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命

半天前。

小五咬緊着嘴唇,她的雙拳握得緊緊的。周圍的人不斷地用腳踢她。

不知誰的皮鞋踩到了她的眼眶上,眼睛頓時鑽心地疼,眼前的景象變成一片血紅。

鮮血,染紅了她衣服中的那一本筆記本。鮮血一層層滲透了下去。直到……最後一頁。兩種不同年代的血,慢慢地交融了起來。小五大口大口地嘔血,而筆記本上的血跡慢慢地淡了去。她感覺胸口發燙,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直到女孩一動不動了,下了重手的流氓們這才發現惹了大禍。

“……這小姑娘沒氣了!心跳也沒了!不會是死了吧?!”

“死就死了!慌什麽!我打電話給姜小姐問問,不就一個黑戶口小孩,賠也賠不了幾個錢!”

幾個電話打過去,那邊,主顧姜娜也是驚慌失措。看樣子這一趟差事算是辦砸了。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姜家二少爺姜煥。姜煥的口氣很強硬:他就在蘇州,馬上就帶着人趕到了。屍體好好放着,敢燒了就殺了他們這一夥人。

小面包車就停在殡儀館的門外。屍體放在後車廂裏,上面蓋了幾件臭烘烘的衣服。不過半個小時姜煥帶着人馬到了。

幾個流氓立即湊了過來:“這丫頭也就是個孤兒,死了就算了嘛!”

“丫頭?!”姜煥吃了一驚。

“對,是個丫頭。還小着呢!賠也賠不了幾個錢。”

姜煥的臉色冰塊一樣冷,他淡淡道:“把屍體給我看。”

幾個人打開了後車廂,衣服一揭開,下面躺着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看樣子不過十四五歲大。臉上滿是血污,尤其是左眼,眼眶血肉模糊一片,紫紅色的血跡簡直觸目驚心。她穿着一件軍綠色的大衣,現在衣服上都是暗紅的血跡。

姜煥沒想到他們打死的居然是這麽小的一個女孩!

聽姐姐口口聲聲說,這個打死的人就是制造了那個上千萬的高仿青銅器的人。但這麽小的孩子能懂什麽?!還制作那麽逼真的高仿青銅器?這簡直騙鬼鬼都不信!明顯是這一群流氓抓錯了制假的對象,還把人家打死了!

姜煥一瞬間有了主意,但也是臭主意:“逃命吧。”

“姜少爺,求求你啊!我們不想死啊!”

“晚了,現在人都死了說不想打死有什麽屁用?!我警告你們,這事你們敢往外洩露一個字,我姜煥一定扒了他的皮!知道了嗎?!”

姜煥說着,覺得心煩意亂又踢了旁邊的一個小小喽啰——“滾你們狗日的!”

聽到這句,流氓頭頭終于知道這“姜家大少爺”也不敢報警,立即有多遠滾多遠了。

不過,屍體不能再放在他們車上了。他們輕手輕腳把屍體給搬了下來,然後溜之大吉。

姜煥威脅好了這幫人,接下來就是處理這一具屍體了。

姜煥坐回了自己的蘭博基尼轎車,跟老傅,老王等幾個手下商量商量——報警,那是絕對不能報的。要不然姜娜就危險了。屍體,也不能送去殡儀館,但也不能随随便便處理了。這裏可是中國內陸,永遠不缺少攝像頭和監控錄像。

這些小流氓沒腦子,肯定不知道要避開一些監察路段的。

“算了,先把屍體運到車上。”姜煥還惦記着牌局,于是道:“晚上再處理。”

“少,少爺……晚上那個……梅家的二公子梅景铄不是要來做客嗎?就放在車庫裏面?”

“難不成放在床上?你搞還是我搞?!”

“我,我不搞……”

于是兩個夥計合夥把“屍體”搬運到了後車廂裏面。車輛啓動了,而就在這時,面包車的後車廂裏,衣服下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染着血的小指甲動了動,又動了動……血順着女孩的左眼流了下來,好像落下一串血色的淚水。

姜煥今晚是有貴客的——梅景铄。

梅景铄是香港梅家的二公子。作為香港新貴,梅家近幾年在奢侈品交易上獨占鳌頭,創立于2006年的和盛拍賣如今已經成為繼佳士得拍賣,蘇富比拍賣以外內地的第三大拍賣盛會。每年都在春秋兩季舉行全國性的拍賣大會。

而和盛拍賣的東家,就是梅氏集團。

雖說出生名門,但梅景铄上頭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梅景铉堵着,雖然說繼承梅家的家業不太可能了。可看在梅家老頭還在世的份上,這面子還是要給的。再說了,姐姐千叮咛萬囑咐他要“好好招待梅景铄,能送就送上好的寶貝。”

