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變回人
想變回人
晨光還未徹底大亮，裴立半睜開眼睛，小貓哼哼唧唧在他懷裏拱。
裴立下意識給小貓順了順毛，随即神情卻有些微妙起來。
“歲歲。”
小貓沒有回應，壓根還沒醒呢，只是在夢裏本能地拱啊拱。
裴立抓着小貓爪子，把它翻過來，小貓粉色的小口紅精神奕奕地立着。
“喵？”小貓迷迷瞪瞪睜開眼睛，不明所以。
裴立一手摁住小貓，一手把手機拿過來，開始搜索，“小貓什麽時候絕育合适？”
小貓一般6到8個月性成熟，第一次發.情之後，貓咪的各項身體機能逐漸發育完全，做絕育手術效果比較理想。一般春秋兩季比較适合進行手術，天氣涼爽，術後不容易發炎。
撿到歲歲的時候，它差不多兩個月大，現在也差不多快八個月了。
裴立抓着小貓爪子，“歲歲，等天氣涼快一點，準備給你絕育。”
“喵？”小貓突然清醒，瞪大了圓溜溜的眼睛。
什麽，絕育？
江歲時難以置信，這是人應該說出來的話？
“喵喵喵喵喵！”小貓發出憤怒的抗議，兩只軟軟的肉墊踩在裴立臉上，不許給我絕育，聽見了沒有？
你要是敢給我絕育，我就，我就把你也給絕育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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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立聽不懂小貓的抗議，不過能聽懂它抗議的語氣。
“你能聽懂絕育？”裴立抓着小貓的小毛爪子，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家小貓哪裏學來的這麽多詞彙，是看電視嗎？
電視裏還會講到絕育？
“喵喵喵喵喵！”小貓不理睬他，憤怒地扭動身軀，不許給我絕育，不要絕育。
“絕育對你身體好。”
“喵喵喵喵！”不要不要！
裴立不會真的不顧他的意願，把他帶去醫院絕育吧，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只小貓，給小貓絕育也很正常。
江歲時悲從中來，兩只圓溜溜的貓眼裏面都含了一泡眼淚。
裴立一愣，又有點心疼又有點好笑，把小貓抱起來，“好好好，不絕育。”
“喵。”小貓兩只毛爪子搭着他的臉，真的嗎？你保證。
“我保證。”裴立摸摸它的腦袋，自家小貓還真是，聰明得像是成了精。
不過小貓本來就是很聰明的，小貓也有它的想法和情感需求，就像小孩子一樣。
得到裴立的保證，小貓終于放下心來。
雖然他只是一只小貓，但是裴立從來說到做到不騙貓。
“喵喵喵。”小貓餘怒未消，下次別說這麽吓貓的話了。
“不說不說。”裴立好笑地捏捏它的爪子，小貓爪子山竹開花。
“去刷牙。”裴立把小貓抱進衛生間，小貓當然不會自己刷牙，蹲在洗手臺上等裴立拿來它的專用小牙刷給它刷牙。
...
裴立接了個電話。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等好了再來上班。”裴立對着電話那頭道。
“喵？”小貓好奇地湊過來，他好像聽見了周助理的聲音，是周助理生病了嗎？
“周助理摔傷了腿。”裴立摸摸小貓的頭。
“喵。”你要去看他嗎？我也去。
小貓對周助理印象挺好，周助理很喜歡小貓，老是偷偷投喂小貓。
“你想去看周助理？”裴立很快領會了小貓的意思，“周助理在醫院。”
醫院一般不許寵物進入的，不過周助理在私人醫院，裴立打了個電話，放下手機對小貓道，“可以帶你去，不過你不能亂跑。”
醫院可不比其他地方。
“喵。”小貓喵喵保證，絕不到處亂跑。
裴立打開航空箱，小貓一下鑽進去，還拍拍籠門，示意裴立關門。
裴立有點好笑，給它把門關上，“走吧。”
帶着小貓去看望骨折的周助理，周助理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看見小貓，喜出望外，“歲歲，你也來看我啊。”
“喵。”小貓從箱子裏跳出來，毛爪子輕輕拍了拍周助理打着石膏的腿，你還好嗎？
周助理頓覺病痛都減輕了不少，抱着小貓摸了一把小貓的頭，還湊上來想親親小貓的臉。
“喵。”小貓一下跳開了，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周助理的臉，小貓的臉不能随便親。
周助理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喜滋滋地摸起了小貓尾巴。
“你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吧。”裴立來探病，也沒帶水果鮮花，他的慰問非常直接，打錢。
周助理看着自己手機上的進賬記錄，眉開眼笑，表示自己還能再工作一百年。
不不，一百年還是有點太多了。
三十年，不，二十年吧。
慰問完了周助理，裴立打開航空箱，小貓乖乖走進去，周助理戀戀不舍和小貓再見。
裴立拎着航空箱，走過病房通道。
