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三）

我本不想這麽爛俗地開頭回憶的，可我實在想不出什麽好句子。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八〇年，深秋。說是深秋其實用初冬來形容更為恰當，因為那天飄起了八〇年的第一場小雪。

她灰黃的小臉混了泥，伸出黑袖下生着紅繭的小手拉住我就喚哥哥。

一旁的兄弟只瞟了她一眼，像是對待路邊一條不值得人注意的土狗，戲谑地望我雪白呢衣上她留下的泥土印子，洗不掉的。

“許公子這是又演的什麽玩伴戲碼？看上——”

我都快忘了，那年我好像也不過17歲。

“快滾，回去要你的飯去。”我打斷他，嫌惡地踢了她一腳。

她嗚咽一聲，小獸般，顫抖着松開小手，又怕我走掉似的，事實上我皮靴已轉了45°了，倉皇摸出一張泛黃的老破相片，邊緣已起了皺，爛了毛。

我本不想看，但她倔強指着相片的眼神讓我沒能走開。很多年後，包括此刻，我都能回憶起她的那雙眼睛，像生滿荊棘的幽潭，亮晶晶，迤麗，魅惑，卻又刺人。

她又拉住我的衣角，執着又小聲地，

“你就是，哥哥。”

我叫同行的那人先自去藍廳點單，然後懷着半疑惑半好笑的看戲态度将她捎回了老宅。

她縮在車後座的一角很拘謹地小心坐直，我看了只覺無趣。

白耗我剛生的幾分感覺。

不料老爺子在看到照片與她的那瞬神色大變，從此，于是，我名義上便多了個這麽荒誕出現的妹妹。

私生女，我們這個圈子裏見得多了。大家不過是穿上華麗的舞服，踩着□□于金碧堂皇中蹦迪。

而我只是忘不掉母親孤零零死去的樣子。

以及，她很讨我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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