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镯

第8章 玉镯

“哥夫,你太厲害了,一招就把姚桂芝母女倆鎮住了!”

姚青雲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黏在沈季青身側,一臉激動地比劃着,他方才甩匕首的動作。

“是這樣嗎?還是這樣?”

“都不是。”沈季青将藏在袖袋裏的匕首,插入幾步開外的樹幹之中。

那匕首幾乎貼着姚青雲鼻尖擦過去,他吓了一跳,眨着眼睛驚呼出聲。

姚沐兒也被吓得臉色發白,雙腿被釘在原地,神情驚恐地望着匕首方向。

沈季青收回匕首,轉身見未來夫郎面色慘白,心下一頓,随即出聲安撫:“我有分寸,不會傷到你弟弟。”

姚青雲率先回神,拍着巴掌驚嘆道:“太厲害了!哥夫你可以教我嗎,等我學會了姚桂芝她們就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沈季青說道:“以後若是有機會便教你。”

“謝謝哥夫!”

過了好一會兒,姚沐兒雙腿還是有些發軟,他抿緊唇瓣,望着漢子高大的背影,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姚青雲倒是半點不懼,片刻工夫就與沈季青熟稔起來,一口一個哥夫,态度親昵至極。

送至村口,兄弟倆迎來離別時刻。

小漢子不舍地抱着哥哥,揮手分別時,眼眶紅通通,為了不讓哥哥擔心,硬是擠出一個微笑。

“哥你放心,我會好好聽話盡量不惹事,你跟哥夫也要好好的!”

姚沐兒盯着腳尖不敢回頭,怕自己舍不得走。

待出了姚家村,他聽沈季青說道:“等安頓好,我陪你一起回來探望青雲。”

“嗯。”

他不知這番話是真是假,但心底還是存了一絲期待。

姚沐兒穿着不合身的襖子,一路跟着沈季青到了淩水鎮。

明日便是官配日子,今日前來登記戶籍的人,早在裏正門前排起長隊。

姚沐兒與沈季青來得晚些,等了将近兩個時辰,才将戶籍辦好。

原本還想采買些用品,誰知忽然變了天,擔心大雪封路,沈季青只買了米、面,便領着姚沐兒匆匆趕回沈家村。

-

沈家小院。

“末時都快過了,怎麽還沒回來。”

沈秀梅放下針線筐,頻頻朝院外望去。

姚翠荷見狀,笑着安撫:“秀梅姐別擔心,青小子自小機敏,不會出事的,興許就是有事耽擱了。”

話音剛落,便見院門被人推開。

“可算回來了。”

沈秀梅舒展眉心,嘴裏喚着兒子乳名迎上前。

沈季青放下米面,解釋道:“半路上落雪,走得慢了些。”

沈季青身材高大,姚沐兒站在他身後,連根頭發絲都露不出來,待他側過身,沈秀梅這才看見未來兒夫郎的模樣。

“這便是沐哥兒吧,瞧這臉蛋兒凍的,快進屋暖暖身子。”

“秀梅姐,那我就不多待了,你們一家子好好說說話,哪天有空領沐哥兒到我那兒坐坐哈。”

姚翠荷任務完成,功成身退。

“哎,一定。”

沈秀梅将人送走,扭頭拉着姚沐兒手,慈眉善目道:“方才走的那位是你翠荷嬸子,她娘家是你們姚家村的,孫六娘是她弟媳,沐哥兒可認得?”

自然認得,這門親事便是後娘托六嬸促成的。

姚沐兒抿了抿唇,點頭道:“認得。”

沈秀梅笑着道:“她來家裏說和親事那日沒少誇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簡單聊了兩句,見人不再似方才那般緊繃,沈秀梅對兒子說:“青兒,娘燒了熱水,你去竈房給沐哥兒沖碗紅糖水,我去裏屋找身你過去的冬衣給你夫郎穿。”

姚沐兒聞言,受寵若驚道:“不用放糖,我喝白水就好。衣裳也不用找,我一點都不冷。”

“這孩子淨說胡話,手都凍僵了咋可能不冷。”沈秀梅瞧着兒夫郎身上露着腳踝的冬衣,滿眼心疼。

沈季青不言不語,去竈房沖了三碗紅糖水,回來見未來夫郎穿着明顯大上許多的冬衣,垂首坐在一旁,頓足多看了兩眼。

察覺到頭頂視線,姚沐兒攥緊袖口,将腦袋垂得更低了。

“衣裳大了些,回頭娘給你改改。”沈秀梅将一碗糖水擱在他面前,輕言細語道,“咱娘仨一人一碗,喝完娘有事兒與你們說。”

身上的冬衣盡管不合身,但暖和極了,糖水也格外甜,這是娘去世後,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家人的溫暖。

姚沐兒捧着豁口的陶碗萬分珍惜,每喝上一口都十分仔細,生怕浪費半點。謹慎咽下最後一口,未來得及反應,手裏的陶碗便被沈季青收走了。

他呆愣住,見沈季青進了竈房,才慌張道:“我來洗。”

