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痨病

第15章 痨病

翌日天擦亮,沈季青吃過早食,戴着手套背上弓箭去了後山。

姚沐兒今日做活有些心不在焉,一上午被針紮到好幾次,沈氏問他可是有心事,他擡頭望着姚家村的方向,挂念道:“今天是我弟弟生辰。”

沈秀梅了然,兒夫郎在家沒少受委屈,對親爹早沒了情分,如今只有自小相依為命長大的弟弟一個親人,心中自然挂念。

“等青兒回來,讓他陪你回趟姚家村,左右離得不算遠,回來還能趕上吃晚晌飯。”

姚沐兒聞言,又驚又喜,“謝謝娘。”

“這孩子,都是一家人咋還客氣上了。”沈秀梅笑着道,“家裏還剩下小半塊紅糖,待會兒包好給雲小子帶去。”

姚沐兒不要,“那怎麽行,那糖是買給娘的。”

“既然是買給我的,我便能做得了主。再說娘一把年紀還天天吃糖,說出去不夠讓人笑話的,雲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家也吃不到啥好東西,這糖拿去給孩子補補,順便甜甜嘴兒。”

姚沐兒正猶豫着,就見自家夫君推開院門進了小院。

見他手裏拎着只野兔,不由問道:“怎麽還帶回來一只?”

上午自家夫君在後山獵到三只野雞一只野兔,回來跟家裏的一并拿去鎮上賣銀錢。冬日野味可是稀罕物,這兔子人家沒收,難不成是得了啥毛病?

想着忙起身迎上去,抱過那只灰毛兔子,摸來摸去。

摸到凸起的腹部,皺眉道:“肚子好大,是這裏出了毛病嗎?”

沈季青點頭,“懷崽了。”

“懷崽?”姚沐兒一臉驚訝。

“本想把這只拿去送給廖伯父,半道發現它懷了崽子,就将它帶了回來。”

知道這兔子懷了崽兒,姚沐兒撫摸的動作都輕柔了幾分。

“是要養着嗎?”他摸着懷裏肥潤的兔子問。

怪不得長得這麽圓潤,比其它兔子大一圈,還當是公的,原來是懷了小崽兒。

沈季青道:“養着吧,這只快一個月了,再有幾日便能産崽兒。”

姚沐兒聽後一臉欣喜,野兔好養活,喂點草就能活,産崽兒時間也短,一月便能生一胎,等這窩兔崽兒出生,明年五月差不多就又能配種,生小兔崽兒了。

這樣一來家裏便有源源不斷的兔崽兒出生,夫君也不用日日上山冒險打獵了。

越想越開心,姚沐兒撫摸着灰兔長長的耳朵,保證道:“我會照顧好它們的。”

沈季青見夫郎臉上再次露出笑容,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移開視線。

“我去準備兔窩。”

灰兔懷了崽兒,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随便扔進雞舍,得有個暖和的産房才成,不然這麽冷的天兒,小兔崽兒一出生便會被凍死。

沈氏見狀也道:“家裏還有些穿不上的舊衣裳,我進屋找找。”

姚沐兒不知自己該幹些什麽好,抱着灰兔原地站了片刻,跑去将雞舍仔細打掃了遍。

一家三口齊出動,不到半個時辰,給灰兔做了個暖和的小産房,小灰被塞進去,聳動着三瓣嘴四處嗅嗅,随後蹬着後腿,在窩裏尋個舒服的姿勢趴下了。

姚沐兒歡喜道:“看來小灰很喜歡這個新窩。”

“嗯。”沈季青應聲。

夫夫倆在兔窩前蹲了好一會兒,沈氏來催才拿上紅糖,出發去往姚家村。

今兒天氣不錯,日頭曬得人身上暖烘烘。

姚沐兒眯起眼睛朝天上看了眼,下一秒指尖便被勾住握緊。

他心尖一顫,做賊似的瞥了眼周圍,見沒人經過,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

只是這樣未免太大膽,若是讓人瞧見,指不定在背後說些什麽閑話呢。

姚沐兒抿緊唇瓣,猶豫着要不要提醒夫君,還未想好說辭,手掌便被人松開。他垂下眼睑,心頭忽而升起一股失落。

嗯?掌心被塞了什麽東西,摸起來硬硬的。

姚沐兒帶着好奇拆開油紙包,見裏邊竟包着十來塊饴糖,瞪圓了雙眸,小聲驚呼道:“是饴糖!”

“野雞一只五十六文,兔子一百二十八文,一共賣了三百五十二文,掌櫃的見我賣得多,還想與我多合作,便讓夥計包了些饴糖讓我帶着。”沈季青說着将身上的錢袋子拿出來,交給自家夫郎。

姚沐兒聽見這饴糖居然是別人送的,心中更是樂開了花,挑了兩塊小的自己一塊,夫君一塊,含着甜滋滋的饴糖,接過錢袋子數了又數,快進姚家村才拍拍錢袋,将其壓在竹筐底下收好。

“那不是沐哥兒嗎,咋回來了?”

“沈家煞星也跟來了,俺滴娘嘞,恁長一道疤吓死個人!”

“瞅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別不是來姚家要銀錢的吧!”

