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張

第25章 開張

臘月三十,夫夫二人起了個大早。

鎮上開食攤需要提前挑選攤位,這兩日正是賺錢的時候,兩人不打算錯過,一早便背上竹筐來了嶺水鎮。

街上各種攤子挨挨擠擠,夫夫倆沿着市集從頭走到尾,總算瞧見一處空地兒,只是位置不太好,在市集尾巴拐角處,若是不往裏拐,甚至都不會發現裏邊還有個小攤子。

沈季青看着夫郎,道:“再看看吧,不行就回來。”

姚沐兒點頭。

這個位置太偏僻,能留到現在說明沒人願意過來擺攤,只有個衣着陳舊,還打着補丁的賣菜老婦,無精打采倚靠在牆根兒。

姚沐兒與夫君又去北街逛了逛,結果與西街一樣,沒人挑選的幾處位置,要麽環境太差,不适合做吃食營生,要麽過于偏僻,百姓鮮少駐足。

夫夫二人商量一番,決定回西街。

“小哥兒,你跟你夫君還是另尋別處吧,在這兒擺攤可賺不了幾個銀錢。”老婦見他們二人返回,佝偻着身子好心提醒。

姚沐兒笑着道:“多謝阿婆提醒,我們已經去牙行交了市金,定下位置了。”

“哎,還是太年輕。這犄角旮旯一天到晚沒幾個人過來,能賺十文錢都是好的。”

老婦直搖頭,随即又問起二人做何營生。

“我跟夫君打算在這開個小食攤。”

“啥?小哥兒你糊塗啊,在這兒開食攤怕是連本錢都賺不回。”

老婦此時瞧二人的眼神兒,跟敗家子無甚區別。

“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瞧這邊也沒幾家做吃食生意的,若是好好經營,不愁賣不出去。”

“旁人都嫌地方偏不願過來,你這小哥兒反倒上趕着。”老婦心裏實在不看好,上個這麽說的撐了不到五日,不知這個能撐幾日。

姚沐兒笑了笑,撿來幾塊石頭擺在老婦對面,随後與夫君一同去往糧食鋪。

做吃食營生需得用細面,一斤細面三十文,能出三十來個包子,十來個餅子。

夫夫二人先買了十斤細面,又去肉鋪買了五斤豬骨三斤豬肉,豬骨一斤三文,豬肉一斤二十二文,共三百八十一文。

最後去車馬行,花一百四十六文,買了架半新板車。

“這會兒天冷,豬肉能放住,等開春兒落了雨就不行了。”回村路上,姚沐兒與夫君聊着小話,“到時在鎮上租個便宜房子,小點沒關系,能生火燒飯就成。”

沈季青拉着板車說:“方才在鎮上我跟牙人打聽過,離市集遠些的房子,兩三百文就能租下。”

一天十文,倒也不貴。

姚沐兒覺得價錢還成,等食攤開起來,手裏有了銀錢,就去找牙人看房,若是有合适的便租一個。

“哥,哥夫!”

姚青雲站在院前,瞧見兩人身影,小跑着迎上去。

“食攤明兒就要開張了嗎?”小漢子激動地問。

見自家哥哥點頭,忽然想起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哥,哥夫,食攤名字還沒起呢!”

姚沐兒愣住,這兩天忙着做食攤跟竹筒,竟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扭頭正要與夫君商量,就聽漢子開口道:“姚記。”

姚沐兒再次呆住,不該是“沈記”嗎?

“我跟娘商量過了,娘也同意叫‘姚記’。”

為什麽要叫“姚記”,是因為自己嗎?

姚沐兒悄悄瞄一眼夫君,嘴角不自覺翹起。

一旁的小漢子瞧見,與哥哥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慢慢瞪圓。

哇,發現大哥的小秘密了!

