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泡澡

第5章 泡澡

“好你個姚沐兒,這麽大的事都敢做主了,我還沒死就急着管家,你說說你安的什麽心,存心咒我早死是不是?”

姚桂芝拍着大腿,一聲比一聲高。

“這日子沒法過了,一百來文錢說花就花,家裏年貨還沒采買,過年大家都跟着一起去喝西北風不成!”

“娘,沐哥兒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姚沐兒拎着竹筐站在院牆下,聞言面無表情瞥了眼煽風點火的姚玉珠。

後者瞅見他領口露出一抹白布,上面好似還透着血跡,當即抿緊嘴巴,不敢再多言半句。

姚興福這兩日頭疼得厲害,早在姚氏扯開嗓門前,便領着小兒子躲了出去。

姚青雲也不在家,沒人攔着,姚桂芝發揮得比往常還好,罵了小半刻鐘才喘着粗氣停歇。

“我在鎮上接了個繡活,那些錢是給主家的押錢。”

姚沐兒将筐裏的布料拿給姚桂芝看。

“竟是絹布!”姚桂芝一把奪過去,摸着手裏細膩的料子,眸子裏閃過貪婪的光。

等摸夠了,她将料子扔回筐裏,斜着眼睛道:“押錢一百零二文,也就是說這趟活值六十八文,共一百七十文,等完工去鎮上換了銀錢,一文不少交上來,不準藏私。”

姚桂芝過去曾在鎮上做過工,自然知曉押錢如何算。

不過她沒料到,姚沐兒運氣好,碰見一個好主家,只收了他一半押錢。

見姚沐兒乖乖點頭,姚桂芝這才滿意。

“晡時都快過了,還不趕緊放下東西做飯去。玉珠去你姚七叔家,喊你爹回來吃飯。”

“不去,我月事來了,身子不舒坦。”姚玉珠捂着肚子道。

“不是月初剛走,這會兒怎麽又來了?”姚桂芝瞪女兒一眼,“你一個姑娘家,為躲懶編出這種不着調的話,也不嫌丢人!”

姚玉珠才不怕她娘,嗆聲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姚沐兒沒工夫聽母子倆鬥嘴,回柴房收好布料,便進竈房準備起晚食。

晚晌飯食簡單,沒吃完的早食熱熱便可。

再燒一鍋米湯,讓身子暖起來,夜裏好入睡。

生火熱糙面餅時,姚沐兒瞥見姚桂芝鬼鬼祟祟推開柴房門,在裏邊待了小半刻鐘才出來。

他沒理,只當沒瞧見。

這頭,姚桂芝從柴房出來,回到堂屋戳着女兒腦袋,壓低嗓門道:“就說他不敢背着我藏私房錢,你偏不信,我方才已經翻過了,除了布料跟繡線,一個值錢物件都沒有。”

“哎呀娘,您被姚沐兒給騙了!”姚玉珠擺出一副見過世面的架勢,“鎮長那些富戶精着呢,他一個窮酸哥兒,先不說怎麽跟主家搭上的,就他帶回來那些絹布跟繡線,沒個一兩百文壓根買不來。”

姚桂芝心下一驚,“幾塊用剩的布頭,哪就值那麽些銀錢了?”

“是布頭不假,可料子好着呢。堂姐領我去明玉軒那日,我瞧好些公子小姐身上穿的衣裳,跟姚沐兒帶回來的絹布,一模一樣!”

姚玉珠說着,朝竈房方向望了眼。

“娘您想想,這麽貴重的東西才一百文押錢,怎麽可能,姚沐兒絕對背着您偷藏私房錢了,沒藏在柴房裏,那就一定是放在身上!”

姚桂芝被女兒說動,轉頭想起柴房裏沾着血跡的鐮刀,又打起退堂鼓。

“那小畜生可是敢用鐮刀割自己的主兒,真把他惹急了,回頭夜裏趁咱們睡着,給咱們一刀都不知道。”

“我有辦法,待會兒看我的。”姚玉珠胸有成竹道。

“成。飯快燒好了,我去你姚七叔家,喊你爹跟寶書回來吃飯。”

姚青雲背着一捆柴進院,正好瞧見姚桂芝從堂屋出來。

姚玉珠嗑着瓜子,沖他意味不明笑了笑。

姚青雲表情一呆,回過神忙丢下柴火,跑進竈房對姚沐兒搓着胳膊道:“哥,姚玉珠剛才沖我笑了,可瘆人,害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沖你笑?”姚沐兒一臉詫異。

“啊。”十三歲的小漢子,皺着眉頭問,“哥,你說那母子倆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知道。”

“哼,肯定沒安好心就是了。哥你這幾日注意着點,別讓那母女倆欺負了去。”

“知道了。”

見弟弟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維護自己,姚沐兒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姚興福這個當家的回來,姚家方才開飯。

姚桂芝今日不知轉了性子還是怎的,飯桌上出奇的安靜,姚沐兒一連吃了兩塊糙面餅,竟然都沒發作,放在往日早張口罵開了。

“什麽味兒啊?”姚玉珠忽然捏着鼻子,道,“娘,你聞見了嗎,好臭。”

姚桂芝不知女兒在賣什麽關子,但還是配合道:“是有股怪味。”

姚寶書正是學人的年紀,見狀也捏着鼻子嚷嚷好臭。

姚沐兒跟弟弟對視一眼,哥倆兒默契地不作聲,看這娘倆到底想幹嗎。

“沐哥兒你身上什麽怪味兒啊?”姚玉珠瞅着他,滿臉嫌棄,“你多久沒洗澡了,人都臭了。”

