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神祇
神祇
皇帝最讨厭聽人狡辯，找到了證據甩在何縣令腦門上，接着便開始發落。
事情的确跟蘭嬸子猜得差不多。
何霖是何縣令侄子，家中雖嬌慣，但他不僅沒有不學無術還很是熱衷于學業，于是一直以來都是同齡人中佼佼者、天之驕子的存在。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他遇到了一生的克星——李元放！
李元放是寒門子弟，這時的寒門子弟可不是什麽農村小子寒酸書生，他家也曾是名門，只是些許沒落了而已，他又在家主的支持下分了家，這才帶着娘子單獨住出來。
李家家主分家也是為了鍛煉李家子孫，是放養但也不是全放，必要時提供支持也是正常的。
再說李元放的娘子還是當地有名商戶家的女兒，從小習武，有一身的好功夫，面上李家沒人看顧，背地裏撐腰的數都數不完！
李元放在書院裏狠狠壓何霖一頭，以“文佳性潔”出名，還被夫子兼院長收為關門弟子，沖着夫子才去縣裏書院的何霖當即就受不了了！
不過他離發瘋還有那麽一線，只是學業上失意，情場上也受了打擊，他喜歡的女子竟主動提出願意做李元放的妾，還請他幫忙！！
何霖直接破防發瘋，做出這等顧頭不顧尾但又的确有效的事。
要不是遇到小燕子一行人，蘭嬸子即便故意被揭穿，也沒了活路，李元放心知自己害了蘭嬸子一家，亦或是不知道這些事，但何霖一直藏在暗處，有無窮次的機會再害他……
班傑明實在有些被繞暈了，但大體還是懂得發生了什麽的，這裏面太多彎彎繞繞，直讓他聽得汗毛立起。
等後面那傾慕李元放女子被帶來時，她都要吓傻了，她怎麽也沒想到何霖會做出這樣的事。
是何霖告訴她，李元放與他交好，她才與何霖往來的，而且何霖口口聲聲說他與李元放關系好，他說的話李元放也會聽一兩分，她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請他幫忙，結果居然是這樣！！
那姑娘聽明白以後直接炸了，爬起來對何霖又打又罵，等看見何霖眼中那明顯的愛慕和癡迷，她尖叫一聲後遠遠躲開。
這死變态！
在場人心中不約而同罵道。
何縣令身為縣官，做出這等包庇、助纣為虐之事，皇帝撸了他的官帽，貶為平民，三代之內不得再考，何霖則直接發入大牢，有用時挖渠挖礦，沒用了就牢裏待着。
流放？
流放什麽流放！
朝廷需要幹重活的，皇帝才舍不得自己的百姓。
何家還須得賠償孫家和李家，孫棟才的醫藥費、養護費、養家費，方春蘭的精神損失費（？），并李家的各項費用。
這是小燕子又跑回去加上的條件。
等一切事情處理好，一行人整理整理又踏上路，繼續南巡的行程。
“小燕子，這精神損失費作何解釋啊？”
馬車裏，皇帝有些不解。
至于小燕子提出時為什麽不問……他不要面子的嗎？
小燕子愣住，原來皇帝不知道啊！
那他剛剛還一臉淡定地同意了！
“老爺，蘭嬸子前半生艱難，後面好不容易遇上了棟才叔，棟才叔傷得半死不活歸來，她不得吓暈啊，這是第一重精神損失。”
“後面去了縣衙，那姓何的二話不說就讓賠錢，不賠錢還要将人塞牢裏去，蘭嬸子肯定又害怕又無助啊，這是第二重精神損失。”
“還有，何霖找人忽悠蘭嬸子将松兒偷走，蘭嬸子自松兒出生起便将他視如親子，此時要将‘親子’帶去給居心叵測之人，若是不帶便是丈夫入獄、家破人亡的結果，她得多絕望啊，這還只是第三重精神損失，還有後面的故意被識破、被揭穿，蘭嬸子肯定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一切的選擇都是被迫、無助又絕望的，這件事她雖然沒什麽身體上的損害，但大起大落的情緒足以傷身了。”
“不也有許多人因為傷心、難過、憤怒等等這些情緒傷了根本嗎，這也是值得注意的事嘛！”
小燕子也沒打算糊弄，她覺得這個概念還是很有必要引入的。
大起大落的情緒确實傷身，而且還是不受控制的，讓大家知道利大于弊。
至于弊是什麽……
“你倒是知道得多。”
這就是了。
唉。
她的人設啊！
“小燕子，這說法真好，許多人的的确确就是因為情緒無常，或是情緒大起大落，這才傷身的，這很值得注意呢。”
晴兒趕忙打補丁，不想讓這件事被皇帝過多關注。
“是啊，小燕子腦子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許是突然冒出來的。”
紫薇也小心翼翼找補，還不動聲色注意了下皇帝的表情。
這就跟先前那些新鮮吃食一樣，不是小燕子能知道的。
她不能不謹慎些，即便對方是她的親爹。
