，不知道彎腰在擺弄些什麽。

“哎，老板，有沒有紅棗、花生、葡萄幹...啊？”葉顏跟報菜單似的，一口氣将需要的材料都說了一遍。

剛來市集沒多久，連攤子都沒整理好的溫洵一下子笑開，買家的臉都沒看清就疊聲應道：“有有有，我這什麽都有！”轉過身，他老練地拿起攤位最前方的一小袋幹果，擡眼看向來人招呼道：“随便嘗嘗，這是免費試吃...的。”

乖乖哩，這姑娘長得真漂亮！

震驚于葉顏美貌的溫洵愣了兩秒，接着更熱情地招呼人試吃：“來來來，大妹子啊，這個可好吃了！”說着，自個兒也捏了一小塊曬幹的果子往嘴裏丢，邊嚼邊比大拇指。

葉顏這時候才看清老板的長相，看上去娃娃臉沒有多大，眼神很幹淨，但幾縷跑出頭巾的黑發中又分明摻着好幾根白發，一時之間，她也不确定這聲“大妹子”該不該應下。

葉昊接過對方的好意，沒有挑選，随意拿出一小塊酥幹的果脯往嘴裏一丢，誇道：“确實很香。”

“哥，那都來一點嘗嘗味兒？”瘦削而高挑的青年試探地笑問。

他穿的明藍色polo衫上還有模糊的“××物流”的字樣，聲音聽起來歲數不會很大，但舉止言談間流露出世故又讓人覺得他三教九流都混得開，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幹派。

葉顏腦海一下子浮現很多位這種氣質的人士，每一位都是總裁級別人物，再不濟也是管理層大佬，還真是第一次在這種小市集裏見到這類型。

葉昊覺得可以，但保險起見，還是多問了句：“怎麽賣這是？”

溫洵一聽有戲，立馬笑容滿面地一個個介紹、報價：“這種12一斤，這種大一點，要20，對了，還有這一袋，精品，要貴一些，如果煲湯的話，可以用這種，賊鮮了~”

葉昊在與溫洵講價，葉顏東看西瞧，時不時還拿起某種眼生的幹貨湊近看幾眼，就在這時，她目光一頓，又很快移開視線。

青年老板的左手小指沒了半截，看樣子不像是先天的，齊整的切面倒像是被什麽利器切割掉的。

葉顏沒吱聲，見葉昊還跟他打聽起其它需要的配料在哪有賣，她慢吞吞挪到邊上的一個樹樁旁，糾結要不要坐下。

腿有點酸。

要不怎麽說這青年看上去混得很開，就葉顏這麽兩三個動作，對方直接拎起一張折疊凳往這邊走，将凳子支開放在葉顏腳邊，笑了笑又去給葉昊打包幹貨。

“謝謝啊。”葉顏笑着道謝，一屁股坐下，開始敲打酸脹的膝關節。

趁着葉昊去尋覓其它的材料，葉顏便守在幾大袋幹貨旁歇歇腳。

看着青年又在擺弄那堆的竹藤，閑着也是閑着的葉顏難得開口搭話道：“老板，你在做什麽啊？”

直播經濟盛行，她是知道那些天價坑位費的，如果能夠幫這個老板多賣些貨也是挺好的。

葉顏提起話題，溫洵大大方方地舉着一小片的手工藝品揮了揮：“這個可以用來當杯墊。能賣錢。”

“噢噢...老板，你一直在這賣幹貨嗎？”

葉顏一口一個老板，自己沒感覺什麽，溫洵不好意思了。

只見他撓撓頭，将遮陽的頭巾扯開，大白牙露出樂道：“叫我溫洵就可以，叫老板怪別扭的。哈哈哈哈。”

“溫尋？哪個尋？尋找的尋？”葉顏的指甲修剪的很光滑，無色透明的指甲油讓她的手指潤着細膩的光澤，常年敲鍵盤的她很在意自己手部的美觀，此時僅僅是用一根手指在半空劃拉，也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溫洵眯眼看着葉顏比劃，實則沒有看進去一筆，只是接話道：“三點水，一個句子的句裏頭的口加一個橫。”

葉顏偏頭，在腦海裏筆畫半天，終于知道是哪個字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

葉昊是與穆晨曦、展新月一起過來的。

有穆晨曦在，貨車上堆成小山的水果壓根不愁賣，或者說，就算他不在，物美價廉的水果也遲早能賣完，就是可能沒這麽快。

此時，葉昊拎着手裏兩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食材，而穆晨曦則是雙手捧着一顆體型碩大的西瓜，而展新月垂眸站在倆個大男人中間，要是一眼看岔了，還以為她犯了什麽事兒呢...

