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好像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沒有什麽阻力,丁适歡說也說了個痛快,哭也哭也哭了個痛快。

"我哪裏也不去。"

安分守己的做了十多年的乖乖女,丁适歡第一次像今天這樣任性,她瞪着通紅的眼睛望着程茉,依舊是固執的不松口。

聽完丁适歡的控訴,程茉好像一瞬間卸了力一樣,眼神裏都帶了明顯的衰敗。

"你長大了。"她語氣虛浮,輕輕拎起的單肩包背在肩膀上,"我管不了你了。"

說完她就慢慢的往辦公室外挪步。

柴靜有些擔心的看着心神不定的程茉,她推了推丁适歡:"送你媽媽回去。"

丁适歡咬了咬下唇,連忙跟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程茉停在門口,和靠牆站着的譚池正面對面站着。

程茉回過頭凝視着跟出來的丁适歡:"是為了他嗎?"

譚池沒說話,轉過頭看她。

"……"

丁适歡靜靜的盯着程茉,半晌,她唇角突然控制不住的上揚,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樣地笑起來,眼淚都要卻奪眶而出。

她笑她在裏面說了這麽多,程茉卻依舊不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什麽,有種讓人窒息的無奈。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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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茉點了點頭,卻并沒有表現出多麽在意一樣,她扭頭便要走,丁适歡跟了幾步卻又被她攔住。

"不用送了。"

丁适歡停下腳步,也沒再堅持,目送程茉走遠一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

柴靜走了過來,表情複雜的看着丁适歡。

這種事情,她作為一個外人也沒法勸,只好安慰似的拍了拍丁适歡的肩膀。

柴靜瞥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譚池,神情有幾分掙紮,片刻後用眼神隐晦的示意了一下譚池。

"……"譚池接收到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柴靜就一臉罪過的走開了。

幫助班裏的小情侶談戀愛什麽的,班主任做到她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但柴靜也是從這個年齡段走過來的,她明白這個時候也許丁适歡更需要譚池的陪伴。

柴靜走之後走廊又恢複安靜,譚池走到丁适歡身邊,斟酌着用詞安慰她。

丁适歡卻突然道:"不用安慰我。"

她擡頭對近在咫尺的譚池說:"……其實,這次考試我是故意考砸的。"

譚池一愣,"什麽?"

"我故意的,"丁适歡把書包往背上一背,擡步往樓梯的方向走。

譚池也跟着往前走。

走廊靜悄悄的,只有兩個人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不時傳出,窗邊吹進的午後風将丁适歡剛剛哭過的臉頰吹的幹巴巴的,她忍不住擡手抹了一把臉。

"為什麽故意考砸?"譚池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不解的問道。

"不知道,叛逆期到了吧。"丁适歡說。

兩個人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日頭沒那麽烈了,天空湛藍一片,只有偶爾飄過的幾朵白雲。

丁适歡用手掌扇了扇風,回過頭看譚池:"不用送了,我先回家看看我媽媽回去沒有。"

譚池猶豫的看她,眼神有些擔心:"沒事嗎?我陪你回去吧。"

"別了。"丁适歡說,"她看到你會更生氣。"

"好。"

譚池一直把丁适歡送上公交車,丁适歡上車之後從公交車窗裏探出頭。

她看着譚池被曬的發紅的臉頰,對他揮了揮手道:"早點回家吧,"

"別多想,回去好好休息。"譚池唇角扯出一個弧度,眉頭卻始終輕輕皺着,一直到公交車開走他沒收回視線。

譚池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公交站出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的丁适歡雖然成績考砸,又在辦公室裏和她媽媽鬧了這個麽大的矛盾,但眉眼卻顯得更加輕快了。

丁适歡坐在公交車上,腦袋輕輕靠在車玻璃上,沿途熟悉的景色随着公車的速度一幕幕往後倒退。

她不知道回去會面對什麽,程茉一定在家等她。

但她不怕,有的話既然已經起了頭,那就不如徹底說個明白。

丁适歡能明白現在不是說開最好的時機,但是她只是太累了,有些東西藏在心底那麽多年,總要有一個說法。

回到家推開門的時候,丁适歡已經做好了各種可能可能性。

屋裏靜悄悄的,丁适歡把書包放在玄關,客廳裏有很輕的飯菜香味。

她往裏走了走,就看到程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愣神。

可能因為聽到了她的聲音,程茉動了動,回過頭來。

兩個人視線彙聚在一起,卻兩兩無言。

“先吃飯吧。”最後還是程茉先開口。

飯桌上寂靜無言,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牆上時鐘秒針旋轉的聲音不停的傳來,啪嗒啪嗒的轉了一圈又一圈。

終于在十分鐘之後,丁适歡放下碗筷,低聲說:“對不起。”

程茉拿着碗的手顫了顫,她嘴唇微微開阖:“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未來和前途。”

“不,”丁适歡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會有任何事情能耽誤我的未來和前途。”

“媽媽,”

丁适歡看着她說:“我只是想反抗您,我不想去京大,我最想上的學校是延大。”

程茉也放下了碗筷,她用疲累的眉眼看着丁适歡。

“反抗我?”