“哈哈，好了，你們又在誇小燕子，當朕看不出來呢。”
皇帝應是沒有多想的模樣，笑罵了兩句就将此事揭過。
“姑娘！姑娘！老爺！”
馬車後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地傳來呼喚，小燕子聽到，立馬掀開簾子往後看。
——竟是方春蘭！
她坐着驢子板車，向馬車奔來。
“停車停車！”
小燕子顧不得皇帝，連忙掀開簾子止住駕車的鄂敏。
等馬車停下，那驢子板車也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到跟前。
驢子被方春蘭抽得狠了，這會兒“ter”、“ter”個不停。
“姑娘！”
方春蘭激動地下了驢車。
“元放與我說您們走了，我才知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姑娘！”
方春蘭很聰明，但再多的聰明在強權面前也無甚作用，她那時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只有跟丈夫一起去死，不是不相信李元放，只是這次沒了，還有下次啊，李元放一家倒是能夠憑着各方的扶持渡過難關，她那又破又窮的家有啥？
神仙打架，小人遭殃，她家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真的真的沒想到，世上真的有神。
神來救她了！
方春蘭“啪嗒”一下跪在了地上，小燕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不客氣”被卡在喉嚨。
“哎呀蘭嬸子，起來起來，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姑娘……”
方春蘭淚眼漣漣，這不是先前絕望的眼淚，也不是對何家憤恨的眼淚，這眼淚名為希望。
“您就讓我，跪吧！”
“您就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
方春蘭聲音很大，響在小燕子耳邊，震在小燕子心裏。
她感到了不一樣的觸動，這樣的感覺她從未有過。
拉扯方春蘭的手漸漸收回，她站在方地之間，有如神袛。
有如方春蘭的神祇。
馬車再次行駛，方春蘭直直跪着，直到馬車消失在眼前。
驢子還在“ter”、“ter”。
以往會叫罵驢子的方春蘭只是摸摸它的腦袋，神情是說不出的平和。
“嘿呼嘿呼嘿！”
“蘭嬸子，蘭嬸子，那……那老爺走了嗎？”
李元放氣喘籲籲趕來，竟連個代步工具都沒有。
跑了這麽久，直讓他眼前發黑。
“走了，上來吧，我們也回去。”
将跑得虛脫的李元放扶上板車，方春蘭駕車返回。
馬車裏，小燕子有些沉默。
這樣的不平，甚至他們剛出門就遇見了。
“小燕子，我會盡力的。”
皇帝出聲。
他知道今天孩子們受到了震撼，這不也是出來一趟他想要給孩子們的嗎。
只是小燕子給他的反而更多些，這孩子處理事情的能力，仁善之心，赤誠之心，許多都讓他感覺驚喜。
“謝謝老爺。”
小燕子眼眶紅了一圈，竭力忍着沒掉眼淚。
只是有些忍不住時，她扭頭抱住了紫薇，大顆大顆的眼淚便從紫薇的脖子滑落。
紫薇無聲地抱着她，給她力量。
柳聽芝覺得，自己進宮以來最大的收獲，也許就是遇見了這麽一群人，這麽一群鮮活、靈動的人。
就合該是她畫中那樣多彩。
馬車經過的道越發狹窄，一行人來到了山裏。
這山裏還有座亭子，倒沒什麽題字，僅光禿禿一座，像只是供人休息的。
亭子旁有一條小溪，見着亭子裏石桌石凳沒有很幹淨的樣子，恢複活力的小燕子自告奮勇拿着帕子準備擦。
這拿盆接水的人，小燕子看了一圈，指派閑成一團的爾泰去。
沒辦法，爾康跟紫薇你侬我侬呢，永琪又被皇帝叫去考校，班傑明……我靠班傑明居然在跟柳聽芝說話！
小燕子閉着眼睛當作看不到。
手指堅定指向爾泰。
“就你閑，接水去吧你！”
勞作一番，石桌石凳亮噔噔起來，皇帝一行人這才挪屁股到裏邊去。
之前坐的地方是臨時搬出的椅子，傘也是人工撐的，就這樣了還是有些詭熱，這都深秋了，熱得倒是稀奇。
這會兒收拾好亭子，大家都進去後才感覺涼快幾分，且這亭子夠寬敞，四周景致頗有幾分野趣，衆人便打算多休息會兒再繼續趕路。
“這裏倒是野趣，老爺想聽詩了，你們誰來作作詩啊？”
完了！沖她來的！
擦完桌子沾沾自喜的小燕子恨不得縮起來。
你來我……你來你往一番，小燕子一臉麻木，厚着臉皮忍受嘲笑。
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