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悶熱的夏季，瓦藍的天空，刺眼而又明媚的太陽，懸挂在山巅上空，周圍的雲彩好似被融化，是青春的代名詞，也是開啓新一輪青春的開始。
今天是市一中，新一屆高一開學的日子，伊岚并不知道，她是臨時決定，打算看一眼就走的。
伊岚站在校門口，看着來來往往的新生，讓她又想起，她們曾燦爛而又盛大的青春，是屬于她們的青春。
直到手機叮的一聲，才把伊岚思緒拉回，她拿出手機一看，是淩蘇發過來的一條短信。
淩蘇：「岚岚，下一篇稿子你什麽時候能交給我呢？」
這已經是淩蘇催促她的第三次了，她沒敢和淩蘇說，她最近到了靈感的瓶頸期，每次淩蘇發信息過來，是她最頭疼的，沒有靈感，就像身體裏丢了心髒一樣。
提起淩蘇，她們能夠再次聯系起來，是巧合。
伊岚一畢業，就找了份律師事務所的工作，天天晚上熬夜，吃飯不規律，長期下來，身體出現了紊亂，在半年前，為了身體健康着想，伊岚主動辭職了，偶然的一次契機，她成了一位全職作家。
起先她的編輯不是淩蘇，是一位上了年紀、文化底蘊深厚、很有內涵的女士，她和伊岚一起合作了幾個月，她的編輯就因年紀退休而停止了她熱愛的編輯工作。
她退休後，出版社給伊岚重新安排了一位年輕的女編輯，就是淩蘇。
在知道編輯是淩蘇的那一刻，伊岚是激動又疑惑。
因為都熱愛寫作，她和淩蘇又再次有了聯系，高考畢業後，淩蘇像人間蒸發一樣，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盡管她們有聯系方式，都很默契的沒有聯系彼此，伊岚和淩蘇都不喜歡發朋友圈，導致這四年來她們都不了解，彼此的生活是怎樣的。
伊岚對淩蘇從事編輯是好奇的，明明大學選擇的專業是純理科，按照她當時選擇的專業，現在應該在高樓裏工作，她當時問過淩蘇，為什麽要選擇編輯這份工作，淩蘇回答她說：“是因為熱愛！”
因為熱愛，才甘願放棄年薪百萬的工作，因為熱愛，她才成為編輯。
她還說：“選擇成為一位編輯，是她最幸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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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岚回複完淩蘇，一看時間，同學聚會的時間快到了，她沒有在校門口停留很久，就打了輛出租車，去了訂好的飯店了。
在兩個月前，伊岚她們高中班群，班長在群裏面發信息，說能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扣1，伊岚原本是打算不去的，在退出界面時，不小心點到了+1，不好意思當着四十幾個同學的大群裏面撤回，只能硬着頭皮去。
伊岚抵達飯店，她花了幾分鐘才找到班長訂的房間。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一進房間，她就先看到的江婉之。
時隔八年，她又再次遇到了江婉之。
那年高考畢業，沒人知道宋時淮和江婉之填了哪，有同學說，他們報考了同一所大學，也有同學說，他們一起出了國，真真假假，對伊岚而言，他們在一起是真的，會報考同一所大學也是真的。
江婉之還是和高中一樣，溫婉大方，笑起來有一對很好看的梨渦。
伊岚一進房間，就注意到江婉之左手無名指上戴着一個戒指。
是一個樸素無華而又很精致的戒指，和她本人的氣質很符合。
伊岚看到戒指的第一反應是：“長跑了這麽多年，他們終于結婚了！”
伊岚這十五年的暗戀，最後以他們結婚而告終。
她很淡定，似乎并沒有因為他們結婚了，而讓自己又再次陷入深淵，他們結婚的事實，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是已經注定的。
只是她舍不得忘記那段回憶，一直在徘徊，要問她現在還喜歡宋時淮嗎？她自己都不能給出很确信的答案，她對宋時淮的喜歡，似乎在時間長河裏被磨平，消耗殆盡了。
伊岚的心髒是個不擅長撒謊的膽小鬼。
這次同學聚會，并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們能來，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借用聚會，來打探同學們如今的發展，優先選擇一些對自己事業有發展的對象，相處下來，伊岚很厭惡這樣的攀關系。
伊岚不想白來，不想白交那份錢，喝了幾杯酒，故意找了個很恰當的理由，才走的。
