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蟲
第30章 大蟲
“聽說沒,姚記明兒要出新菜!”
“可算出新菜了,天天吃竹筒豆腐都吃膩了。”
“老林我可聽見了,明兒去了別讓我瞧見你點竹筒豆腐。”
“鹹吃蘿蔔淡操心,我點啥管得着麽你!”
市集最繁華的地段,兩個漢子你一句我一嘴,将姚記要出新菜的消息,大聲宣揚出去。
“幾位慢走,你們可知姚記明兒出什麽新菜色?”有吃過姚記的百姓,叫住二人。
個頭略高,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漢子,開口道:“沈老板說是道葷菜,一份只賣十文錢,分量與竹筒豆腐一般多!”
“一份葷菜竟只要十文?!滿春樓一份素菜都七八文呢,也就新研制出的那道賣五文。”
個頭矮些的,抱着胳膊滿臉不屑,“什麽新研制的,分明是從姚記那偷來的!”
“就是,偷都偷不明白,味道差那麽多難吃死了。”
“你這年輕人,說話未免太難聽了些,你不愛吃不代表旁人不愛吃,老朽我就覺得味道尚可。”
“大爺,您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是給自己吃點好的吧,就多出一文錢的事兒。”
“你!”
老漢險些被氣了個仰倒,兩人見狀忙攜手溜了。
“戲過了啊,差點惹禍上身。”林松柏抄着雙手道,“萬一被你氣出個好歹,你那成衣鋪子可不夠賠的。”
梁松翻了個白眼,“你當我傻,那老頭身子骨瞅着比我都結實,我倆要打起來指不定誰輸誰贏。”
林松柏衣袖一甩,“粗魯。”
“好大的儒酸味,熏死我了!”
“何不以溺自照!”
梁松:“……”
雖然聽不懂,但肯定不是啥好話!
而此時,西街姚記食攤,夫夫倆正準備收攤回南街小院。
“待會兒去趙屠戶那定幾只雞,家裏還有些芋頭,應當夠用幾天,若是賣得好再找人收購。”姚沐兒與夫君說着,“我記着二嫂家去年留了好些芋頭,到時問問二嫂賣不賣。”
沈季青應了聲:“好。”
今日只做了七十份竹筒豆腐,晡時未到便賣淨了,姚沐兒先與夫君将板車送回家,緊接着便去了趙屠戶那。
“卯時是吧,沒問題,保準給收拾得幹幹淨淨!”
“這是定錢,您收好。”
“成,慢走啊姚老板。”
一只雞三兩斤,能做八到十二份竹筒芋頭雞,姚沐兒在趙屠戶那定了五只,明早卯時來取。又去雜貨鋪買齊各種香料,挑了兩個膝蓋高的陶罐,将需要用的物件兒都置辦齊全,腰包癟了一大半。
姚沐兒捏着錢袋子,表情嚴肅,“得加緊賺銀錢了。”
沈季青配合着點點頭,嘴角浮現出笑意。
翌日一早,沈家四口寅時剛過,便起來忙活開。
蒸包子、熬骨湯、炸豆腐、炖芋頭雞。
芋頭雞炖至八分熟,到時盛進竹筒,上蒸籠蒸個半刻鐘便可。
姚青雲幫着燒了半個時辰火,眼看要誤了時辰,忙背上書袋一溜煙似的跑出院子。
小漢子走後,姚沐兒與夫君将陶罐搬上板車,拉着去了西街。
“姚老板與沈老板來了!”
“是雞湯,我聞見香味兒了!”
“還有芋頭,難不成是芋頭雞?”
剛到攤位,便有食客在巷口等着,瞧見二人一雙雙眸子泛起綠光,宛如餓狼。
“今日推出的新菜是竹筒芋頭雞,只燒了五十份,先到先得,來晚的食客只能等明兒了。”姚沐兒邊與夫君支着食攤,邊笑着說。
“什麽,只有五十份?!”
“姚老板先給我來一份!”
“也給我來一份,再來倆饅頭,一碗骨湯!”
“沈老板,竹筒豆腐還賣不?”