時辰尚早,到家準備好明早要用的各種食材,姚沐兒與婆婆沈氏,翻出一塊合适的布,準備給自家食攤繡個招幌。

食攤位置不好,把招幌支在巷口,定能吸引不少食客注意。

花了近三個時辰,招幌終于做好了——上邊繡着“姚記”,下邊繡着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包子白白胖胖,瞧上去食欲十足。

姚青雲朝他哥豎起拇指,“哥好厲害,繡得跟真的一樣!”

沈氏摸着招幌道:“沐哥兒繡活是我見過最好的。”

沈季青也道好看。

一家三口對着招幌贊不絕口。

姚沐兒已經習慣被家人吹捧,聞言勾着嘴角,将招幌收了起來。

“今兒大年三十兒,咱吃點好的,沐哥兒去菜窖把豬肉取來,汆肉丸吃。青兒領雲小子灑掃院子,順便将桃符跟春牌挂上。”沈氏發話道。

姚沐兒應着:“哎,這就去。”

“我去拿新買的桃符!”小漢子一陣風似的跑進堂屋,片刻後又一陣風似的跑回院子。

舊符換新桃,貼門神挂鐘馗,淨庭院祭先祖,除夕夜家家戶戶皆如此。

沈家小院落在村尾,平日裏煞是安靜,只能聽見一兩聲狗叫。

今日除夕夜,沈家村百姓全村出動,年長的灑掃庭院、準備年夜飯,年幼的攜着爆竹,與小夥伴嘻嘻玩鬧,沈家村在一陣陣爆竹聲中沸騰起來,連帶着沈家小院也比往日熱鬧幾分。

竈房裏,姚沐兒聽着外頭不時響起的爆竹聲,剁肉餡汆肉丸,待肉丸全下鍋,往竈膛裏扔了兩根木柴,大火燒開後,肉丸的香味兒瞬間飄滿小院。

将肉丸盛出,怕熱氣散了用陶碗扣着。

臘肉片炒菘菜、木耳雞蛋、清炒蠶豆、芋頭燒雞,外加骨頭湯,不到晡時三刻,便手腳麻利地将五菜一湯端上桌。

除夕夜飲歲酒,祛邪防病、吉祥長壽。

這飲屠蘇酒也是有講究的,年幼的先飲,年長的後飲。

沈季青先給年紀最小的姚青雲倒了半碗,小漢子從未飲過酒,還當是什麽好東西,端起陶碗豪飲一大口,陶碗移開,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姚沐兒彎起眼睛笑話弟弟,輪到自己時也忍不住擰起眉毛。

又苦又辣,花椒與肉桂的味道直沖腦門兒。

反觀自家夫君,竟飲得面不改色,姚沐兒瞪圓眼眸,心中暗自佩服。

沈氏身子不好,只小小抿了口,便放下陶碗,招呼大家動筷。

“哥,芋頭雞好香,等以後酒樓開起來,都可以用來當招牌菜了!”

姚沐兒故意逗弟弟,“肉丸子不香嗎?”

“也香。木耳炒雞蛋也好吃,只要是哥燒的菜,就沒有不好吃的!”

沈氏笑着道:“這話沒錯,不管啥菜,經過沐哥兒的手,都能變得又香又好吃。”

姚沐兒面頰兩側挂起梨渦,等吃過年夜飯,從屋裏拿出夫君買的爆竹,一家四口也到院子裏放起爆竹來。

沈季青将爆竹插進土堆裏,把火折子遞給夫郎。

姚沐兒直搖頭,“我不行,還是夫君來吧。”

“一起。”

沈季青将火折子塞進夫郎掌心,握着夫郎手腕,點燃引線。

“哥,哥夫快跑!”

姚沐兒第一次點爆竹,心裏本就忐忑,聽見弟弟激動的叫喊聲,慌亂之下一頭紮進身後漢子懷裏。

“嘭”的一聲,爆竹在空中炸開,姚沐兒扭頭,只瞧見一片拇指大小的煙雲,随風散開。

“吓到了?”