“嗯,”丁适歡笑了笑,“可能是因為京大是爸爸的夢想,而不是我的夢想吧。”

程茉瞳孔一縮,手指猛的彎曲,整個人表情都變得難以言喻,像痛苦,又像是懷念惋惜傷感期待……總之各種好的壞的情緒糅雜在一起,居然無端顯得癡狂。

丁适歡像是沒看到,自顧自的說:“我無意中聽到過您和姑姑的談話,想讓我完成爸爸未完成的心願。”

這是這麽多年,在這個家庭裏第一次提到爸爸這個詞。

丁适歡臉上浮上懷念。

“我一開始想,那也是我的爸爸,他的遺願我理所應當替他完成,所以考去京大也成了我的目标。”

“可後來,我發現您恨我。”丁适歡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仍是笑着的,她看着程茉說,“您一直都恨我。”

“我知道爸爸的死是因為救我,我奪走了爸爸的性命,您恨我無可厚非,我可以接受,也一直想彌補。”

說到這裏時,程茉眼淚已經淌滿了整個臉頰,她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抓住一樣喘不過氣,渾身力氣被悉數抽幹,使她連站起來逃離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被動的坐在這裏聽丁适歡委屈的控訴。

“別說了……”程茉啞着嗓子,她承受不住似的背過身去,捂着嘴無聲哭了起來,身體強烈的顫抖着,眼淚大顆大顆不停的從眼眶裏湧出來。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丁适歡淚眼朦胧的看着她的已經有些彎曲的脊背內心一片凄涼,不想再戳她傷口,可心裏埋藏多年難言的委屈已然坍塌,便再也沒辦法複原了。

丁适歡記不得父親出車禍時的光景,只知道是她小時候橫穿馬路被父親救了下來,自己被父親牢牢護住,他卻當場死亡。

“我還記得父親,記得小時候他背過我,把我舉在頭頂上……”丁适歡仔細的回憶着關于父親的一點一滴,這麽多年因為程茉的恨和當年的真相,她幾乎不敢去回想父親,現在想起來卻絲毫沒有任何陌生,父親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程茉猛的轉過身來,表情有些猙獰的看着丁适歡,她隔着餐桌抓住丁适歡的衣領:“不許說,閉嘴!”

丁适歡被她抓着衣領,眼底帶着濃的化不開的哀傷看着程茉,口中不停:“記得他在我睡前給我講童話故事……咳!!”

“閉嘴!閉嘴!”程茉像是發了瘋,她兩只手掐住丁适歡細瘦的脖頸,表情像是要生吞了她。

丁适歡臉頰憋的通紅,眼淚掉了下來:“你恨我,可那也是我的親生父親啊!”

她眼淚直直往下掉,“我這麽多年也無時無刻不在難過悔恨中度過,這樣的日子我過了這麽多年。”

她哭的連話都沒法連成完整的句子,“我真的,真的承受不住再來自于您那麽沉重的恨了。”

“您告訴我,我該怎麽樣祈求您的原諒。”

程茉的手松動了,随即她像被什麽刺到了一樣猛的松開了掐着丁适歡的手,眼睛已然沒有任何神采,仿佛所有愛恨嗔癡都消失。

“我也是您的女兒,您能不能把對父親的愛分我一點點,哪怕一點點,也足以支撐着我的下半生,好好活着給父親贖罪。”

程茉眼神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這只手在剛才想掐死丁适歡。

良久,她嗓音沙啞道:“對不起。”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好像一下老了很多歲:“也許是我執念太重,總想着死去的人,卻忘了活生生的人,這麽多年,我沒給你作為一個母親該給的愛。”

“至于那個男孩子,媽媽不看好你們,不過我也不會阻止,你自己好自為之,凡事多留個心眼。”

丁适歡睜大了眼睛,她震驚的看着程茉,看着她擺了擺手回了卧室,甚至都忘了對她作出的妥協有所回應。

這是這麽多年來,程茉第一次真正像平常人家的母親一樣參與到丁适歡的事情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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