“沐哥兒命苦哦,在家被後娘磋磨,嫁去沈家被夫君婆婆磋磨,往後日子難熬咯。”

“他老嬸子,我咋瞅沐哥兒面色紅潤,人瞧着也比過去精神不少呢。”

“可不,沐哥兒才走兩三天,又是新衣又是新鞋的,這哪裏是去受苦,分明享福去了!”

“沐哥兒往後有福了,就是身板兒差了些,将來若是不能生個一兒半女,就算沈家小子願意,沈氏也不能答應。”

“願意啥,哪個漢子不想要兒子,沐哥兒要是不能生,日後有他好受的。”

“就是就是。”

村頭坐着幾個閑聊的婦人婆子,見姚沐兒非但沒被夫家打罵,還給了新衣穿,面色也比過去好看不少,酸話說了一籮筐,待人走進,又跟鹌鹑似的,縮在樹後大氣兒不敢出。

夫夫倆都是被議論慣的,二人誰也沒在意,直奔姚家。

而此時,姚家院子裏,姚桂芝正叉腰站在柴房外,破口大罵。

“小兔崽子休想給我裝病,趕緊出來劈柴!院裏柴昨兒就沒劈完,今兒更是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是想翻天不成!”

等了片刻還不見人出來,姚桂芝氣沖沖上前,将柴房門拍得啪啪作響。

“娘,姚沐兒跟沈家那個煞星來了!”

姚玉珠慌慌張張從外頭跑回家,朝她娘說道。

姚桂芝心裏頭咯噔一聲,忙跟女兒遠離柴房。

“那個喪門星才去沈家幾日,咋就回來了,難不成是被沈家攆回來的?”

姚玉珠一臉懼色,“不知道,姚阿麽跟我說的,這會兒估摸着就快到家了!”

姚桂芝杵着女兒腦門,教訓道:“慌啥,你一個快定親的姑娘,行事還這麽不穩重。再說他一個外村人,敢在姚家村撒野,咱就去族長那說理,姚家村那麽多人,還能讓咱家被個外村人欺負了去?”

話音剛落,姚沐兒跟沈季青,順着大開的院門進了院子。

瞅見姚沐兒身後的冷面漢子,母女倆齊齊打了個哆嗦。

“沐、沐哥兒跟哥兒婿咋來了?”姚桂芝擠出個笑。

對着後娘,姚沐兒可半點笑不出,冷着張面孔,問:“青雲呢?”

“在屋裏休息呢。”

姚沐兒沒與後娘多說一句,繞過母女二人,去柴房看望弟弟。

柴房內,姚青雲皺着眉毛,滿臉通紅地躺在床上。

姚沐兒進屋,瞧見弟弟燒得人事不省,一顆心都跟着揪了起來。

“青雲?醒醒青雲!”他蹲在床邊,摸着弟弟滾燙的額頭,慌了手腳。

“村裏可有大夫?”沈季青跟進來問。

見夫郎點頭,又道:“你照顧好青雲,我去請大夫。”

“嗯。”

姚沐兒一時忘記,自家夫君不知周大夫家住何處,等他想起,沈季青已經讓姚玉珠帶路,往周大夫家去了。

弟弟燒得迷迷糊糊,昏睡間哥哥、娘親換着叫,可弟弟不滿一歲娘便得病走了,那麽小的孩子,哪裏記得住娘親的模樣?

姚沐兒眼圈發紅,揭下弟弟額頭上的帕子,重新用冷水打濕。

村裏赤腳大夫住的院子,離姚家有段距離,再加上周大夫腿腳不快,沈季青看着心急,幾乎用拖得,架着人胳肢窩,将人一路帶到姚家。

“哎喲,你這漢子力氣也忒大了,胳膊險些被你扭斷。”周大夫活動着酸痛不堪的肩膀,翹着胡子埋怨。

姚沐兒聽見動靜,連忙跑出柴房,紅着眼眶催促:“周伯伯,您快進來看看我弟弟吧,他燒得好厲害!”

“哎。”周大夫聞言也不矯情了,背着藥箱進了柴房。

“別過去!”

周大夫甫一進屋,瞧見姚青雲面色潮紅,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立馬将姚沐兒攔了下來。

“周伯伯?”姚沐兒不明所以。

柴房外抻長脖子觀望情況的姚桂芝聽見,心裏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面巾戴上。”周大夫從藥箱裏取出三條面巾,遞給二人。

姚沐兒愣住,“為什麽要戴面巾,我弟弟怎麽了?”

“雲小子有可能染了痨病。”周大夫正容亢色道。

姚沐兒聽後,猶如晴天霹靂,雙腿一軟險些跌倒。

“不會的,我弟弟身子一向很好,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怎麽會忽然染上痨病?這不可能的!”

“痨病?周大夫您可瞧仔細了,那小子當真生得是痨病?”姚桂芝捏着鼻子站得老遠,想到自己昨日曾進過柴房,頭皮直發麻。

“待我仔細瞧瞧,你們離遠些。”

周大夫嫌屋內光線被遮住,将姚沐兒與沈季青都趕了出去。

柴房門大敞,屋內情形一目了然,連周大夫搖頭嘆氣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姚沐兒腦袋一陣嗡鳴,整個人天旋地轉,在沈季青攙扶下咬緊唇瓣,落了淚。

“不可能的,我弟弟才十四歲,怎麽會得痨病?周伯伯您一定是診錯了,不會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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