漢子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姚沐兒這才發覺,自己竟與夫君抱在一處。

他面上一熱,忙從漢子懷裏退出來。

“還放嗎?”沈季青又問。

“不了,讓青雲放吧。”

沈季青點頭,将爆竹與火折子交給躍躍欲試的小漢子,轉身回到夫郎身旁站定。

姚沐兒見狀抿起嘴角。

夫君這是在擔心自己嗎?

手指忽地被漢子牽住,他眨眨眼剛想去瞧自家夫君臉色,便聽見“嘭”的一聲響,爆竹再次在空中炸開。

這回他沒被吓到,而是揚起嘴角,帶着滿腹歡喜望向星空。

“娘,您回房歇息吧,我跟夫君留下守夜。”

放完爆竹,姚沐兒扭頭對婆婆沈氏說。

“哎。”

沈氏睡下後,夫夫倆領着過了年節便十四的小漢子,在堂屋圍着火盆烤起黃豆。

撒了粗鹽的黃豆,又香又脆,抓上一把能吃上許久。

火盆裏木炭添了又添,直到過了醜時,姚沐兒起身去竈房忙活起來。

沈氏聽見動靜,拎着油燈起來幫忙。

竈房裏燈火通明,姚沐兒熬骨湯,沈氏揉面,沈季青剁肉餡,姚青雲燒火,一家四口分工明确,卯時不到兩籠香噴噴的包子陸續出籠。

帶着肉香味的骨頭湯,飄蕩在村子上空,熟睡中的沈家村百姓,不約而同做了同個夢,早上出來拜年與街坊四鄰一說,紛紛稱奇。

“東西可都裝上車了?”沈氏問兒子。

沈季青将最後一筐竹筒搬上車,“裝上了,娘您回屋歇着吧,忙活一早上了。”

“哎,路上當心着點。”

“曉得了。”

沈家村到嶺水鎮約麽十八裏路,平日走着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到,今日拉着板車,腳程慢了些。

攤位對面的陳阿婆見夫夫倆遲遲不到,還當後悔不來了,直到瞧見二人拉着板車拐進巷子,渾濁的眸子動了動。

“小哥兒來了。”

“陳阿婆,您這麽早就來了?”姚沐兒笑着問。

這才剛入辰時,市集好些商鋪尚未開張,自己與夫君來得早,是因為住得離嶺水鎮太遠,不想這位年近古稀的阿婆,竟來得比他們還要早。

“人老了睡不安生,不如早早來守着,興許還能多賣上幾文錢。”

陳阿婆見板車後頭,跟着個手腳麻利的小漢子,不由問道:“這是?”

“我弟弟。青雲,這是陳阿婆。”

“陳阿婆。”姚青雲跟着喚了聲。

“哎。你們忙,不用理我這個老婆子。”

擔心骨湯灑出,姚沐兒早上只熬了半鍋,這會子支好食攤,往鍋裏倒了半陶罐水,用木炭小火煨着。

“夫郎,招幌挂好了。”沈季青走過來道。

姚沐兒側目,見挂在巷口的招幌被風吹動,向上勾了勾嘴角。

“糖果子嘞,香噴噴的糖果子!”

“春牌桃符、煙花爆竹嘞! ”

“新出的面脂瞧一瞧,姑娘用了貌美賽天仙,哥兒用了傾國又傾城!”

“賣包子嘞,香噴噴的大肉包子!”

……

随着日頭升起,嶺水鎮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大街小巷叫賣聲不斷,只有姚沐兒這條巷口,冷冷清清,無人問津。

“這樣不行,咱也得吆喝起來!”

姚青雲一臉嚴肅,從地上蹲起身,走到巷口學着聽來的叫賣聲,大聲吆喝道:“包子,香噴噴的大包子!肉餡兒三文一個,素餡兒三文兩個,買兩個送一竹筒香噴噴的骨頭湯嘞!”

“買包子送骨湯?”

“肉餡兒的三文一個,價錢沒變還送骨湯,還有這種好事兒!”

“賣包子的在哪兒呢,我沒記錯的話,咱這條街好像沒有包子鋪啊。”

“在巷子裏!”