她沒有先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廁所，她的酒量不好，剛才喝了好幾杯，讓她的胃很難受，打算到廁所吐完了再回去。
在廁所裏吐完了出來，她在廁所門口遇到了江婉之。
伊岚見她站着不動，以為是自己擋了她的路，往旁邊走了幾步，給她讓了寬闊點的道。
“伊岚，我們聊聊吧！”江婉之臉上沒有任何的波瀾，很平靜看着伊岚說。
伊岚沒過問她，用紙擦掉嘴角的水漬，語氣很輕松的說：“好啊！”
伊岚被江婉之帶到了河邊，她們一同坐在河岸邊上，過了很久，江婉之才說話。
江婉之看向河埋在黑暗裏的對面，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拿了出來。
“你一定是想問，我和宋時淮結婚了沒有。”
江婉之的這句話，伊岚很不明白，心想：“除了和宋時淮結，還能和誰？”
江婉之似乎猜透伊岚心裏在想什麽，她沉默了很久，随後搖搖頭望向埋藏在黑暗裏的天空說：“我和他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談何結婚！”
什麽叫從來沒有再一起過？伊岚聽得雲裏霧裏的，她很不明白，明明高考畢業，他們就在一起了，按發展下去，能和她結婚的，一定是宋時淮啊！
過了很久，江婉之才又說，不過這回，她的眼睛裏好像帶着淚，看向她時，眼睛周圍紅紅的，就連說話都帶着抽泣聲：“伊岚，你知道嗎？宋時淮在你大二那一年，因為家族遺傳病——胃癌去世了，生前，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是我太自私，總想把他困在我的身邊。”
伊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不停用搖頭來反駁着江婉之說的每一句話。
什麽胃癌？什麽叫一直喜歡的是我？都是假的吧！他不喜歡我！
這些年來，江婉之對伊岚的愧疚愈發強烈。
江婉之并沒有過多解釋，只是作為第三視角的她，想把宋時淮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秘密，完完全全的講給伊岚聽。
“我和宋時淮不是青梅竹馬，謠言夢裏，讓我失了理智。”
“初一那年，爸爸因工作原因，被調到了這裏，媽媽擔心爸爸不能照顧好自己，就商量着搬了家，我們家剛搬來的那天，宋時淮的爸爸因為胃癌去世了，我第一次遇到他，是在滑梯的出口。”
“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我和哥哥下樓玩游戲，下午六點，我們回家需要經過一個大的滑梯口，就是在那個滑梯口，我看到了宋時淮，他當時蜷縮在滑梯口，很孤獨，身體也很消瘦，後背的骨頭都能看出來。”
“就這樣，我和哥哥把消瘦的他，帶回了家，後來，我偷聽到媽媽和爸爸在談論宋時淮，才知道他媽媽因為他爸爸去世，接受不了現實，悄悄趁宋時淮睡着了，自殺過好幾次，還好每次都被宋時淮發現，送到醫院，救了回來。”
“宋時淮擔心媽媽再做傻事，就把他媽媽送到外婆老家去了，專門請了人，來照看媽媽，你知道嗎？宋時淮那個時候，才剛滿十四歲，他拼了命的救他媽媽，可沒人知道，他也才是個初一的孩子，又有誰來拯救他呢？。”
“每個周末，宋時淮都會乘車，花上一天時間，去陪媽媽，在那段日子，宋時淮是真的很疲勞，肉眼可見的比之前更消瘦了，媽媽怕正在長個的宋時淮營養跟不上，每天都會把他接到我們家吃飯。”
“寄人籬下的生活，讓敏感的宋時淮總是小心翼翼的，為了能夠報答媽媽，平時不愛說話的宋時淮，第一次向媽媽主動提出，給我補課，我成績一直都不好，是媽媽比較頭疼的，我的成績，在宋時淮的輔導下，漸漸好了起來。”
“初二那年，宋時淮的媽媽身體好了起來，一過完暑假，他就把媽媽接回了家，我為了能一直黏着他，就天天跑到他們家，陪着他和阿姨說說話。”
“我以為只要我繼續在他身邊晃悠，宋時淮就會轉頭，看向我，喜歡我，可我完全想錯了，偶然一次，我在宋時淮時常看的那本書裏，看到了他和一個小女孩的合照，合照裏的小女孩。是你，伊岚。”
“中考成績出來，我第一次看到宋時淮笑得很燦爛，那也是我第一次發誓，這輩子只喜歡宋時淮，那時，我以為宋時淮笑是因為成績，當時成績一出來，他是全市第二，可我又想錯了，他不是因為成績笑，是因為你考了全市第一，是在為取得優異成績的你，而發自肺腑的感到高興、驕傲。”
“你還記得高一剛開學那會兒嗎？在那棵香樟樹下，我第一次看到宋時淮的眼睛裏有光，他看向你時，眼睛裏仿佛有星星在閃，你就像波瀾壯闊的山巒，把他本該枯竭的世界填滿了。”