沒等葉顏打聽貨車那邊的大叔與展新月什麽關系，是不是就是她的鄰居？展新月乍然睜大眼睛，看到竹馬的那一瞬間，她又意外又欣喜，一個箭步就沖上前，拽着衣領就質問道：“你跑哪去了！差點急死我們了！”

溫洵微微低頭，任憑眼前的“小矮子”色厲內荏地抓着衣領把他帶得一個踉跄，見人說完話了，趕忙求饒道：“我月姐啊~天地良心，我怎麽可能亂跑呢，都怪那幾個癟孫偷了我的貨，這不，為了逮他們，我才在市裏多待了兩天。

溫洵也是住在漁村，按照輩分，展新月還得喊他一句堂哥，當然，這親戚已經出五服了。

在展新月眼裏，這個從小就認識的哥哥簡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哦，不對，應該是美強慘文裏的男主，就是那種生下來就不順，幸而在某個平凡的一天遇到此生救贖的存在。

只可惜，溫洵的救贖還沒出現，前半生的慘是真慘——家裏一共就四口，他爸，他媽，他哥，加上他，偏就除了他之外，相繼得病，病也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就是死死不了，活又活得不舒坦。

總結一句，藥不能停，人不能勞累。

這年紀輕輕的，一家四口就算沒有什麽追求，也還得吃飯。

沒轍，搞生計養活一家人的重擔就由溫洵扛了。

九年義務教育後，溫洵聽不進任何長輩親鄰的話，自個兒撕了高中報名表，一頭熱的開始賺錢大計，從在建築工地裏包吃包住打工，到後來受傷斷指後回來倒賣水果、山貨、海鮮，現在的他不僅個體承包了漁村到市區酒樓供貨的物流，說白了就是送貨，對了，這次展新月擔心他，也是因為他送貨的路上，貴價海鮮被人扒車偷了幾箱，這才耽誤了回來的時間...什麽人都有啊！

而他閑下來的時候，還是什麽都做。

按理說，小夥子這麽拼，算下來這些年應該也存了不少錢...普通人随便一場大病都能傾家蕩産，更何況他家有三個罕見病患者...這些年溫洵毛都沒剩下。

他對于錢來說，只是個寄存點，還是24小時就得必須取出的那種。

展新月剛錘了竹馬兩下，跟随穆晨曦腳步而來的年輕人很快包圍了溫洵的山貨攤子，穆晨曦和葉昊不約而同上前幫忙。

葉顏伸手拉過也想一道過去的展新月：“你別去啦，他們可以的，熱死了。”

扯了扯領口，葉顏眼底閃爍着奇異的光，八卦地靠近還在探頭探腦看人群中心的展新月，擠眉弄眼道：“你們很熟啊？”

直播間的彈幕早就在溫洵扯下頭巾時沸騰過一陣了，此時好這口糙漢風的網友更是一個個豎起耳朵，明知道當事人看不見，還是急切催道：【快說快說這帥哥誰啊】、【這長相，這聲音，我天，昨晚剛看了一篇強制愛嘎嘎癫的文，這下子代入了】、【道德的淪喪世風日下 瞅瞅你們這損色不像我只關心哥哥累不累賣貨辛不辛苦 我這做活動聯系方式在哪我都包了】、【我是大學生這個讓我先來！】、【樓上的，你打的算盤珠子蹦我一臉...】

見慣了奶系帥哥，突然有個山系的，整個直播間的直女與彎男都瘋狂了，像瓜田裏亂竄的猹，挨個在葉顏他們四個人的直播間留言，順帶尋找最佳觀景角度。

這男色，屬實盛景。

事出突然，溫洵還不知道發小參加了戀綜，此時見到很多手機、相機對着他拍，愣了下，只當是年輕人又出了什麽熱梗跟風，反應過來後，他甚至還開玩笑地找了好幾個角度擺pose，笑着讓客人們記得幫他加濾鏡...

葉顏在一旁簡直嘆為觀止。

這人要是不發財，誰發財？妥妥是拿白手起家劇本的富一代樣兒！

身旁“啧啧”稱奇聲引起展新月的注意，心思電轉，她笑着沖葉顏介紹道：“這是溫洵，我們算一起長大的，後面我家搬去市裏...溫叔叔和嬸嬸，還有溫大哥生病了...他十六歲就去搬磚了...”

清冽的聲音依舊抓耳，說的內容卻讓人揪心。

而彈幕區如展新月預料那樣，已經淪陷，加粗的大號黃色字體打着“心疼”在屏幕上，這之後，都是一溜煙的“心疼小哥哥”......

敏銳地察覺到展新月的話其實是說給觀衆們聽的，但葉顏笑容裏的調笑意味還是倏地消散，原先她只是覺得這個人放得下身段，為了掙錢扮醜也挺有意思的，活該他賺錢。

現在結合對方成長環境，葉顏覺得自己剛才的笑有點兒“何不食肉糜”那意味。

她表情僵了一瞬，既而又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