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還錢

第14章 還錢

翌日辰時,沈季青吃過早飯,便背上晨起做的弓箭去往後山。

日頭漸漸升起,橙黃色的陽光照得人身上暖烘烘。

姚沐兒與婆婆沈氏,靠坐在堂屋牆根下,邊曬着太陽,邊忙着手裏活計。

沈氏喝了藥有些昏昏欲睡,雙手揣進袖子裏,不一會兒便打起瞌睡。姚沐兒擔心婆婆睡着染上風寒,将人喚醒,扶進卧房睡了個回籠覺。

待沈氏醒來,沈季青恰好拎着一只野雞、一對野兔進院。

“回來了。”姚沐兒放下針線迎上去,目光在自家夫君身上巡了一圈,見沒受傷,方才注意到夫君手中的幾只野味。

“呀,還真獵到了!”

姚沐兒抱過一只灰毛肥潤的野兔,摸着光澤的皮毛,頗有些移不開手。

冬日山上白雪覆蓋,這些草食動物只能啃啃樹根、嚼嚼枯葉,也不知這兩只兔子,是怎麽吃得這般圓潤。

沈季青見夫郎喜歡得緊,便讓他抱着,自己找來雞籠,将獵來的野雞塞進去,野兔則直接扔進打掃幹淨的雞舍關着,籬笆有半人高,不怕它蹦出來。

“毛茸茸的,真可愛。”

回來聽見夫郎誇,沈季青便說道:“夫郎喜歡就留下,不拿去鎮上賣了。”

姚沐兒聞言,兔子也不摸了,揪起兔耳朵,沒有絲毫留戀地塞進雞舍。

“那怎麽行,冬日野味難捉,一只野兔少說也能賣個一百二十文,夠買幾十斤糙米了。”

兩只野兔二百四十文,再加一只野雞,都快抵上酒樓裏小夥計一半月錢了!

此刻這三只野味,在姚沐兒眼裏便是那白花花的銀子,恨不得立刻飛去鎮上,換成銀錢揣進懷裏才踏實。

可惜今日還要去大伯二伯家,明兒才能到鎮上賣銀錢。

姚沐兒略微遺憾地嘆口氣,起身去柴房抓了把幹稻草,見兩小只聳動着三掰嘴嚼得開心,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娘,我跟夫君去大伯家了。”

“哎,去吧。”

與沈氏說了聲,夫夫二人便出門去了沈老大家。

沈家小院在村尾,往後走不到三裏路便是後山,沈老大與沈老二家都在村西頭,三家離得遠,路也有好幾條,夫夫倆抄小路過去,正好跟氣勢洶洶找上門的沈老二媳婦錯過。

“二嬸兒,要不咱先回去,等娘從鎮上回來再說。”眼瞅着快到三嬸兒家,沈月蘭忽而打起退堂鼓。

今兒一早娘去鎮上,爹出去串門子,二弟妹她娘染病卧床,一家四口早早便回了姚家村,家中只剩他們大房跟小姑在。

二嬸兒來家便說今兒要去三嬸兒家要債,娘答應了一起去,可娘不在家,二嬸兒便讓他們二房跟着,當家的怕季青堂弟不敢來,将她推了出來,還給她出主意,三嬸兒若是不還錢就坐院子裏哭鬧,讓街坊四鄰評評理。

可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娘若是應下,依着二嬸兒性子說什麽也會等娘回來,咋可能領她一個在家說不上話的去三嬸兒家要債。

沈月蘭直覺自己被诓了,但這會兒想走卻是走不成了。

“走啥,這都到了。”沈素娘拽着沈月蘭胳膊,叩響沈家院門,“侄媳婦兒脊背挺直些,咱是來要債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是說破天也是咱有理。”

“誰啊?”

沈家小院內,沈秀梅放下針線筐問。

“弟妹,是我。”

二嫂?

