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分鐘後, 吳妮妮剛洗了把臉, 就聽到外面響起敲門聲。她跑出去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外的錢錢, 震驚了:“你怎麽回來了?!”

錢錢夢游一般進屋。她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場。

吳妮妮大驚:“你怎麽了?!為什麽哭了?金坷垃欺負你了?!”

錢錢反應遲鈍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熱。

“沒有……我自己哭的……”她慢吞吞地說。

吳妮妮看錢錢的樣子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樣子, 才松了口氣。

她跟在錢錢身後追問:“金坷垃到底跟你說什麽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這金坷垃也太不争氣了, 她甚至都做好錢錢今晚不回來的準備了,結果這才過了多久就把人放回來了?!

“他說……來接我回家……”錢錢摸了摸耳朵,“所以我來收拾行李……”

“啊?!”吳妮妮大驚!不愧是金坷垃, 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不是把人放回來了,這是讓人以後都別回來了啊!

錢錢暈暈乎乎收拾行李,吳妮妮來幫忙。剛疊了兩件衣服, 她脾氣上來了:“說好了今天陪我泡玫瑰花浴, 說好了晚上一起刷綜藝呢?!被人勾勾手指就勾走了!重色輕友!”

錢錢這醉酒的反應很有意思。她剛才特別嚣張, 叫嚣着要打倒資本家。哭了一場以後她突然變得特別乖巧, 別人說什麽她都聽。

“啊……”她慢吞吞放下手裏的衣服, “那我,那我不回去了。”

吳妮妮:“……”

“別別別!你還是回去吧!”吳妮妮趕緊幫她把衣服折好,“要不金坷垃得恨死我!”

錢錢半醉不醉的, 吳妮妮卻很清醒, 手腳特別快,五分鐘不到就幫錢錢把行李打包好了——畢竟錢錢本來也沒帶多少東西過來。

東西都收拾完, 她把錢錢送出門。兩人進了電梯, 錢錢還是那副臉色潮紅、目光迷離的樣子, 靠在牆上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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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妮妮好奇地問道:“你到底醉了沒啊?”

錢錢過了幾秒才擡起頭看她,一臉茫然:“不、不知道……”

吳妮妮:“……”看樣子神智是有的,只是跟清醒的時候肯定不太一樣就是了。

電梯停下,兩人出了居民樓,韓聞逸果然就在不遠處等着。吳妮妮沒再往外送,問錢錢:“你自己過去?”

錢錢點點頭,乖巧拖着行李箱走了。

吳妮妮看着她的背影,心裏半是歡喜半是愁。搖搖頭,嘆口氣,轉身回去了。

韓聞逸見錢錢出來,沒有迎過去,還是站在原地。他默默觀察錢錢的腳步。

動作比平時慢點,路走得雖然不是很直,但腳步還是紮實的。他在美國念書的時候寫過一篇跟醉酒相關的論文,為此觀察了不少酒鬼,已經練成了根據別人走路腳步的穩健程度來判斷醉酒程度的本事。

錢錢上樓之前,大概有五六分醉。現在這樣,約莫還有四五分醉意。等明天她清醒以後,後悔大抵會有,斷片是絕不可能——除非她妄圖裝傻!

他不由又想起剛才的情形。

他跟錢錢表白,錢錢起先是呆滞了數秒,然後就把頭埋進他懷裏不動了。他以為錢錢是在害羞,便沒有催,誰知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胸口似乎有些濕。

錢錢哭了。她先是無聲地流眼淚,漸漸的,她開始放肆地大哭!

韓聞逸當時被吓到了。他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不停輕撫錢錢的後背。他問錢錢:“是不是我有什麽做得讓你不開心的地方,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錢錢一邊用他的衣服擦鼻涕一邊搖頭。搖頭歸搖頭,嘴上卻說:“讨厭你!”

韓聞逸很無奈:“你真的讨厭我嗎?”

錢錢低着頭認真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不讨厭。喜歡。”

韓聞逸心髒猛地快了一拍,還沒來得及高興,錢錢忽然又換上一副兇巴巴的表情,指着他的鼻子質問:“什麽叫利益共同體?誰要跟你當利益共同體!你是不是找借口不想上交工資卡?你說!”

韓聞逸:“……”

錢錢這胡話八成是平日裏跟着老媽耳濡目染的。韓聞逸不由在內心為可憐的錢教授默哀一秒。一秒不能再多了,因為他已經開始為自己未來的家庭地位而擔憂了,自顧不暇,無力他顧。

韓聞逸說:“交交交,都給你!”

