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私人圍裙
私人圍裙
中午的小飯館真的是人擠人。
堂食的客人,一坐就是一整桌。
剩下一些單獨來的客人,要麽蹭一個桌角吃,要麽蹲在牆根端碗吃,期間還要躲避着流動的打包帶走的零散客人。
這還是徐樹勵沒有開外賣單,在之前的店開過,他一個人忙是能忙過來的,就是比較麻煩,從頭到尾整個人都要高度集中,還要看好下單餐品的種類,還要負責打包,期間還要給小票機換紙,還要和快遞小哥、客戶實時溝通。弄不好,還會被平臺克扣。
本來就賺個塊兒八毛的,還要被措不及防地扣幾塊,這誰能受得了。
徐樹勵:“這是你的餐姐。”
徐樹勵:“這個是你的,對對,掃碼支付就可以。”
徐樹勵:“能給我看一下你付完款的界面嘛,我這個報的機子沒電了,聽不見動靜,抱歉給我看一下。”
徐樹勵簡直是像是好幾個徐樹勵組成的,一邊和不清楚流程的客戶攀談,兩只手也像是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一樣,各自忙碌着,從鼓鼓冒着水蒸氣的煮湯桶裏,一下撈出米線,一下撈出面條,分別倒進早就放好料汁調味的面碗、打包盒裏,再飛快接上幾大勺子面湯,撒上蔥花香菜辣椒油,扣上打包盒蓋子,放進搓開的塑料袋,徐樹勵一手提着幾盒打包,一手拖着一餐盤面條米線,用腦袋頂開小門簾。
徐樹勵吆喝:“欸,面和米線都好了!”
幾個帶走的客人拿着餐品走了,徐樹勵把餐盤上的食物分下去,收餐盤擡腰的空擋,餘光裏瞄見門口停下了一輛熟悉的小白轎車。
許飛來了。他來的時候已經稍微過了飯點,大概是下了班趕來的。
徐月梢也是下了學來的,那會兒徐樹勵忙的話都不敢多說,見縫插針給徐月梢做了個肉加馍,沖了一杯豆奶吃。
小姑娘沒地方坐,也沒有多餘的凳子,就從桌子底下抽了一個壓扁的冰紅茶盒子,坐在門口的水泥臺階上吃完的,吃完就和徐樹勵目光接觸了一下,溜達回學校睡覺去了。
許飛開了駕駛座車門,又鑽到了副駕駛,不知道要拿什麽,頭先鑽出來探風,正好對上了徐樹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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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許飛吓了一跳,沖徐樹勵吐吐舌頭,又鑽了回去。
徐樹勵心想,這小子又想幹什麽壞事,沒時間多想,收了餐盤接着烙餅去了。
許飛找了墨跡半天,結果什麽東西也沒拿,屁颠屁颠進了店,脫下外套,放進徐樹勵放衣服的櫃子裏。
許飛東張西望,掀開配餐室的小門簾,探頭:“阿樹阿樹,我的圍裙呢?”
之前舊店剛開始營業的時候,許飛來幫徐樹勵忙活了好久,許飛喜歡穿淺顏色的衣服,徐樹勵怕給他弄髒了,特意多買了一個圍裙給他穿,許飛喜歡的不得了。
那會兒許飛還沒有正式在教育機構裏任職,還是個幹兼職助教的“半吊子”,在機構裏墨跡一兩個小時,就過來徐樹勵幹活,徐樹勵幹什麽,許飛就跟着幹什麽。
他倆大學的時候就經常一起幹兼職,一起去發傳單,一起去成人教育機構裏幫人抄卷子,能賺錢的小買賣都大大小小涉獵過。
後來攢了點小錢,還夥同幾個朋友,在學校的犄角旮旯開了個生意不怎麽景氣的奶茶店,賺的屈指可數的幾個“大洋”,最後幾個人分都不夠分的。
徐樹勵覺得,大學的時候朋友幾個合夥開個店,比現在快樂不少。
晚上朋友幾個即使加班到很晚,都不缺和自己拼夜宵墊肚子的,平時忙裏偷閑也不缺玩笑開,特別自在。