沈秀梅起身開了門。

“季山家的也來了。”

她笑着将人迎進屋,想起方才燒的熱水還溫着,去竈房給兩人倒了碗溫水來。

沈素娘确實有些口渴,也沒嫌棄不是糖水,端起陶碗正要喝,瞧見那陶碗豁了個口,碗底也黑乎乎一團,頓時惡心得不行。

三弟妹從前也是個要強的,家中雖說不富裕,好歹收拾得幹淨利索,如今怎的年紀越大越懶散,院裏雜草成片,鍋碗也不知道仔細清洗,進嘴兒的東西這麽糊弄,也不怕得病。

沈秀梅正與沈月蘭說話,沒瞧見沈素娘嫌棄的嘴臉。

“月蘭,你爹娘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三嬸兒。”

“那便好,你回去跟他們說,等過些日子我精神頭好些,就去家裏看他們。”

“哎,我回去就跟爹娘說。”

沈秀梅點頭,這兩年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哥大嫂又是送糧又是借銀錢,給家裏幫了不少忙,理應親自上門道謝。

“二嫂今兒來可是有事?”

“是有點兒事要跟弟妹說。”沈素娘撣撣袖子,這方桌上油乎乎,她新做的衣裳都弄髒了,偏還要賠笑臉。

“季河與香蓮成親也有一年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聽村東頭劉老麽說寧家村赤腳大夫那有偏方,我尋思抽空幫兩孩子跑一趟。”

“這是好事兒啊。”沈秀梅面上挂着笑,接着謹慎道,“那赤腳大夫靠譜不,隔壁趙家村頭些年可有吃死人的,咱可不敢讓孩子胡亂試,萬一吃出個好歹咋整。”

“弟妹這話說得,我還能害自個兒兒媳婦不成?”沈素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見三弟妹說話不中聽,也沒耐心打親情牌了,“季青小子回來有些日子了,弟妹當年欠我家的銀錢,該還了吧,家裏還等着使銀錢,給香蓮抓藥看病呢。”

沈秀梅見她變了态度,面上笑意淡了幾分。

“青兒跟沐哥兒已經去大嫂二嫂家還錢了,二嫂這會兒回去應當能撞見。”

“弟妹可別想騙我,攏共就那幾百文,何苦撒謊破壞妯娌之間情分呢。”

沈秀梅臉色不好,“二嫂不信,我也沒法子。”

“二嬸兒咱回吧。”沈月蘭低聲道。

“回什麽,今兒出了這個門,日後再想要錢怕是更難。”

沈素娘說着,哼笑一聲。

“現在村裏誰不知道,你家季青小子這趟回來,可是帶了不少銀錢的,三弟妹一家到鎮上喝酒吃肉,日子過得倒是潇灑,忘了當初我們兩家是怎麽幫你家的了?老三當年入葬的棺材,還是我家有仁親自去鎮上扛回來的!”

沈秀梅聞言,臉色越發差了,剛要開口便被對方截去話頭。

“弟妹當年從我家借走八百六十文,零頭給你抹掉,還八百文就成。”

沈秀梅氣得身子發抖,幹癟的嘴唇嚅動兩下,顫抖着喉嚨道:“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被你跟老二搬空了,光櫥櫃跟板車就不止八百文,現如今你哪來的臉面跟我要銀錢?”

“鎮上地主老爺往外借銀錢,可都是要利錢的,我這錢借出去四五年,跟弟妹收些利錢不過分吧?”

“沈素娘,你欺人太甚!”

這頭,姚沐兒跟沈季青去沈老大家還了銀子,沈老二家院門緊鎖,等了半刻鐘仍不見人回,便商量着先回去,明兒再來。

路上落了小雪,夫夫倆加快腳程,趕在大雪飄起前回到沈家小院。

“沈素娘,你欺人太甚!”

剛進院,便聽見堂屋內傳來沈氏激動的呵斥聲。

“弟妹這是說的什麽話,欠債還錢難道不是應該的?”沈素娘從懷裏掏出欠條,“三弟當年可是按過手印兒畫過押的,弟妹是想賴賬不成?”

