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太突然了。
比起傷心,夏天更多其實是茫然。他甚至都還沒捋明白,莫名其妙就失戀了。
失戀這種事對于正處于青春和暗戀期的少男少女來說,簡直太酸了。這麽說好像有點不太合适,畢竟是他單方面的,夏天不知道這能不能稱之為失戀。
這可太讓人難過了。
夜深,夏天還伏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歪頭面向院門。
其實他也沒搞太清楚怎麽就喜歡男生了,但他整個青春期裏唯一産生過好感的就只有席江。
出櫃失敗,還挺挫敗的。
手臂壓麻了,他抽出來,額頭抵着石桌,低頭看着腳尖,暗暗慶幸,還好他沒有一沖動去向席江表白。
否則就太難堪了。
那之後夏天就有點躲着人的意思,幾次席江跟焦陽出門,想叫上夏天一塊,都讓焦陽找理由岔了過去。但過去那麽黏自己的小孩兒,突然連門都不登了,生分得太明顯,哪怕席江再遲鈍也該發現不對了。
好比這天午後,他出來給女朋友打電話,恰好撞見夏天拎着水壺給花椒樹澆水,見着他就跟見着鬼似的,腳尖一轉就要進去。
讓席江叫住:“夏天!”
他不得不停下來,笑得和往常沒什麽區別:“江哥。”
席江更納悶了:“見了我跑什麽?”
“沒跑。”壺裏的水灑出來,夏天用指甲剮着壺柄,底氣不足:“我就是想起來昨天已經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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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理由未免太糙了,顯然不能使席江信服。
拙劣是一回事,再來也沒辦法解釋夏天為什麽這麽多天都沒在他面前露面。要知道,過去只要放暑假,但凡他在家,夏天可是天天不落往他那跑。
好在一個聲音突然出現,阻止了席江繼續刨根問底。焦陽從屋裏出來,問席江:“你喊什麽?”
“小孩兒躲我。”席江說:“我問問怎麽回事。”
“我沒……”夏天聲音很小,根本傳不過去。盡管過了這些天,再見着席江還是怪不是滋味。
尤其被他一口一個小孩兒這麽喊着。
夏天低頭,腳尖着地,對着磚縫踢了兩下。那頭席江讓焦陽打了個岔,說別的去了。
火傘高張,夏天額頭汗涔涔濕了一片,小卷毛濕答答的沒了朝氣。汗珠滑下來,順着鬓角“啪嗒”落在腳下,蕩開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蒸幹了。
他心不在焉,連聲音什麽時候能停了都不知道。忽然,一道陰影從前方罩下,高大的身軀将他籠得嚴嚴實實。
“傻不傻。”
夏天剛要擡頭,就讓人按着腦袋使勁兒揉了兩下:“下回別這個點出來。”
這話聽着怪裏怪氣,夏天覺得哪不對,他懷疑焦陽是不是看出來了,但又覺得不應該。
他表現得也不明顯啊。
假期飛逝,即便什麽都不幹,也跟擰開的水龍頭似的,嘩啦啦就流走了。
席江提前返校,說是學校有事,其實是去找女朋友。別人不知道,夏天知道。有一天晚上,他出來扔垃圾,正撞見他跟女朋友視頻來着。
小地方都這樣,低頭不見擡頭見。
好在席江沒瞧見他,夏天沒立刻進去,站那看了會兒,覺得席江真幼稚。
這麽大人了,還撒嬌呢。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扭頭,見是焦陽。
這麽熱的天,他天天往外跑,說是去隔壁鎮上采風,找靈感。
夏天也不懂,只覺得他怪有精力。
“陽哥。”他出聲打了個招呼,離近了嗅到一股酒味兒,便問:“你喝酒了?”
那頭席江溜溜達達,眨眼的功夫人就不知道拐哪去了。昏暗的小道上就只剩他們兩人。
焦陽停在陰影裏,眼皮撩着看向從院門口延伸出來的影子。良久,“嗯”出一聲,末了,又補一句:“托人辦了點事。”
“你一天到晚忙什麽呢?”餘婉芝不舒服,晚飯後沒多久就睡下了,夏天說話輕輕地,羽毛似的,只是不像以前那樣粘糊了。
他看一眼席江消失的路口,想他一時半會兒恐怕完不了,就問焦陽:“家裏做了梅漬小番茄,你吃不吃?”
焦陽看着他,突然問:“怎麽不叫哥了?”
夏天沒反應過來,焦陽已經打住,人也到了跟前:“走吧,給我來點。”
自打那年夏天過來,餘婉芝就開始張羅這些小玩意。小鎮條件不如城裏,沒有那麽多花樣,更沒有十米一家的奶茶店。
夏天剛來那會兒可嬌氣,一會兒嚷嚷熱,一會兒又要吃哈根達斯,餘婉芝活這麽多年,聽都沒聽說過,哪知道什麽是哈根達斯,最後問了席江才知道是冰激淩。
鎮上超市沒有賣的,她就給女兒打電話,問她能不能在網上買一點寄回來。夏天他媽一聽就不成了,電話裏訓了夏天十來分鐘,給老太太心疼壞了。
夏天挂了電話一個人跑去院兒裏,往梧桐樹下頭一蹲,小小一個實在可憐。
餘婉芝為了哄外孫,又是桂花酒釀,又是西瓜冰沙,都快折騰出花了,這才把人哄高興。打那後,家裏冰箱就沒空下來過,各種瓜果小吃,冰激淩也沒落下。
夏天把人領進門,端出冰箱裏剩下的小番茄,用小碗盛了,又去切了幾塊冰西瓜,放托盤裏一塊端出去。
怕打擾餘婉芝休息,故而蹑手蹑腳,院子裏連燈都沒開。好在堂屋的光打出來,明晃晃照亮了焦陽半邊身子。
“陽哥?”見他低着頭,夏天唯恐人醉暈過去,叫一聲沒人應,就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聲音不大:“哥?”
啪!
手腕陡然讓人攥住,連帶着手腕上的晃蕩的镯子一塊硌進焦陽的掌心。
“別晃。”他慢慢松開,說:“暈。”
默頃刻,陰影裏才傳來一聲低低地:“哦。”
番茄裏加了話梅,檸檬還有幾片薄荷葉,酸酸甜甜,解酒消暑,還開胃。焦陽晚飯沒吃多少,這會兒突然有點餓了。
夏天想了想,自告奮勇說要給他卧兩個荷包蛋,說罷就要去,剛轉身就讓焦陽拽住。
“不吃。”他讓夏天坐下來:“歇會兒。”
夏天坐他對面,隔着一方小小的圓桌,關心道:“陽哥,你是不是難受啊?”
“你呢?”焦陽反問:“你還難受嗎?”
夏天沖着他笑:“我有什麽難受的,我又沒喝酒。”
焦陽伸手,在他胸口點了點:“我說這兒。”
熱風撩動夏天額前的發絲,投射而來的燈火将那頭自然卷照得有些微微泛黃,發着光似的。他看着焦陽,眼睛飛快眨了幾下,那處被他輕輕戳過的地方“砰砰砰”正在劇烈跳動着。
“哥……”他突然緊張,心裏的那點懷疑在此刻印證,他知道,焦陽一定看出來了,心口火燒一樣,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好在焦陽沒有繼續,改說:“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