沈季青道:“賣,跟芋頭雞一樣,只有五十份。”
姚記生意紅火,竹筒豆腐往日賣出兩百份,還有那吃不到的,如今每樣只賣五十份,食客們聽後生怕自個兒搶不着,銀錢掏得更快了,夫夫倆竹筒還沒蒸上,已經被預訂走了三十份。
過了早食時辰,街上百姓少了些許,姚沐兒與夫君忙活大半個時辰,總算有了歇息時間。
“夫郎,喝水。”沈季青打開竹筒塞,将水遞給夫郎。
姚沐兒接過去喝了一大口,随即掏出帕子擦擦額角,瞥見夫君額頭上也沁着汗珠,踮起腳幫着擦了擦。
“小兩口感情真好。”
忽然聽見陳阿婆聲音,姚沐兒吓了一跳,紅着臉頰将帕子收了起來。
“陳阿婆,這些日子怎麽沒見您來鎮上賣菜?”
“老了,身子骨不行了。”
陳阿婆瞧着,面容比之前憔悴了許多,姚沐兒猜出陳阿婆染了病,見人不想說便沒細問,讓夫君打了一碗骨湯來。
陳阿婆連連擺手,“使不得,我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可沒少沾你們夫夫的光。”
“阿婆,骨湯不值錢,您就收下吧。”
陳阿婆要給韭菜,姚沐兒沒要,誰知晚上回到小院,在空掉的竹筐裏發現了一小把韭菜。
“沐哥兒買韭菜了?”沈氏瞧見随口一問。
“沒有,是陳阿婆送的。”
沈氏聞言,嘆道:“陳大嫂是個好人,可惜攤上了個不孝順的兒子。”
見小院裏氣氛不對,沈氏忙笑着道:“不說這個,家裏還有些雞蛋,正好可以用來炒個韭菜雞蛋吃。”
“哎。”
姚沐兒轉身要進竈房,沈氏叫住他道:“娘來。娘手藝雖沒你好,炒個韭菜雞蛋還是成的。”
“娘做的面條好吃。”
“明兒就給你做。”
姚沐兒彎起嘴角,“好。”
與夫君清洗完竹筒,扭頭望了眼燃着油燈的柴房。
夫子留了功課,弟弟一回家就将自己關進柴房,已經小半個時辰沒出來了。
“我去看看青雲。”他起身道。
姚沐兒進屋将今日買的果脯抓了些,走到柴房門口,叩響木門。
“青雲,哥進來了。”
裏頭窸窸窣窣一陣,見弟弟沒拒絕,姚沐兒推開門邁進柴房。
“哥。”小漢子有氣無力喚了聲。
姚沐兒見弟弟沒什麽精神頭,還當人病了,伸手探了下額頭。
“沒燒。”
“我沒病,就是被夫子教訓了一頓,覺着有些丢臉。”姚青雲垂頭喪氣道。
“因為入學測試?”
姚青雲點點頭。
“你剛入學,連怎麽作詩都不知曉,測試沒做好情有可原。”姚沐兒安撫弟弟。
“我曉得。” 想起學堂上發生的事,小漢子糾結再三,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朝自家哥哥笑了笑,“哥我沒事,只是教訓兩句,睡一覺醒來便忘了。”
“沒事就好,若是在書院被欺負了跟哥說。”姚沐兒揉着弟弟腦袋道。
“哪有人欺負我,書院同窗們都對我挺好的。對了哥,我還瞧見姚漢林了,他在甲子班,今年要下場考秀才呢。”
姚沐兒眼裏露出一抹困惑,“姚漢林?”
“二叔家的姚漢林啊,跟我年歲一般大,你忘了?”
姚沐兒想起來了,二叔自從考上童生便很少回家,聽姚桂芝說好像娶了鎮上哪家小姐,逢年過節倒是回過幾趟老宅,後來跟爹與後娘不知何事生了嫌隙,便再也沒回過姚家村。
“咱們都好幾年沒見過姚漢林了,沒想到你還記得他呢。”姚沐兒笑着說。
小漢子撓撓頭,“其實我也不記得了,是他主動來找我說話的,還把自個兒用不上的書本借我看呢。”
“哥,姚漢林去年考中童生了。”
“去年,十三歲便考中童生了?”姚沐兒很是意外,不過轉念一想二叔也是童生,表弟能考中也就不足為奇。
“是啊,聽說排名還很靠前,若是今年考中秀才,就可以去縣學念書了。”
姚青雲一臉向往,“今年是不成了,來年我一定要考中童生,然後參加後年院試!若是能考中廪生那就更好了!”
廪生每月有廪食拿,還不用交束脩,能省下不少銀錢買書本。
姚沐兒知弟弟心中所想,沒再打擾他溫習功課,只叮囑兩句累了便起來走走,随後起身出去了。
日入時分,一家四口吃過晚食,各自回屋歇息。
姚沐兒與夫君在堂屋,對着油燈收整今日賺的銀錢,每數出一百文便用麻繩串起,一共串了九串銅板,還餘六十四文。
姚沐兒心頭一喜,因為激動面頰微微透着抹粉色。
“去掉本錢今日淨賺三百八十九文!”