“哎?咱們這兒何時開了家姚記包子攤?”

姚青雲的吆喝起了作用,平日裏出門便往外走的百姓,聞聲而來。

“這位夫郎,你這當真送骨頭湯?”

“這骨頭湯好香,聞着竟比悅來客棧的,還要香幾分!”

“胡扯,悅來客棧一碗骨頭湯就要四文錢,這不要錢的指不定用的啥骨頭,喝了不會得病吧?”

見十來個百姓圍上前,姚沐兒半點不慌,勾着嘴角一一回應。

“沒錯,買兩個包子就送一竹筒骨頭湯。至于用來熬湯的骨頭,是我與夫君昨天晌午從趙屠戶那買的。”

“大家放心,我們姚記包子攤用料絕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不過用來裝湯的竹筒,需得大家花錢買,鎮上竹筒兩文錢一個,因着是自家做的,便只賣一文。”

“不是白送嗎,咋還要花銀錢買了?”

“就是,俺家又不是沒竹筒,就算只要一文錢,買回家除了裝水,也沒啥別的用處。”

“你們買不買,不買讓讓。”先頭誇骨頭湯味道比悅來客棧香的漢子,擠進來道,“老板,給我來兩肉包子!”

“好嘞,您稍等。”

姚沐兒接過銅板扔進錢箱,随即掀開蒸籠,撿了兩個肉包子出來。

“嚯,好香的肉包子!”

“個頭也大,尋常漢子來倆肉包,再來碗骨頭湯,準能吃飽。”

大家紛紛說道。

這頭沈季青從身後拿了個竹筒,打了勺骨頭湯遞給漢子。

那漢子買完肉包沒走,當着衆人面,拆開油紙包咬了口,又打開竹筒喝了一大口骨頭湯。

“香!”漢子豎起大拇指,“老板,明兒我再來哈!”

姚沐兒聽了,笑着說:“下回來記得把竹筒帶上,就不用再花銀錢買了。”

“成!”

漢子一臉高興地走了,方才還有些猶豫的食客,瞧見鍋裏骨頭湯不多,連忙從腰間掏出銀錢。

“老板,給我來兩個素包子!”

“我也來兩個素餡兒的!”

“我要一個肉的兩素的!”

“老板你這骨頭湯絕了,單獨買你這骨頭湯成不?”

“骨頭湯不單賣,您要是愛喝下回再來照顧我們生意。”

……

小半刻鐘後,将這一批食客送走,姚沐兒扣好錢箱,偏過腦袋與自家夫君小聲道:“夫君,你猜我們方才賣出去多少包子?”

“十三個肉餡,十八個素餡。”

“沒錯。”姚沐兒彎起眼睛,“照這個速度,不到晌午就能全部賣完。”

第一天開張,再加上今兒是年節,下午需得去大伯家拜年,便只做了一肉一素兩籠包子,一籠三十二個,如今剛支起攤子便賣出去一籠,姚沐兒心裏興奮又激動,同時又有些小遺憾,早知如此就該多蒸兩籠。

“沐哥兒,你這法子真不錯。”

陳阿婆見夫夫二人當真把營生做起來,實打實跟着高興,前來買包子的人多了,總有一兩個不願舍近求遠,到她這買菜的。

然而高興得太早,巷子裏就那麽幾戶人家,鎮上百姓見市集後頭沒什麽攤位,少有再往裏頭走的,又賣了幾個包子後,生意慢慢冷清下來。

“包子嘞,香噴噴的包子,買兩個送一竹筒骨頭湯,包子……咋沒人過來啊。”姚青雲喊半天,見沒幾個人過來,垮着臉走回食攤。

“哥,這邊人太少了,要不我去市集裏吆喝?”

“不行。”姚沐兒拒絕得幹脆。

弟弟雖有十四,但長相瘦小看上去跟十一二歲的小漢子似的,獨自一人上街吆喝,難保不會被賣同樣吃食的盯上,年節當口,萬一有人借着人多眼雜,起了歹心咋辦?

