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恩情錯付
第34章 恩情錯付
火光沖天,黑夜亮如白晝。
年僅十四的少年蜷縮在暗道裏,雙目空洞透過石門縫隙,望着那群手執屠刀的蒙面黑衣人一個接着一個砍下至親的頭顱。
“不對!人數不對,老大,還逃了一個!”
“好啊,沒想到洛成夜這個老東西居然還留了一手,給我搜!但凡與洛家有關的,一只蒼蠅都不能活着逃出這裏!”
為首的黑衣人一腳踹開腳邊的屍體。
那屍體翻滾到暗道外,死不瞑目的臉透過縫隙,正好撞入洛長寧眼中。
阿娘……
洛長寧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眼淚不争氣地從眼眶流出來。
可他不能出聲,他必須逃出去,然後按照父親死前托付,去洗心宗找沈世叔尋求庇護。
洛長寧最後看了暗道外的至親一眼,轉身頭也不回離開。
洛家地處南疆邊界,若要去洗心宗,便得一路往北。
這一路他扮做乞丐,躲過無數追殺,終于抵達落霞鎮。
有滄瀾劍宗鎮守此地,洛長寧仍舊無法安心。
可長途跋涉,他尚且不過煉氣修為,早已饑腸辘辘。
摸了摸藏在懷裏的儲物戒,洛長寧猶豫片刻,還是從戒中找出來一個不起眼的法器,去了日沉閣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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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他不過十四歲,身為洛家最年幼的公子,何嘗吃過苦遭過算計,也從未想過,自己不過是想吃一頓飽飯,就由此引來那些如跗骨之蛆無法甩脫的殺手。
僅存的理智迫使他一路往滄瀾山下跑,可方才跑到一半,他便被暗器打中了小腿,踉跄着摔倒在地。
大雨傾盆而下,他滾進泥裏,再站不起來。
他只得雙手并用往前爬,身後的殺手卻閑庭信步,猶如戲弄甕中之鼈。
“洛小少爺,交出朱雀尾骨,還能給你一個痛快。”
五百年前,妖王朱雀情劫難渡,距離飛升一步之遙被劫火燒毀真身,神魂入輪回不知何時才能涅槃,而朱雀尾骨便是那時從天而降,有緣被洛家先祖撿到。
修仙界,機緣不是搶便是靠運氣,自然撿到誰便是誰的。
那朱雀尾骨中殘餘的朱雀真火,足以滋養出一個修仙世家,洛家也由此躍入大世家行列,就算比不得四大仙門,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截讓洛家滿門付出性命的朱雀尾骨,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會交出去!
“你們殺了我,也永遠得不到朱雀尾骨!”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為首的黑衣人森然一笑,“老二,送他上路!”
長刀雪亮,映照在洛長寧眼底。
他閉上眼,不敢再看,心中恨意沸反盈天,卻也是無能為力,只能絕望等死。
可脖頸處遲遲沒有痛意傳來,反而有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
他試探地睜眼擡頭,卻見一支箭穿透了那黑衣首領的喉嚨。
“大哥!”“什麽人?!”
一聲極為散漫的輕笑透過雨幕傳入衆人耳中,亦奇異地撫平了洛長寧的心緒。
他轉頭,只見一人身着綠衣,頭戴帷帽,手執銀白長弓,緩步從前邊的樹叢後走出來。
“你們吓跑了我今夜的晚飯,這話應是我問才對。”
一只兔子飛快地從簡陋的機關裏逃入灌木叢裏。
風雨大作,掀起那人身前的簾幕,只叫人瞧見半個瓷白精致的下巴與微勾的唇角,便已不禁驚嘆何為湛然若神的清絕之姿。
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那人執弓的手背上,又順着青色脈絡蜿蜒而下,滴入水窪裏,又像是滴在了誰的心尖上。
洛長寧愣愣望着,連小腿上的痛都麻痹了。
是神仙下凡,來救他了?
“你可知我們是什麽人?血飲刀法都不認得?我們可是奉命替妖王殿下尋回先王遺骨,你難道想得罪妖界?!”黑衣人老二狠聲道。
“血飲刀法?”那人笑了一下,“諸位既是妖王派來的人,竟然不知,血飲刀法是朱雀一族一脈單傳麽?”
黑衣人老二低罵了一句,打了個手勢,身後數十個黑衣人同時拔刀朝那人攻去。
洛長寧不自覺替那人捏了把汗。
卻不是怕那人應對不了,而是怕雨中污泥染髒那人衣擺。
有人此生皆困在雨中,也有人在雨中步伐從容,談笑間取人性命。
“拿好。”那人随手将手中弓往他懷裏一丢,腰間長劍出鞘,宛若折枝起舞,衣袖翩飛間,黑衣殺手盡數被一劍封喉。
見人解決完人轉身就要走,洛長寧急忙喚住他,“等……等下,你的弓。”
“險些忘了。”那人無奈轉身,接過他手裏的弓,指尖無意劃過他掌心,瘙癢蔓延至四肢百骸。
“不知道長名姓?道長救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的!”洛長寧忍着痛站起身。
“報恩?”那人無端發笑,帷幔後的眼睛似乎打量了他一眼,“弱者的報恩,毫無價值,我不需要。”
“況且,我本意并非救你,若非他們吓跑了我的晚飯,你是生是死,皆與我無關。”
每個字都那樣溫柔,又都那樣殘忍。
可洛長寧卻堅持道:“在下洛家洛長寧,今日救命之恩銘記于心,來日定會報答。”
他看了看那人腰間的劍,心頭一動,“道長可是滄瀾山的劍修?”
“不是。”那人立馬回絕。
洛長寧還是堅持想要知曉恩人名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腰間通體青色的劍上,不知想到什麽,眼睛又亮了,“父親常常稱贊,洗心宗少主一手翠微劍出神入畫,道長的劍也是青色,不知可否是……”
話未說完,那人已沒了耐心,淡笑道:“你若非要如此想,那便是罷。”
說罷,不待他再說什麽,禦劍離開,快得他根本追不上。
不過無妨,他本就要去洗心宗,待見到沈少主,自然有報恩的時候。
洛長寧走了半月時間,一路東躲西藏,終于抵達洗心宗,并朝守門的弟子出示了父親托付的信物。
他被弟子領進了洗心宗,亦在宗門大殿外瞧見了被衆弟子尊稱為少主的青年。
青年仍舊穿着綠色的道袍,腰挂翠微劍,雖然面容遠不及他想象中郎豔獨絕,卻也是俊朗之姿。
迫切于報恩的心在躁動,他從此認定,眼前人就是他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