好多銀錢,這是姚記食攤支起來,賺得最多的一日!
沈季青将沉甸甸的銀錢裝進錢箱,轉身見夫郎坐在床邊,眸子發亮地瞧着自己,身子不由一頓。
他裝作無事發生,走到床邊将夫郎抱進床裏頭。
忽然被漢子攔腰抱起,姚沐兒吓了一跳,怕掉下去摔着,忙擡手勾住漢子脖子。
“銅板太多錢箱裝不下了,明兒收攤我拿去錢莊換成銀子。”
姚沐兒面上一片通紅,側身對着牆壁,低聲應了句:“好。”
身後漢子一陣窸窣,屋內随即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雖已開春,天兒仍舊陰冷,夜裏姚沐兒手腳冰涼,往日在夫君懷裏暖着,小半個時辰便能暖和過來。
今日剛被夫君抱過,說什麽也不好意思再往人懷裏鑽,合上眼眸正準備入睡,肩膀便被漢子握住,一只大手搭上腰際,稍一用力便将他整個人帶入懷中。
脊背靠上漢子滾燙的胸膛,姚沐兒頓時覺得身子一暖,他彎起嘴角,攥着棉被在漢子溫暖的懷抱中安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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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秋坐着牛車來了鎮上,他知曉車上那筐竹筒是季青哥跟嫂夫郎定下的,便坐着牛車一同去了南街小院。
“秋哥兒來了,許久不見你娘,身子可好?”沈氏招呼人進院,問起自己的小姊妹。
沈秋笑着應:“我娘挺好的,大娘您呢?身子可好些了?”
“都好都好,回頭讓你娘別惦記,大娘身子骨好着呢。”
“哎。”沈秋在院裏掃了一圈,裝作不在意地問,“怎麽不見嫂夫郎的弟弟?”
“你說雲小子啊,他去書院念書了。”
沈秋怔了怔,憶起上元節姚青雲兩三下贏下花燈一事,一股失落襲上心頭。
“秋哥兒來得正好,剛蒸了包子快過來吃。”姚沐兒端着一碟包子從竈房出來,對沈秋說道。
沈秋道:“嫂夫郎,我吃過早食了。”
見沈氏有些吃力地挪着竹筐,忙過去幫着把東西往院裏搬了搬。
沈氏道:“再吃口,嘗嘗你嫂夫郎炖的骨頭湯,香着呢。”
沈秋擺手,“不了,大娘。”
沈季青被征兵走的那幾年,沈秋與他娘經常拎着吃食到沈家跟沈氏一起用,後來沈季青回來,又娶了夫郎,沈秋跟他娘就來得少了。
如今沈家開了食攤,又搬到了鎮子上,兩家差距逐漸拉大,沈秋就更不好意思往沈家跑了,今兒來是有事要告知大娘一家。
沈氏拉下臉,“這孩子咋這麽軸,趕緊的,不然大娘生氣了。”
沈秋脖子一縮,忙擡腳跟在嫂夫郎身後進了堂屋。
剛開始還有些拘謹,小口啃着包子喝着湯,桌上的竹筒豆腐與芋頭雞都不好意思夾,姚沐兒給他夾了一筷子,嘗過後眸子咻地一亮。
“好好吃,嫂夫郎你手藝太棒了!”
姚沐兒勾了勾嘴角,“那就多吃些,這麽多呢,咱幾個也吃不完。”
“哎。”
美食在口,什麽面子裏子,統統可以不要,沈秋放開手腳,捧着陶碗吃了個肚圓。
“糟了,差點忘記正事兒!”
沈秋面上一熱,掏出帕子擦了嘴,對着三人一臉嚴肅。
“昨日有村民在後山瞧見大蟲了。”
沈氏聽了,蹙着眉頭道:“哪家不知死活,往深山裏跑?”
“沒進深山,是在山腳下瞧見的,這不天氣轉暖,還下了幾場雨,山上冒出不少地皮菜,有幾家日子過得不那麽好的,上山挖菜跟下山的大蟲碰了個正着,要不是那大蟲後腿有傷跑不快,人或許已經沒了。”
“那頭大蟲可有什麽特征,比如尾巴少了一截?”
“季青哥咋知道?”沈秋一臉詫異,“那大蟲的尾巴确實少一截兒!”
