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羊瑜

羊瑜

吳氏被黜,退回娘家。

因事情是靜悄悄辦的,具體是哪日被黜,無人知曉。當消息傳出、衆人察覺時,吳氏的兄長吳應便已經許久不出門見人了。

外間無人知道吳氏被黜的原因。司馬家倒是做足了體面,只說夫婦性情不偕,像是将兒子與媳婦兩邊各打了五十大板。

但結局卻是外面什麽流言都有,輿論将惡名通通壓在了吳氏一人身上。

有說是因吳氏弄瞎了丈夫左眼。

有說前幾日司馬家的大火是吳氏所為。

有說并非吳氏縱火,而是吳氏被大火驚吓,以致精神紊亂,行止失常。

有說吳氏擅嫉,苛待了前妻留下的幾個孩兒。

有說是婆媳不睦。

也有說是吳氏私逃回家在先,司馬家後補的休書……

夏侯茵對羊瑜說起時,滿是慨嘆:“堂兄至吳家探訪多次,吳應皆閉門謝客。現如今,連吳家那位姐姐到底是死是活,都沒人知道。有人說是瘋了,可瘋癫之态又沒人真的眼見過。”

關內侯夏侯霸之女夏侯茵,乃是夏侯玄與夏侯徽的堂妹,前些日子剛嫁給已故上黨太守羊衜之子羊祜,做了羊瑜的弟媳。

“那兩家的事我也聽說了。司馬家做事真是無情。”羊瑜道:“聽聞當年天子将吳質征調入朝,擔任侍中,為輔弼大臣。吳質貶低陳群,而力薦司馬懿,說他是國之棟梁。若不是吳質,司馬家幾時才能爬到今天這般地位?如今吳質人死燈滅,司馬家對他女兒便這般苛刻。哪怕是和離呢,起碼給吳氏留三分顏面,非要一封休書,做得那樣決絕,還将緣由說得暧昧不清,任由外界對吳氏胡亂揣測。”

夏侯茵道:“長姐不出門,盡知天下事。”

“無非是姨母、嬸嬸她們随口說起,我無意中入耳。”羊瑜道:“你堂兄總去吳家做什麽?不曾聽說他與吳家親近。莫非與你堂姐有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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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兄懷疑徽姐姐死得蹊跷,司馬家給不出能令他消除疑心的解釋,他便一直設法去查。可是張夫人治家謹嚴那是出了名的,司馬家上上下下嘴巴都嚴實得很,他一個外人,如何查得出?”夏侯茵嘆道:“唉,算來已經過去三年了,徽姐姐最小的孩子如今都能走會跑了……”

“谖容死得蹊跷?”羊瑜臉色灰白,聲音打着顫:“哪裏蹊跷?為何這麽多年從未有人向我說起過?”

“谖容?”夏侯茵愣了一愣,才問道:“你是說徽姐姐?”

羊瑜向來說話謹慎周全,只因悲痛驚愕至極,嘴裏才不自覺漏出“谖容”兩個字來,卻忘了夏侯茵比夏侯徽年幼許多,并不知道已故堂姐的表字。

羊瑜心中一驚,面上不露痕跡去打量弟媳神色,好在弟媳心思單純,似乎并未察覺她話裏異樣。她竭力定了定神,才繼續道:“是。不都說她産後體弱、患時疫而亡麽?”

“只有堂兄自己一個人疑心罷了。”夏侯茵道:“除了病亡,還能是什麽緣故?徽姐姐故去後,姐夫遲遲不續娶,足證他不是喜新厭舊、好色之人。兩人情分那樣好,孩子已經有了五個,兩家又是世交,司馬家沒有害她的道理——就算有心,徽姐姐是宗室血脈,親哥哥又如陛下左膀右臂一般,他們定沒有膽量如此。若說尋短見自盡,換成旁人家的苦命婦人,或許我能相信,但徽姐姐絕無可能。雖然她新婚時我還小,後來她總是懷孕生産,難得出門回娘家與我們相見,但我記得徽姐姐多笑容,看得出是很快樂的。我娘說,那都是堂兄自苦……伯父去世時徽姐姐還小,之後不久,德陽鄉主也殁了,那時堂兄十七歲,雖然來我家住着,但總有些與她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的意思,情分自是不同。如今妹妹早逝,他心裏難過不舍,怨恨司馬家沒有照顧好妹妹,以致多思。我們家與曹家世為婚姻,原本天子有意,擇一宗室與徽姐姐相配,親上加親。是堂兄與司馬師投契,才親自做主将心愛的妹妹嫁進司馬家。堂兄怨來怨去,最後卻繞回到自己頭上,心裏恐怕是很苦楚的。但大概他現在也唯有自苦,才壓得住心裏的愧疚罷。”

“你堂兄生疑,必然有他的道理……”羊瑜沉吟片刻,忽然問道:“那年時疫,司馬家除了你堂姐,還有誰是中時疫的?”

夏侯茵道:“三年前,他們都當我還小,同我說的事情不多……隐約記得我娘說起,說陪嫁的丫鬟們一個都沒能活下來。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孩子呢?你堂姐生病時,剛生下不久的孩子呢?是叫‘致兒’的罷?可曾聽說她染病?”

“該是沒有。”夏侯茵道:“時疫酷烈,光是京城就死了數萬人。才出世不久的孩兒,若染病,多半挺不住的,若嬰兒染病又挺住了,必是奇聞,街坊四鄰都能聽說,怎會連我家都沒有個信兒。”

羊瑜聞言,默然不語,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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