記得有一次,他和許飛忙到很晚,最後一杯奶茶做完都快晚上十點了,兩個人晚上逞強沒吃飯,餓得肚子嗷嗷嗷,嗷成了交響曲,沒什麽閑錢的兩個人又不敢亂花錢,只好咬咬牙,一拍即合,兩個人點了一份最便宜的炒年糕。
兩個人,一人捏着一根竹簽,把奶茶店的卷簾門放下來一半,也不坐凳子,蹲在牆邊一人一口吃着。
許飛就笑:“阿樹,我倆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有凳子不坐。”
徐樹勵嚼嚼嚼,他餓得已經沒能量想事情了,含糊道:“誰知道呢。”
最便宜的炒年糕什麽小料都沒有加,只加了一些紅紅的辣醬,和有點泡軟了的年糕混在一起,一點像個人食的味道也沒有,口感還特別的詭異,但是兩個人吃的很開心。
“圍裙在櫃子最裏面,你把手使勁往裏面撈,用一個紅色的小塑料袋裝着的。”徐樹勵道。
許飛聞言,打開櫃子,把手伸進衣服堆裏扒拉着,一下就摸到了塑料袋,撈出來一看,那個紅色格格的圍裙疊的方方正正地包在袋子裏。
許飛隔着塑料袋,用拇指錯了錯,心情愉悅了起來,竟然有點不想穿了。
許飛:“阿樹,我可以不穿嗎。”他想把圍裙就這麽帶走。
徐樹勵不太懂許飛為什麽要問他:“穿吧,你不怕弄髒了衣服啊。”
“穿穿穿!”許飛當即拆開塑料袋,拿出圍裙,抖擻開,綁在身上,全身圍裙中間有一個四方的大口袋,大口袋上面有一只白色的米菲兔,許飛的和徐樹勵的圍裙是同一款,徐樹勵圖案是一只狗。
阿樹讓我穿那我就穿!
許飛套上圍裙就鑽進配餐室幫忙去了。
一直忙到了下午三點半,點餐區才空閑下來。
徐樹勵煮水餃:“阿飛,下午沒課?”
許飛劃拉着手機看消息:“沒有啊,下午都來陪你。”
看了一下沒有人找自己,許飛把手機反扣在桌子上:“我出去一下阿樹。”
“嗷。”徐樹勵答應着,用漏勺舀出幾個,試了試餃子皮兒,還不是很熟,又放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許飛抱着一大捧紅玫瑰進來了,一大捧玫瑰花用黑色的折紋裝飾紙包裹起來,花瓣上澆着細細的金絲兒,漂亮極了。
徐樹勵在配餐市的取餐臺一擡頭看見了:“不是不讓你買花嘛。”
“你可沒說!”許飛把玫瑰花擺在放飲料的小冰箱上:“你說不叫買花籃來,我确實沒買啊。”
徐樹勵無奈地搖搖頭。
水餃熟了。徐樹勵去小冰箱旁邊的消毒櫃拿盤子,順路看了一眼花:“呦呵,還是玫瑰花啊。”
許飛趕緊說:“別,別誤會啊,花店裏沒別的花可以買了!只剩這幾朵紅玫瑰了,全包圓兒了給打折,我就全買了。”
徐樹勵:“嚯,出息了,會省錢了。”
許飛反駁:“我一直很會過日子好不好!”
徐樹勵:“誰大學的時候被學生會拐到酒吧,一瓶酒沒喝,淨被A走了好幾頓飯錢。”
許飛:“我我我那是沒想到他們能這麽坑!”
徐樹勵把水餃均勻地裝進兩只盤子裏,把其中一盤遞給許飛:“好啦好啦,吃飯了。”
許飛夾了個水餃:“嗯!好吃!”
徐樹勵:“好吃就不許剩嗷。”
許飛:“嘿嘿,我不光不剩,我還要搶你盤子裏的吃!”
徐樹勵:“怎麽和小孩兒一樣,老覺得別人碗裏的更香啊。”
許飛:“嘿嘿。”
這時,門外飄過一個身影,徐樹勵正好面對着大門坐着,許飛和他對頭,看不見身後。
那人在門口飄了一會兒,就要飄走了,徐樹勵放下筷子,迎了上去。
店的玻璃門沒關,打開半拉,用一塊大的空心磚堵着,五彩絲樣式的門簾悠閑地垂着。
徐樹勵招呼:“小钰!”
蒲钰有點尴尬地撓撓臉:“樹哥。”
徐樹勵:“吃飯了嘛?”
蒲钰瞄了一下屋子裏,許飛也探過來腦袋,好奇地看着他倆,嘴裏嚼嚼嚼。
蒲钰咬了一下後槽牙:“吃,了。”
徐樹勵笑:“還想讓你也嘗嘗我包的呢,那改天吧,改天叫你來吃。”
蒲钰收回目光:“好啊哥,到時候一定要叫我來。”
蒲钰有事出去,徐樹勵回店。
許飛:“這是誰啊?”