姚沐兒看向自家夫君,聽到漢子說見過,心裏頭咯噔一聲。
沈季青說:“這不是虎王,應該是從別的山頭過來的。”
沈秋聞言,瞪起眸子,“意思是後山不止一頭大蟲?!”
姚沐兒與沈氏也面露擔憂。
大蟲下山意味着沈家村不再安全,雖然只是一頭沒争過地盤,受了傷的大蟲,可人的力量與之相比,九牛一毛。
“秋哥兒,回去告訴長壽叔別上後山砍柴了,寧可走遠些去寧家村附近的那片山頭,也別心存僥幸。”沈季青面色凝重道。
“知道了。我今天來鎮上就是爹讓我來的,他讓我告訴大娘,最近沒事兒少回村子,萬一路上遇見大蟲可就糟了。”
“大娘這邊讓你爹娘放心,我們在鎮上沒事,你們當心着些。”
沈氏心裏不踏實,拉着沈秋叮囑了小半刻鐘,才把人放走。
“秋哥兒,等等。”姚沐兒拎着食盒追上來,“這個帶回去吃。”
“哎。”
沈秋以為只是幾個包子,出了巷口打開食盒一瞧,裏頭竟還有一筒竹筒豆腐,與一筒竹筒芋頭雞。
“嫂夫郎真舍得,這些得要十來文呢。”
剛吃過飽飯的小哥兒,嘴飽心不飽,盯着香噴噴的美食,險些流出口水。
“壞了,娘交代的事情還沒辦呢!”
說着提着食盒,急匆匆朝東街跑去。
小院這邊,夫夫倆将所有東西搬上板車,出了門。
“姚老板,給我來一份竹筒芋頭雞,再來倆肉包子!”
“姚老板,骨湯還有嗎?你看咱都是老熟人了,又點了這麽多吃食,多給打一份成不?”
姚沐兒面上挂着笑,“成,您稍等,待會兒讓我夫君給您端過去。”
“姚老板,我們也是回頭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大家別急,只要是姚記的老熟客,湯水管夠。”
姚沐兒往鍋裏添了半陶罐水,又加了些鹽,只等燒開就好。
第一鍋骨湯味道濃厚些,第二鍋味淡,對吃食有要求的食客早早便來等第一鍋,只圖溫飽的食客,自然不會在意這等小事。
姚記生意如日中天,短短幾日便賺了近三兩銀子,将姚青雲交的束脩都賺了回來。
嶺水鎮幾家小酒樓陸續推出一樣的菜色,奈何味道差得太多,又舍不得減少利潤,将吃食價錢定低些,故此沒有多少食客買賬,幾日過去,姚記靠着這兩樣吃食,在鎮子上有了一席之地,生意漸漸穩定下來。
二月初三,沈秋又坐着牛車來了鎮上,這次不止他,姚翠荷與沈長壽也來了。
一家人特地挑了飯點兒後,小院內只有沈氏一人在。
“大姐,我來看你了。”
姚翠荷讓自家小哥兒将豬肉條放進竈房,拉着想要阻攔的沈氏,往堂屋裏走。
“秀梅姐就收下吧,大成的事兒還沒感謝季青小子幫忙呢。”
沈氏一頭霧水,“幫啥忙?”
“大姐不知道?”姚翠荷意外道,“季青幫大成在鎮上找了個活計,每月能賺六百文錢呢。”
沈氏聞言笑着道:“這是好事兒啊。”
“可不。”想起兒子這些年在妙仁堂受的苦,姚翠荷咬牙切齒罵道,“曾有仁那個老東西,早晚遭報應!”
兩人說了會兒話,姚翠荷便提起今日來鎮上的第二件事。
“昨兒又有人瞧見大蟲下山了。”
沈氏心裏一沉,“那畜生又跑下山了?”
姚翠荷點點頭。
“村裏頭人心惶惶,連夜将族長請來,共同商量此事該如何處理。族長的意思是,村裏年輕力壯的漢子站出來,合夥把那大蟲制服,省得出來禍害村子。”
“倒是個法子,只是讓人跟虎鬥,怕是沒幾個人願意站出來。”
姚翠荷扯起嘴角,苦笑道:“大姐說得是。”
沈氏見姚翠荷欲言又止,一副猶豫糾結的模樣,哪裏還不知曉一家子此行的目的。
“翠荷妹子用不着為難,我跟青兒也是沈家村人,沈家村有難自然得幫,只是這事兒我做不了主,還得他們小兩口商量才成。”
姚翠荷面上一松,“哎,有大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