“哐當!”

堂屋門被猛地推開。

沈素娘吓了一跳,擡頭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自門外進來,身子驀地一僵,對上那雙泛着冷意的黑眸,更是吓得腿肚子直轉筋。

“二伯娘。”

那聲音一點溫度也無,沈素娘吞咽了下口水,大冷天的,活活吓出一身冷汗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季、季青回來啦。”

姚沐兒跟着喚了聲“二嬸兒”,見一旁的沈氏捂着胸口,面色發白,忙上前問詢情況。

“娘,您沒事吧?”他輕撫着沈氏後背,擔心道。

“沒事。”

沈秀梅方才氣得胸口疼,這會兒已經好些了,只是臉色仍不是很好看。

“青兒跟你二伯娘說說,你跟沐哥兒剛才幹嗎去了。”

“不用不用,孩子剛回來,讓他們暖暖身子,我跟月蘭這就走了。”

沈素娘起身想走,見侄子冷不丁朝自己看過來,又默默坐了回去。

“欠大伯家的銀子已經還了,二伯家沒人,我跟夫郎便先回來了。”沈季青從籃子裏拿出錢袋子,“既然二伯娘在這,那便順道把銀錢帶回去吧。”

說着“咚”的一聲,将一袋子銅板扔到沈素娘面前。

後者險些被那動靜吓破膽,即使瞧出數目不夠,愣是不敢指責半句,戰戰兢兢抓起錢袋子,将欠條留下後領着沈月蘭灰溜溜離了沈家。

“青兒,你方才給了你二伯娘多少銀錢?”沈秀梅問兒子。

沈季青道:“五百文。”

沈秀梅點頭,耷拉着眉眼,面容疲倦道:“你二伯一家确實幫過咱家不少,但這麽些年也該還清了,這五百文就當還你二伯替你爹擡棺的情分了,往後咱家跟沈老二家再不來往。”

“知道了,娘。”

姚沐兒見沈氏精神不佳,扶着人道:“娘,我扶您進去歇息,待會兒飯燒好叫您。”

晚食是早上吃剩下的糙面餅,跟蔬菜粥。

姚沐兒在竈房燒飯的空當,沈季青将院子角落裏,最後一點雜草清理幹淨。

飯後沈氏早早歇下了,夫夫倆在屋裏點着油燈,将箱子裏的零散銅板,每一百枚串在一起,共串了七串,餘下的七十二文,擱在外頭留做家用。

熄滅油燈,沈季青躺在床外側,跟夫郎說道:“明兒早上我再去後山轉轉,若是能獵到東西,一并拿去鎮上賣了換銀錢。”

姚沐兒點頭,想到他看不見,又道了聲“好”。

“我用舊衣裳給你縫了雙手套,還差幾針完事兒,你先試試大小,不合适的話明早起來改改。”

沈季青摸黑接過來,套在手上握拳攥了攥。

“合适。”

姚沐兒聞言勾起嘴角,“那就好。”

“裏邊蓄了棉花?”

“嗯。怕影響你活動,只蓄了薄薄一層。”

好一會兒不見漢子開口,姚沐兒剛要問咋了,被子下的右手便被人牽住。

“我記得家裏好像沒買棉花。”

姚沐兒紅着耳根,小聲道:“我從身上冬衣裏扯了些出來。”

手掌倏地被人抓緊,漢子掌心滾燙的溫度,燙得他心尖一顫。

“你把棉花拿來給我做手套,自己呢?”

“就一點,不礙事的。”

沈季青抓着夫郎微涼的指尖,不置一詞。

姚沐兒急忙解釋,“我從小一到夜裏就手腳冰涼,不是凍得。”

房內一片安靜,片刻後,聽見身旁漢子低聲道:“睡吧。”

就……這麽睡嗎?

姚沐兒悄悄動下指尖,見夫君沒有松開的意思,抿了抿唇瓣,壓下心頭那股陌生情愫,合攏眼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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