錢錢的怒氣立刻煙消雲散,重新羞澀起來,把臉埋進他的懷裏。

韓聞逸曾經看過一份研究報告,這份研究報告可以給究竟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酒後說胡話”這個問題一個答案。

人的思維并不是單線的,每個決策都是頭腦中的各種情緒情感多方勢力角逐之後才作出的。而在酒精的刺激下,大腦中的某個區塊會變得比清醒時更活躍,于是某一方勢力異軍突起,把其他勢力全部給打趴下了。所以酒後說的話,既不能算真話,也不能算胡話。

——以錢錢醉酒的程度來看,酒精恐怕是激活了她頭腦中情感的區塊,而把理智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了。

等錢錢從吳妮妮家裏出來,走到韓聞逸的面前,韓聞逸伸手接過她的箱子,想了想,另一只手牽起她的手。

錢錢呆了一下,很乖順地沒反抗。

“走吧。”韓聞逸握緊她的手,“我們回家。”

吳妮妮家離T大有些距離,韓聞逸不想把錢錢醉熏熏地送回去,因此刻意開得比較慢,也繞了點路。

一個小時後,他終于在把車開進T大。停好車,他解開安全帶,轉身看錢錢。

吹了一路的風,錢錢臉上的潮紅已經退去了,眼神也比方才清明不少。韓聞逸本想說點什麽,想了想,又什麽都沒說,把手伸過去,捉起她一只手,放在手心裏輕輕摩挲。

錢錢目光濡濕地看着他,依舊沒拒絕。

韓聞逸笑了。他今天給呂彤彤做完心理咨詢,從呂彤彤那裏讨來了錢錢寫的那封信,他就特別特別想來找錢錢。想把話都說出來,即使有什麽麻煩,他們可以一起面對。錢錢會喝醉酒并不在他的計劃之內,但卻給他提供了便利。

行為心理學的很多研究已經表明,在大多情況下,并不是人的思維在控制行為,正相反,是人的行為決定了思維。所以不要說,直接做,反而能夠解開思維上的糾結。趁人之危就趁人之危了,明天錢錢再想後悔就來不及了。

韓聞逸捉着她的手,像是找到一件有趣的玩具,把玩了很久。他很少和女孩握手,這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牽一個人的手。錢錢的手指細細長長的,指甲修得很平,手心軟軟的,手指上卻有一些因為常年作畫留下的繭。他反複摩挲那些繭子。

錢錢的手往後退了一下。她不是想把手抽走,只是她不想讓韓聞逸摸那些繭子。她擔心韓聞逸不喜歡。

然而韓聞逸又把她的手拉了回來:“別躲。”

錢錢就不躲了。

韓聞逸笑着誇獎:“真乖。”他很喜歡錢錢手上的那些繭子,雖然摸起來會有些粗糙,但那是屬于錢錢的獨特痕跡。

片刻後,他分開錢錢的手指,與她交握。

這一路過來,随着酒勁的消退,錢錢已經從口無遮攔的潑辣少女變成了一個安靜的美少女。對于韓聞逸的要求和舉動,她是不拒絕但也不主動。直到此刻,韓聞逸跟她十指交握,她本來也只是僵硬的由着他握。過了一會兒,她終于漸漸放松下來,反握住了韓聞逸的手。

路燈照進車裏,兩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柔情。

韓聞逸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假如可以的話,他很想就這樣一直在車裏坐下去,握着的手永遠不要松開。然而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明天還要上班,錢錢的父母還在等他回家。

當車載儀表盤上的時間顯示逼近十二點的時候,韓聞逸終于依依不舍地放手:“走吧,回去了。”

他們下車,一起朝樓上走去。

“回去早點休息。”

錢錢乖巧地點頭。

“今天太晚了,你又喝了酒,明天多睡一會兒吧,七點起床晨跑。七點一刻我在樓下等你,跑完我們一起去上班。”

錢錢繼續乖巧地點頭。

韓聞逸先到了家門口,他停下腳步:“明天不許裝失憶。”

錢錢眼珠心虛地轉了一圈。

韓聞逸:“……”

韓聞逸:“點頭。”

錢錢可憐兮兮地點了下頭。

“很好。”韓聞逸滿意地說,“回去吧,明早見。”

韓聞逸先回屋了。錢錢走到家門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時間已經很晚了,平常這個時間錢美文和錢為民應該早已睡下了,然而屋裏的燈還亮着——在路上的時候韓聞逸已經給他們打了電話,告訴他們今晚他會接錢錢回來。

錢錢進門的腳步走得很慢也很沉重,她不知道迎接她的會是什麽。然而進了客廳,她才發現客廳沒有人。父母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正襟危坐地等着她。

片刻後,錢美文打着哈欠從卧室裏走出來:“回來了啊?下次別那麽晚回家,趕緊去洗澡睡覺。跟你說多少遍了,超過十二點睡覺很傷腎的!人的腎要是不好了,整個人都要垮掉的!”她的态度是如此尋常,就好像前幾天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

對于母親的日常唠叨,錢錢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哎喲,我知道了!”話出口,她微微一怔。

片刻後,她臉上漸漸綻開一個笑容。

錢錢跑回自己的房間,錢美文也退回卧室。錢為民就躲在門邊上,只是剛才沒探頭出去。錢美文仰起頭做了個深呼吸,錢為民在一旁輕拍老婆的肩膀。

“睡吧睡吧。”錢為民裝模作樣地捂着肚子說,“再不睡我的腎就該保不住了。”

錢美文噗嗤一下笑了。夫妻倆關了燈,上床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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