小貓突然在箱子裏掙紮起來，發出一陣尖銳的叫聲，裴立一驚，停下來安慰道，“歲歲，馬上出去了。”
是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嗎？
“喵喵！”小貓卻在裏面急切地撓着箱門，發出尖銳的聲響，“歲歲。”
小貓伸出一個毛爪子，竟然自己把箱門打開，一下跳了下去。
“歲歲！”
裴立立刻伸手去抓，卻慢了一拍，小貓跑到一個病房門口，行雲流水挂在病房門把手上，打開了房門，白色的身影一下溜了進去。
裴立忙跟進去。
病房裏躺着一個人。
一個很年輕的青年，臉色蒼白，鼻子上插着氧氣管，對于他們進來發出的動靜沒有一點反應。
病床前的名字寫着，江歲時。
因為這個歲字，裴立多看了一眼。
小貓已經跳到這個青年病床上。
是我，是我，是我的身體。小貓急切地看着自己的身體，我還沒有死，太好了。
但是，要怎麽回去自己的身體呢？
小貓看着靜靜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的臉，這樣看着自己實在是太奇怪了。
小貓貼近自己的臉，急切地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自己的臉，舔自己的臉和嘴巴，整只貓抱着自己的身體。
沒有用。
病床上的青年仍然安靜地躺着，沒有一點回應。
小貓急得喵喵直叫。
裴立也愣住，趕緊過來抓它，“歲歲，不可以。”
這青年是誰？難不成是歲歲以前的主人嗎？歲歲還從來沒有對其他人這麽親近過。
“喵喵喵！”小貓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扒拉着病床上的青年不肯起身，掙紮間，尖銳的指甲在青年臉上劃出三道血痕。
裴立，！
裴立把小貓塞進籠子裏關着。
饒是裴立也覺得有點頭痛，這青年看着已經挺慘了，大約是植物人，無聲無息躺在這裏，還天降橫禍，被他們家小貓撓花了臉，這要怎麽和人家的家屬交代？
裴立把護士找來，“抱歉，我的小貓跑出來了，不小心弄傷了他。能幫我聯系他的家屬嗎？”
小貓闖的禍，只能盡量想辦法彌補了。
護士看看青年臉上的傷，皺眉道，“這位江先生的家屬，就在他剛入院的時候來過一回。”
後來不管是聯系他爸還是他媽，兩人都再沒出現過。
小貓趴在籠子裏，看着自己沒有生氣的臉，蔫蔫兒的。
他爸媽離婚又各自再婚之後，都有了新的孩子，對他這個從前不幸婚姻裏出生的孩子，就像丢棄一件垃圾一樣地丢開了。十八歲之後，他爸迫不及待把他掃地出門，這麽幾年來，他們幾乎沒有聯系過他，他也不願再聯系他們。
雖然已經知道是這樣，哪怕他出了事，變成植物人，他們恐怕也不會多關心一句。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不免覺得有點傷心。
這位江先生也才二十出頭呢，這麽年輕成了植物人，長得又漂亮，還是位小明星呢，護士也挺同情他，“他現在的治療費用還是經紀公司幫繳的呢。”
他的經紀人倒來過幾回，不過也不是回回都能聯系得上。
醫院認為他醒來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經紀公司那邊似乎也在猶豫還要不要幫他繼續續費呢。
“我把他經紀人的電話給您吧。”
裴立撥了，一時沒有人接。
護士想了想，“您要賠償的話，不如給他充作治療費吧。”
能晚一天結束治療，多延續一天的生命也好啊。
“好。”裴立不放心把小貓留在這裏，拎着小貓的航空箱去繳費，小貓這會兒倒沒再繼續掙紮了，一點聲音也沒有，趴在籠子裏。
“歲歲。”
小貓一回到家，又鑽到床底下去了，怎麽叫也不出聲不動彈。
裴立趴在床邊，“歲歲。”
小貓一動不動。
江歲時在哭。
一場車禍，他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只小貓。
他遇到了裴立，裴立對他很好，他有時候也覺得，就當一只小貓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在這裏吃好喝好，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所有人都寵着他，哪怕犯了錯也沒人會苛責他，甚至比他做人的時候日子還要過得更好更輕松。
有時候他好像都快忘了，他曾經是一個人。
但是，他不是貓，他是人。
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他還活着。
他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面，回到自己原本的人生，哪怕他原本的人生不是那麽好。
他還是想做人。
他想要可以說話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只能喵喵叫，他想要想去什麽地方的時候随時可以去，他想要變回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