“讓青兒去。”沈秀梅叫住他,“你陪娘說說話。”

姚沐兒坐在屋裏,表情很是局促不安。

待沈季青回來,對上那張冷硬淡漠的面孔,更是難掩慌張神色。

沈秀梅沒發現兒夫郎不對勁之處,起身去裏屋,将藏在櫃子裏的舊木匣子抱了出來。

“沐哥兒既已嫁到沈家,往後咱們便是一家人,有什麽事跟沐哥兒商量着來,萬不能學那沈四狗,做下虐待妻兒的禽獸事。”

她告誡兒子,“家和才能萬事興,你跟沐哥兒好好的,日後勤快些,不愁日子過不好。”

“娘,兒子記下了。”沈季青應道。

“記下便好。”

沈秀梅打開木匣子,對兒子、兒夫郎道:“自從青兒離家參軍,家中便一日不如一日,為了給你爹看病,前後向你大伯二伯家借了不少銀錢,鎮上醫館也有欠賬。”

她從木匣裏拿出三張欠條。

“這是欠條,你大伯家一千四百三十文,二伯家八百六十文,醫館五百文,共兩千七百九十文。”

沈秀梅放下欠條,最後看了眼丈夫當年送自己的聘禮,把匣子交給了兒子、兒夫郎。

“明兒你領沐哥兒去鎮上當了,欠款還上,剩下的用來買年貨,跟來年春耕的種子。”

沈季青不同意,“不能當,這是爹留給您唯一的念想。”

“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還在乎什麽念想不念想,再說你爹留給我的念想不是這些,而是你。”沈秀梅看着兒子,欣慰道,“娘有你就夠了,如今還多了個兒夫郎,你爹在那頭可以放心了。”

家中日子艱難,沈季青知道憑借自己手裏這二兩銀子,實在不夠過冬,為了全家人能活下去,只能如此。

“我去燒飯,你陪娘說會兒話。”

姚沐兒聞言,猝然起身道:“我來。”

沈秀梅道:“青兒去吧,沐哥兒留下,娘還有話與你說。”

姚沐兒抓緊不合身的衣袖,惴惴不安坐回去。

“孩子,這是你的賣身契,你自個兒拿好了。”

姚沐兒看着被塞進懷裏的賣身契,表情驚愕。

“沐哥兒,你覺得我家青兒人怎麽樣?”

姚沐兒下意識想起沈季青那張可怖的臉,緊接着想到沈季青不僅幫自己要回娘親做的襖子,還給自己沖糖水喝,頓時又覺得那身形高大的漢子,好像沒那麽吓人了。

“夫君是好人。”他垂着腦袋,說出真實感受。

沈秀梅幹瘦的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滿意。

“村裏人人都怕他,娘知道你也怕他,但青兒的确是個好孩子,他爹年輕那會下水救人落下病根,我一個婦道人家,除了洗衣燒飯啥都不會,家中裏裏外外全靠青兒一人撐着。”

“現今青兒打仗回來,臉上添了疤,大家夥表面上畏他懼他,私底下卻罵他是克死親爹的喪門星,殺人不眨眼的煞神活閻王。他們都遠着青兒,遠着沈家,可我兒明明是保家衛國的英雄,眉間那道疤便是奮勇殺敵最好的證明!”

沈秀梅胸口劇烈起伏,眼前一黑,便要暈厥。

姚沐兒見狀,忙起身給她順着後背。

“您別激動,夫君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我現在一點都不怕他了。”

沈秀梅呼吸急促,情緒穩定下來後,拿起另一個木匣中的玉镯,拉着姚沐兒手,套在他手腕上。

“這是青兒他太奶奶留給沈家媳婦的見面禮,娘現在把它交給你了。”

“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姚沐兒想把玉镯撸下來,沈秀梅攔住他道:“你是青兒他夫郎,這玉镯合該你收着,雖不值幾個錢,卻是沈家兒媳的象征。”

見他還想拒絕,沈秀梅又道:“沐哥兒可是不想與青兒搭夥過日子?”

“不是的。”姚沐兒搖頭。

他只是沈家花錢買回來的夫郎,早就做好了給沈家當牛做馬的準備,從沒想過沈家會把他當自家人看待,更別提沈氏竟還将傳家寶交于了他,他覺得這一切像做夢,不真實極了。

姚沐兒摸着腕上的玉镯,眼底氤氲出一片水汽。

“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沈秀梅拍着兒夫郎手背,感嘆道,“只是委屈了你,剛嫁過來就要跟着一起過苦日子。”

“我不怕苦。”姚沐兒聲音哽咽。

他只怕一覺醒來,夢碎了,自己又變回姚家那個任人欺辱的可憐蟲。

“娘,沐哥兒,吃飯了。”

沈季青端着飯菜進來,見一個兩個紅着眼圈,不由擔心道:“出了何事?”

“沒什麽。”沈秀梅擦擦眼角,笑着張羅,“吃飯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