他不敢冒險,只讓弟弟在瞧得見的地方叫賣。

然而兩刻鐘過去,只賣了三四個包子,正發愁之際,頭一個買肉包的漢子竟又回來了。

“老板,再來兩個素包子!”漢子将銀錢與竹筒一并遞過去。

姚沐兒接過來,笑着說道:“瞧大哥這麽高興,家裏可是有什麽喜事?”

“可不,我媳婦兒身子骨不好,懷上孩子家裏沒少給她炖湯補身體,可她聞見肉味兒就吐,但是卻喝得了你這骨頭湯,你說我能不高興嗎哈哈哈哈。”

姚沐兒聞言頓時有了主意,“大哥,這包子錢我不收你的了,另外再多送您一竹筒骨頭湯,只要大哥幫我一個小忙即可。”

漢子一聽不用花錢,搓着手憨笑道:“成。”

小半刻鐘後——

梁松與姚青雲挑了個人最多的地兒,開始表演。

“叔,你這骨頭湯好香,一碗得要不少銀錢吧?”

“不要錢。”

“啥?不要錢?!”

“可不,西巷開了家姚記包子攤兒,買兩個包子送一竹筒骨頭湯,這麽香的骨頭湯,別說白送,就是花銀錢買我也樂意!”

兩人誇張的對話,引來不少百姓注目,有幾個離得近的,聞見香味兒頓時饞得只咽口水。

“這位兄弟,你說的可是真的,那骨頭湯當真不要銀錢免費送?”

“當真!我媳婦兒自打有身孕以來,胃口一直不好,今早我拎着骨湯回去,怕她聞着又要不舒服便準備拿去竈房喝,誰知轉身拿個包子的工夫,那骨頭湯已經被她喝光了!”

梁松拎着骨頭湯道;“這不,又趕緊跑回來買了一竹筒,那姚記第一天開張熬得不多,去晚了可就沒了!”

“哎喲,那我得去瞧瞧!”

“對了,你家若是離得近可以回去取個竹筒,若是沒有也無妨,姚記老板自己做的竹筒,只賣一文錢。”

那人聞言,眉頭便是一皺,“咋還得花銀錢買,不是說免費送嗎?”

梁松一瞧便知道是個慣愛占便宜的,也沒慣着,眼皮子一掀,翻着白眼道:“鎮上竹筒最低也要兩文錢,人老板只賣一文已經夠良心。占了便宜還嫌不夠,連包子也白送你得了。”

“我說徐三兒,你一個開糧食鋪的,一文錢都舍不得出,也忒摳門了些。”

“就是,一文錢一個竹筒,跟白送也沒啥區別。”

“哎,你說的包子攤在哪兒啊?”

“瞅見前頭那棵樹沒?往裏走左拐就是了。”

梁松給一群人指了路,提着竹筒悠哉哉往家走。

姚青雲半道與他分開,跑回巷口一瞧——嘿,成了!

食攤被趕來的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圍着,一盞茶的工夫便賣了個精光。

十來個沒喝上骨頭湯的百姓,神情頗為遺憾。

“這位夫郎,可還有骨頭湯?”有不知情的婦人問。

姚沐兒笑着說:“大娘,骨頭湯已經沒了,今兒熬得少,明兒您再來,保證能讓您喝上。”

婦人聽後,驚訝道:“明兒還送?”

“送的,只要來我們姚記買包子就送。”

“一直送?”有百姓問。

“對,一直送,不過竹筒得花銀錢買。”

“買買買!這麽香的骨頭湯光站着聞味兒了,明兒我一定早早便來!對了老板,你們幾時開張啊?”

“您日出後來就成。”

“行!”