晚上整七點,梅景铄到了。

下了車,姜煥就帶着兩個美人迎了上去:“呦,梅二少你今天可晚了啊。”

“下午的飛機誤了點時間。”梅景铄跟他說說笑笑的,又讓司機把車倒進了車庫裏。

“你好不容易來一趟蘇州,古董兄弟也備了,這美女也随你挑。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梅景铄原本氣定神閑,但聽到“古董”兩個字,眼睛皮子跳了跳。

幾番寒暄下來姜煥帶着梅景铄走遠了。

等人全部走光了,車庫裏,一聲輕微的“痛……”聲過後,車廂裏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着“咔擦”一聲響。車子的後備箱蓋子被頂了起來,爬下來一個小小的女孩。她渾身都是血,傷口呈暗紅色,粘着樹葉泥土等。

真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姜家兄妹這樣喪心病狂的人存在。殺了人,還想着毀屍滅跡……

她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包括自己怎麽被殺死的,但是之前的事情……卻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是眼下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視線裏是一片血紅的模糊,而更痛的部位……左眼,左眼也壞掉了。可是就算再疼,也要爬出去啊……姜煥這種人渣不會救自己的。發現自己還活着,說不定補上一槍。所以,她忍着疼忍到了現在才出來。只希望趁着夜晚逃出去才好……

“咳咳。”只是稍一動彈,就咳出許多血沫子。

她的手在狹窄的車內摸索……這邊不是,那邊也不對……該死,出口的按鈕在什麽地方?!

右手卻無疑中摸索到身下一處,橡膠墊子內有個四四方方的小硬塊,這,這又是什麽?

與此同時,左手終于撥開了開關。車頂開了。她舉起右手,看到掌中有一個白色包裝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硬塊……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看姜煥藏得這麽隐蔽,說不定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于是随手放在了口袋裏。

爬下車,她咬了咬牙,用僅存的右眼環顧了一周,目光放在了一輛造型特別漂亮的轎車上。

她爬到了轎車的前門,前門是鎖着的,到了後門,後門也是鎖着的。最後她幾乎不抱希望了,爬到了後備箱的部分。手往上夠了夠,車廂蓋子居然動了一下。

下方有個按鈕,她又按了一下按鈕。只聽“咔擦!”一聲,後備箱真的打開了!

事到臨頭,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爬進了後備箱,耳邊的嗡嗡聲已經變成了轟鳴,而洶湧的腥甜在喉口泛濫。

只有經歷過這麽徹底的絕望,才知道希望多麽可貴。

昏死過去之前,她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蘇州城裏,別墅區內。

從姜家出來的時候,剛剛好才八點。

梅景铄開車向來喜歡飚速到100碼,反正郊區也是限速100碼。

剛剛回到了別墅,遠在香港的母親就打來了電話:“小铄呀,蘇州玩的好吧?”

“媽,我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惦記着玩?”

“哎呦,你不管多大,在媽媽眼裏都是小孩子。書上不是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嗎?你呀,多走走,玩玩,說不定就遇到什麽漂亮女孩呢。媽媽呀老啦,就指望抱漂亮的乖孫孫呢……”

梅景铄無語,自家母親什麽都好。就是催他結婚這一條……

“媽,我暫時不考慮這個。大哥他不也是沒考慮結婚嗎?”

“你大哥他……哎,如果媽媽早點遇到你父親就好了。你有什麽比不上你哥哥的?給你取名叫铄,給你大哥取名叫铉。分明是偏心嘛……”

铉,古代舉鼎器具,狀如鈎,銅制,用以提鼎兩耳。因為九鼎是天下的象征,所以铉也象征着權力。父親給大哥取名“梅景铉”也是動了心思的:大哥是父親公開的繼承人,是父親發妻的兒子,所以,将來梅家的江山要給大哥……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畢竟哥哥最近搞砸了不少生意,爸已經對他不信任了。

敵人倒黴,就是自己的勝利。于是梅景铄笑道:“媽。我叫松鶴樓的師傅給做了點船點,下周帶回去給你嘗嘗……”

挂了電話他就把車倒進了車庫。

排氣缸熄了火,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抽個煙,解解悶……

今晚那個叫姜煥的,分明對古董一竅不通。還大言不慚地跟他誇耀:“我這龍泉窯青瓷纏枝牡丹大瓶是在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兩萬塊錢收的,結果專家過來一看,說這個值兩百萬,價格翻了一百倍!怎麽樣?兄弟是不是撿漏了?”

他不懂古董,但也知道龍泉窯的市場價。兩百萬,那是三年前的價格。

這幾年,沒有人來炒龍泉窯。哪裏還有什麽兩百萬的起步價?一百萬就封頂了。也是這些纨绔子弟不懂行情,以為是個古董就保值了。

梅景铄掐滅了煙頭,也不知道是哪陣風作祟送來一點細微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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