徐樹勵用筷子尖兒點了點隔壁。
許飛嘴巴張成“O”形,表示“原來如此”。
許飛:“阿樹,我可真羨慕你,每次到了新地方,都瞬間能和不認識的人打成一片。”
徐樹勵笑笑。畢竟,他和蒲钰可不僅僅是“打成一片”的程度了。
許飛:“對了阿樹,我之前就問你來着,你到底找不找對象了啊,你看你都老大不小了。”
徐樹勵佯作驚訝狀态:“我媽都不催我婚的許飛同學。”
“許飛同學”啪的一下把筷子扣在盤子上:“你媽要是催你婚那還好了呢!我就煩她不催呢,讓你這幾年一直一個人水深火熱的!你說,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媽啊!怎麽都不管你的啊,徐樹勵!”
許飛突然激動,徐樹勵笑起來,笑容像指甲在泥塑上左右對稱劃出來的兩條弧度:“那當然是親生的呀,不是親生的能養我到這麽大麽?”
許飛:“那是你命大。”
“哎。”許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激動,立刻平複下來,柔聲道:“阿樹,我不是為了別的,我真心覺得,你要是找一個伴兒,幫襯一下你,分擔一下,你會活的更輕松一些,起碼會比現在輕松一些。”
徐樹勵頭也沒擡:“我還好。”
許飛:“你再說一遍。”
徐樹勵幾不可聞地長吸一口氣:“阿飛,徐月梢必須待在我身邊,她不能回去。”意思是,如果,真下定決心找對象了,那徐月梢怎麽辦。
許飛嘆了一口氣:“那這也算進條件裏,你是這個意思對嘛。”
許飛:“阿樹,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
徐樹勵斬釘截鐵:“不用,阿飛。”
許飛:“你說實話,先不要考慮妹妹。”
徐樹勵:“真的不用,我現在連我自己都養不好,根本考慮不了這些。”
許飛:“你是養不好自己嗎?你是從本應該負責任的人那裏,攬了一個爛活兒你知道嗎?這本來就不應該是你的責任。”
徐樹勵剛才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僵硬,就消失不見了。
徐樹勵态度強硬:“現在是了,很久以前就已經是了。”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徐樹勵埋頭吃飯,許飛則舉着筷子看着徐樹勵。
服了,我到底他媽的喜歡上了一個什麽玩意啊?許飛無語且悲恸地想,端起盤子呼呼呼地吃着剩下的水餃,三下五除以二就進了肚子。
徐樹勵擡起頭,沒事人一樣問,好像剛才的幾度冷場的對話沒有發生過:“還吃嗎?”
許飛拍拍肚皮:“不吃了,撐死了。”
徐樹勵:“味道怎麽樣?”
許飛:“第一次喜歡上茄子餡兒的水餃,從來沒吃過這樣式兒的。”
徐樹勵笑,他好像特別喜歡被誇工作做得好:“喜歡吃,走的時候拿兩盒走。”
許飛也沒客氣:“好!”
兩個人一起收拾了桌子,徐樹勵不讓許飛占手,不讓他刷碗。
許飛被“趕”到了門口。
開春的風明顯地溫暖了起來,吹面不寒楊柳風,不寒是真的,但是也确實也不怎麽暖和。
許飛嘆了口氣,走下門口的水泥臺階,站在大院。本來還想趁機“更進一步”,卻發現自己連“更進一步”,這一“步”踏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真是笑死了。
店門口的樹杈發出了米粒一樣的小綠芽,蒙蒙地霧了一片,許飛仰着腦瓜子看着,心口被一種像藤蔓一樣的情緒攀附着,不知何起,又舒展不開,只道:心青青啊情,樹青青啊好無情。
轉身回店,突然發現隔了一面牆的鄰店,是,是,沒有一眼明了的門頭,許飛透過門口的毛竹多瞧了幾眼,叫什麽“一簾幽夢”?這是幹什麽的?周公解夢?不明白。
突然,許飛在“一簾幽夢”的店玻璃門和櫃子之間的一只馬紮子上,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物什兒。
一只正端坐着、曬太陽的小兔兒,橡皮泥捏的,“X”的嘴唇子,黑芝麻的眼睛,十分的惬意。
許飛擰了一下眉,不好的記憶浮上心頭。
“不對不對,肯定不是。”許飛搖了搖頭,加緊腳步,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