待百姓們離開,姚青雲從一旁的大樹後竄出來,幫着一起收拾攤子。

“哥,都賣光了?”小漢子雙眼明亮。

姚沐兒看着自家弟弟道:“你不是都瞧見了。”

後者嘿嘿一笑,動作麻利地将竹筐搬上板車。

“沐哥兒,這把韭菜你拿回家吃去。”臨走前,陳阿婆抓着一把韭菜放進竹筐。

姚沐兒忙道:“阿婆,我們不能要。”

冬日裏時蔬少,韭菜這種沒法成活的,需得在屋裏養着才成,一把韭菜就要三四文,比肉包子都貴,又是陳阿婆辛苦種出來賣銀錢的,他哪好意思要。

“收着吧,我這老婆子沾了你們的光,今兒竟将十把韭菜賣淨了,老婆子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這把韭菜就當是謝禮了。”

見陳阿婆堅持,姚沐兒只得将韭菜接了過去。

“那就謝謝阿婆了。”

“謝啥,該我謝你們才是。”陳阿婆笑着道,“快家去吧,今兒可是年節。”

“哎,那我們就先走了。”

來時板車上滿滿當當,回去輕松不少,未時三刻便趕回了沈家村。

等在家中的沈氏見三人這麽早回來,還當出了啥事,可觀幾人臉色又不像,一番詢問下,得知包子竟全賣了出去,高興得不得了。

“你翠荷嬸子說得沒錯,沐哥兒果然是咱家福星。”

從小到大姚沐兒聽得最多的就是喪門星,如今被婆婆說是福星,不由愣了下。

“先別忙活了,竈房裏溫着熱水,快去洗洗。”

沈氏說着,扭身回堂屋沖了三碗紅糖水。

待三人歇夠,一家四口拿上節禮,去沈老大家拜節。

“大娘,我在家看家吧。”姚青雲扣着手指頭說。

沈氏将人拽出屋,“看什麽家,院門鎖了就成。”

沈老大家人丁多,孫子輩的就五個,姚沐兒一行人到時,正好瞧見二房沈季海家小哥兒,被大房沈季山家的小子欺負。

“哭哭哭,就知道哭,鼻涕蟲一個。”沈慶寶嗦着手裏的糖葫蘆,見倒在地上的安哥兒想爬起來,伸手将人重新推倒。

“嗚……”

手掌在一塊尖銳的石子擦過,疼得安哥兒眼淚掉得更兇了。

“安哥兒!”

姚沐兒攔住還想使壞的沈慶寶,俯身将趴在地上的小哥兒抱起來。

“小叔麽嗚哇——”

四歲的安哥兒抱着他脖子,放聲大哭。

“安哥兒不哭,叔麽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懷裏小人兒掌心透着血跡,姚沐兒心疼地皺起眉頭,抓着安哥兒小手朝傷口處輕輕吹了吹。

沈安的哭聲,将沈家人全部引了出來。

姚麗娘見自家安哥兒哭得厲害,緊忙放下手裏活計跑出來瞧,見安哥兒掌心有血,眼眶便是一紅。

“安哥兒,娘在呢。”姚麗娟抱過安哥兒,扭頭一掌拍掉沈慶寶手裏的糖葫蘆。

沈慶寶愣了下,回過神來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我的糖葫蘆,你賠我糖葫蘆!”

“弟妹這是幹嗎,當着我面欺負我兒子,當大房一家是死得不成?!”沈月蘭道。

“大嫂怎麽不瞧瞧,我家安哥兒被欺負成啥樣了。”姚麗娘拍着安哥兒背,擡腳将糖葫蘆踩得稀巴爛。

“糖葫蘆!我的糖葫蘆!娘,嬸嬸把大哥給我買的糖葫蘆踩爛了!”沈慶寶抱着他娘大腿,哭嚎聲傳出去二裏地。

沈有德嫌丢人,讓兒媳把孫子弄回屋。

“三弟妹也進來吧。”

沈老大家在村裏算富裕的,光堂屋就比沈家大出一倍,十幾口人坐在裏頭,半點不嫌擠。

“娘,我的糖葫蘆!”