“還有你背我去醫務室，我用草莓蛋糕感謝你的那次，那個草莓蛋糕，是宋時淮五點鐘就起床在我們初中的附近的那家很火的蛋糕店裏買的，他說，那家蛋糕店很好吃，想讓你嘗嘗，為了能和你有個正式見面，前一天晚上，宋時淮激動得失眠了整整一個晚上。”
“還有你在籃球場給哥哥送水那次，那是我第一次在宋時淮臉上體驗到了什麽叫吃醋，打完籃球，他去小賣部買了瓶一模一樣的礦泉水，一口氣全部喝完了，我看出他難以言喻的難過。”
“還有你和房亦朵她們喜歡站在我們班的走廊上，你知道嗎？宋時淮為了能看到你，特意換了一個在門口就能看到你的座位，還有在食堂，你和房亦朵忘記拿飯卡那次，其實是宋時淮先注意到的，是他讓哥哥替你們解難的，第一次月考那回，宋時淮看到你瑟瑟發抖，很難受的樣子，聲音很大的和老師說，讓他關門關窗，還被老師陰陽了一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宋時淮為了你，甘願承受一些莫須有的話。”
“特別是軍訓那次，宋時淮看你很難受，就向教官報告，請求休息一下，還遞給你一顆糖，從那以後，宋時淮習慣在包裏揣上幾顆糖，就是擔心下次你低血糖了會很難受，還有你桌子上多了一張寫滿解題過程的紙的那次，是我随口提了一下，說你好像也沒有解出來，宋時淮記在了心上，中午趁你午休的時候就把前一晚熬夜寫出來的解題過程放在了你的桌子上，是我太自私，撒了慌說是宋時淮寫給我的。”
“還有玩真心話大冒險那次，宋時淮被抽中，有同學問她，喜歡的人在場嗎？他沒有回答，是擔心你會誤會我和他，甘願喝辣椒水，你跑三千米那次，宋時淮當時已經确診胃癌晚期了，為了能看你跑步，宋時淮向阿姨求了很久，她才同意的，元宵節那天，宋時淮從醫院悄悄跑了出來，你們一起去南苑廣場看了煙花，那是宋時淮一直以來的夢想，所以才在校門口堵你，陪你看了一場盛大的煙花。”
“六月三號全體高三放孔明燈那次，宋時淮的孔明燈上沒有一個是為他自己寫的願望，在無人的角落，宋時淮在孔明燈上寫滿了你的名字，祝願你高考順利！”
“還有高考前，我給宋時淮用馬克筆在胸口簽名字那次，是我硬拽着寫在上面的，原本那個位置，是宋時淮特意給你留的，高考那天，宋時淮因為病情惡化，進了手術室，沒能參加高考，高考畢業，我和宋時淮官宣的合照，是假的，他篤定房亦朵一定會發給你看，才故意讓我發僅房亦朵一人看，官宣的那時，醫生說他的整個胃都要切除，還有機會活過兩三年。”
“你大二那年，留給宋時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背着阿姨，偷偷坐上火車，去到你的大學，悄悄的看過你最後一面，你畢業典禮的那束洋桔梗，是在你大二那年，宋時淮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就去你經常兼職的那家花店，提前兩年給你預定了，親自給你寫的賀卡，你知道當我問他，為什麽要提前兩年訂花嗎？他說：“想讓你快快樂樂的畢業！””
“伊岚，你知道嗎？宋時淮騙了任何人，唯獨沒有騙過你，高考畢業後的那兩年裏，是宋時淮最難熬的，當時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惡化了，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能讓他好受的是每天睜眼閉眼看着你照片度過，那段時間，他消瘦得可怕，整張臉都凹陷了……我去看望他，都差點沒有認出來。”
伊岚聽着江婉之的自述，她心髒真的好痛好痛，她以為宋時淮不喜歡她，忘記了她，沒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樣，在默默的看着自己，守在她的身邊。
要是她再勇敢一點，他們的結局會不會就不是這樣了。
宋時淮，你怎麽這麽傻！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也像我喜歡你這樣，喜歡我。
我們不是暗戀，是相互喜歡。
伊岚很難想象，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宋時淮是怎樣熬過來的。
宋時淮，你就是一個大騙子，你丢下我走了。
伊岚坐在河邊，哭了很久很久。
過往的每一幀畫面，都在她的大腦裏浮現，要是她再細心一點，就會看到宋時淮看向她時的眼神，和她看像宋時淮的是一樣的。
伊岚以為只有她一個人活在那段回憶裏出不來，原來宋時淮也活在了回憶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