姚青雲本來很生氣,剛要怼回去,便又聽姚玉珠問起哥哥多久沒洗澡。

姚青雲握着筷子,偷偷瞧哥哥一眼。

他哥上次洗澡還是收芋頭的季節呢,算算日子得有三個多月了。

小漢子借着啃餅子的動作,深吸一口氣——好像是有股味兒,又好像沒有。不确定,再聞一下。

“爹、娘,讓沐哥兒燒鍋熱水好好洗洗吧,還有幾日就要嫁去沈家村,別讓人家覺得咱們姚家人不幹淨,到時候影響女兒婚事就不好了。”姚玉珠道。

“我看行,當家的你說呢?”姚桂芝問。

姚興福放下筷子,沖着姚沐兒,皺着眉頭教訓道:“一個小哥兒不知道打扮自己就算了,整日邋裏邋遢,不夠給姚家丢人的。”

姚沐兒自始至終一言未發,因為不論他說什麽,姚家人都不會聽,不如任其安排,還能光明正大燒熱水來擦個身子。

“木盆用着不方便,沐哥兒你用我浴桶吧。”姚玉珠一臉假笑。

若不是為了拿到藏在你身上的銀錢,才不會把浴桶借給你這種醜八怪用!

見姚玉珠竟如此好心,姚沐兒心中越發肯定,母女倆暗中謀劃着什麽。

平日裏經過他手的銀錢都是定數的,今日他忽然拿回這麽多絹布,明顯超出賣雞蛋跟繡品得來的銀錢,母女倆定是起了疑心,懷疑他偷藏私房錢。

姚桂芝去了他睡覺的柴房,結果無功而返,兩人便又想出這一法子,打算在他洗澡時,借機翻他衣物。

可惜母女倆打錯了算盤,他窮得很,身上一文錢都沒有。

一刻鐘後熱水燒好了,姚沐兒在柴房門口挂上布簾子擋風,脫下來的衣裳,随意扔在一旁的舊架子上。

“咚咚——”

“沐哥兒啊,你這衣裳也得洗了吧,娘先幫你拿出去擱盆裏哈。”

不消片刻,姚桂芝敲門進來,取走了搭在架子上的衣裳。

“真暖和。”

姚沐兒泡在浴桶裏,覺着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怪不得鎮上富裕人家都愛用浴桶洗澡,像泡在陽光裏,又暖又舒服。

而此刻堂屋內,姚桂芝正對着一件破衣裳,罵罵咧咧。

“這個喪門星,白浪費我那麽些柴火,身上竟一文錢都有。”

“娘,我不可能看錯,那料子值錢着呢,姚沐兒一定是将銀錢藏在別處了!”

“行了!”姚桂芝瞪女兒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銀錢沒拿到不說,白白浪費小半捆柴,那姚沐兒要是有銀錢,能忍心看他弟弟挨餓受凍?”

姚玉珠撇嘴,“不想姚青雲知道呗。”

反正她要有銀子就全部攥在自己手裏,才不會讓爹娘跟小弟知道。

“那小畜生有多寶貝他弟弟你不知道?那可是連命都能不要的主兒!”

母女倆不敢當面作妖,只得作罷。

姚桂芝心疼浪費掉的柴火,一宿沒睡好。

姚沐兒昨晚泡了個熱水澡,一夜安眠。

第二日,頂着後娘頻頻甩過來的白眼做好早食,便回柴房取了針線筐跟馬紮,坐在牆根下,曬着暖烘烘的太陽趕繡活。

姚桂芝一拳打在棉花上,嘴唇嚅動兩下,對着院外跑過去的一條野狗,指桑罵槐道:“哪裏來的狗東西,去去去,這裏不是你能待的地兒,快給我滾!”

姚沐兒垂着腦袋不作聲。

罵兩句也不能少塊肉,讓她罵就是。

姚桂芝怕他再發瘋,這幾日很少找他碴,姚沐兒每日除了做飯洗衣裳,便是忙着繡帕子荷包,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官配日子也越發近了。

臘月十八這天,姚沐兒像往常一樣做着繡活,他要嫁去的沈家村,卻發生了件大事,鬧得人心惶惶。

“他四大娘,有善家季青小子當真回來了?”

“可不是!今兒一早天還沒亮透,我從娘家回來,就覺着後頭有什麽人跟着,還尋思遇着劫道的了,給我吓得撒腿就跑。後來進了村子,回頭一瞧那人竟還跟着,身上還血呼哧啦的,吓得我頭皮都麻了!”

“淨瞎扯,要真一身血還能認得出來是誰?再說都過去七八年了,樣貌變化不小吧。”

“哪是我認出來的,我當時吓得腿軟,他過來喊了聲大娘,說自己是沈有善兒子,我這才認出是沈家季青小子回來了。你們是不知道,那一身血跟死人堆裏爬出來似的,駭人得很!”

“那是人血吧?”

“肯定是,即便不是,在戰場上那麽多年,手上也一準沾過不少人血!”

“村裏忽然來了個手上有過人命的,想想還怪瘆人。”

“瘆人啥,人家季青小子那叫保家衛國,手上沾的都是敵人的血,你們要沒做啥虧心事,那就沒啥可害怕的。”

“他翠荷嬸子說得對,我們有啥可怕的。”

“就是。翠荷啊,你這是要去秀梅家?”

“季青小子剛回來,家裏啥都沒有,我去給他們娘倆送些吃的。”姚翠荷提着一籃子吃食道。

“那你快去吧。”

“行,你們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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