沈慶寶揪着他娘衣裳,不依不饒。

沈有德用力拍了下桌子,總算知道害怕閉了嘴。

“年節還沒過完就鬧成這樣,是想讓全村人看咱家笑話不成?”

沈月蘭一臉不服:“爹,是弟妹踩爛了慶寶的糖葫蘆,慶寶才哭鬧的。”

姚麗娘抱着哭累的安哥兒,道:“你家沈慶寶平時沒少欺負我家安哥兒,今兒更是把安哥兒推到地上摔傷了手,心思這麽歹毒大嫂還不知道好好管教,将來養成沈四狗那個德行,大嫂就高興了。”

“你兒子才……”

“行了,都少說兩句!”

“老二家的先抱孩子去處理傷口,別再做下疤。老大家的,慶寶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七歲了還只知道到處闖禍,為了一根糖葫蘆撒潑打滾。”沈有德黑着臉說,“依我看也沒必要送去書院念書了,沈家丢不起這個人。”

沈月蘭不敢與公公嗆聲,只拿眼神恨恨地盯着二房一家。

“老大家的領慶寶回屋換身衣裳,瞧這造的,往後再有不如意躺地上打滾,衣裳也不用穿了,省得浪費水洗。”趙秀菊語氣淡淡。

她向來看不上大兒媳,早先給大兒子說的姑娘,大兒子死活不同意,轉頭讓她去沈老蔫兒家提了親。

沈月蘭人長得不錯,性子卻随了母親沈春娟,精打細算又摳門,最重要的是沒腦子,遭人挑撥猜忌自家人的事兒沒少幹,要不是肚皮争氣生出個會念書的大孫子,早使法子整治了去。

“老三家的坐吧,你這身子骨可不能久站。”

瞥見沈季青擱在桌上的節禮,又道:“人來就行了,帶那些東西幹啥。”

“自家曬的幹貨,不值幾個錢。”沈秀梅笑着說。

長輩們說話,姚麗娘擔心姚沐兒兄弟倆嫌悶,便把人叫去西屋,陪兩個孩子玩耍。

沈季青也被二堂哥叫去,兄弟倆聊起軍營裏的事兒。

姚沐兒進了西屋,便瞧見安哥兒噘着小嘴兒,一臉委屈地坐在床上,邊上大他兩歲的哥哥沈慶平,正拿着一只竹編螞蚱哄弟弟開心。

姚沐兒勾起嘴角,從荷包裏掏出兩塊饴糖,分給兩小只。

沈慶平接過饴糖,道謝:“謝謝小叔麽。”

安哥兒有樣學樣,“謝謝小叔麽。”

嗓音軟乎乎,聽得姚沐兒心都化了。

在沈老大家待了小半個時辰,沈秀梅見時辰不早了,便說先回家,改日再來探望大哥大嫂。

趙秀菊本想留人吃晚晌飯,聽沈秀梅說兩孩子在鎮上支了個食攤,得提前準備出明早做吃食用的食材,這才沒攔着。

姚麗娘跟婆婆在竈房整理節禮,竟從幹貨底下掏出一條豬肉。

“你三嬸兒就這樣,旁人對她一點好,都得加倍還回來。”趙秀菊說道。

這頭,沈氏從大嫂給自己的籃子裏翻出一包糖果子,她搖頭笑了笑,随即讓兒夫郎拿去,三人分了吃。

姚沐兒撿了三塊,吃完便開始忙碌起來。

日入時分,沈家小院一片寧靜。

西屋裏,夫夫倆燃起油燈,将白日裏賺的銅板數了出來。

“一百九十七,去掉買骨頭跟肉的銀錢,還剩下一百二十八文。”

姚沐兒數出二十八文,剩下的用繩子穿好,讓夫君放進錢箱裏。

“去掉本錢今兒賺了六十二文。”

姚沐兒一臉欣喜,與夫君商量着,明兒再多蒸兩籠包子。

沈季青答應下來,去竈房打了熱水,夫夫二人先後泡了腳,便準備躺下歇息。

姚沐兒有些睡不着,索性跟夫君聊起天。

“幸好頭兩日青雲多做了些竹筒,不然明天一準兒不夠用。”

沈季青攬過夫郎腰,動作自然地将人摟進懷裏。

“過幾日姚記名聲打出去,就用不着做竹筒了。”

“也是。”姚沐兒枕着自家夫君手臂,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

翌日卯時,三人拉着板車到攤位時,已經有好幾位食客等着了。

“姚老板,你們可算來了!”

“好香的骨頭湯,我都聞見肉香味兒了。”

“姚老板今兒我帶了竹筒,是不是就不用花銀錢買了?”

“姚老板給我來兩個肉包,再來倆素包!”

姚沐兒安撫道:“大家夥別急,等我們把食攤支起來的。這位大哥帶了竹筒,自然不用再從我這兒買。”

等待食攤支好的片刻工夫裏,又來了十來個百姓,巷口被擠得水洩不通,急着趕去上工的幾個漢子,頻頻朝裏張望。

“老板好了沒?我們兄弟幾個趕時間呢!”

幾人都是北街來的,聽一起上工的兄弟說,西巷這頭開了家送骨頭湯的包子鋪,這才繞路趕了過來,不想老板竟來得這麽晚,眼看快到開工時辰才到。

“馬上就好。”

姚沐兒讓夫君往爐裏添了些木炭,等骨頭湯燒開,對一直等着的食客們,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姚老板我是第一個來的,給我來兩個肉包兩個素包!”

“我第二個!我來兩個素餡的,沈老板我帶了竹筒,用我的!”

“我要兩個肉餡的,我也帶了竹筒!”

……

姚沐兒收銀錢,姚青雲打包,沈季青盛骨頭湯,三人忙活了一炷香的時間,将這一批食客送走,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

沈季青見夫郎累得捶起胳膊,開口道:“這會兒人不多,你跟青雲到一旁歇會兒,我能應付得了。”

“好。”

姚沐兒知他體力好,這點強度對夫君來說九牛一毛。

跟弟弟歇了會兒,兩人便回到食攤,将漢子替換了下來。

“沐哥兒?”

聲音有些耳熟,姚沐兒沒注意,“請問要肉……薛三嬸兒?”

見是幫過自己的薛三嬸,姚沐兒不禁露出笑容。

“我還當瞧錯了,沒成想真是你!”

薛三娘挎着菜籃子,等食客走了,才上前道:“昨兒聽宅子裏下人說,西巷這邊開了家送骨頭湯的包子攤,我尋思正好沒事過來瞧瞧,想不到竟是你們夫夫二人。”

薛三娘表情詫異,“幾日不見竟在鎮上開起食攤了,着實讓我震驚。”

“我與夫君一早便商量好了,只是當時還沒攢夠銀錢。”

姚沐兒讓弟弟包了兩個肉包并兩個素包,又打了一竹筒骨頭湯。

“這是我自己做的,嬸子帶回去嘗嘗。”

薛三娘知道自己推辭沒用,便笑着接了過去。

“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方才就聞着這骨頭湯香得很,回頭可得好好嘗嘗。”

“嬸子若是喜歡明兒再來。”

“成。”

骨湯實在太香,薛三娘沒忍住,回宅子路上便喝了個幹淨。

她咂摸兩下嘴,挎着籃子原路返回,跟姚沐兒又買了一竹筒。

“沐哥兒,你這包子跟骨湯味道沒得挑,只是這位置不太成,馬上便是上元節,嶺水鎮十來個村子的百姓,都來鎮上逛燈會,将食攤開在這麽一個犄角旮旯的巷子裏,只怕要少賺不少銀錢呢!”

姚沐兒道:“那也是沒辦的事兒,我們來得晚,好位置都被挑沒了。”

“也是。”薛三娘點頭,随即想起個法子,“鎮上有些商鋪會将門前一小片空地兒租給攤販,你們抽空可以去問問。”

姚沐兒杏眸一亮,“多謝嬸子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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