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
番外
二零零一年八月十四日，是宋時淮與伊岚第一次見面。
宋時淮的爸爸和媽媽因為對他教育問題上意見不合，導致他的媽媽一氣之下，帶上宋時淮開啓了為期一個月的旅行。
期間他爸爸打過無數個電話，不過都被他媽媽給挂斷了。
他們游玩過很多地方，能讓宋時淮惦記的，只有桃紅柳綠的春天。
在游玩接近尾聲的時候，他們乘上車準備回家，在路途中，遇到了山體坍塌，準備折返回去，重新找一條小道，開了很久，也沒有發現路，就順着來時的路繼續開了。
當時已經是晚上了，他們的車開着開着天就下起了漂泊大雨，宋時淮的媽媽想着，反正路坍塌了，倒不如找個地方停下，等路修好了再回家。
“媽媽，石墩旁邊是不是有個人？”。宋時淮原本是閉着眼的，覺得很無聊，就看向窗戶外，這一看，他隐約看到石墩旁有個人，蹲在地上，他也不是很确信，車窗上有雨滴，遮住了他一大半的視線，只能看到一團影子。
宋時淮的媽媽打開車窗，确認是有人，她從包裏拿出一把傘，在下車前，還叮囑宋時淮：“阿淮，我下車去看看，你就在車上不要亂動，知道了嗎？”
宋時間就這樣乖乖的坐在車上，他怕媽媽遇到壞人，全程都是盯着的，直到媽媽朝他招手，喊他下車幫忙打一下傘。
宋時淮走近了些才看清楚，地上蹲着的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
下雨天，溫度比較低，他看到小女孩全身濕透，在不停的顫抖，就像一棵半山腰的枝條，風一吹，就會被折斷。
他皺了下眉，很是納悶，心想：“下這麽大的雨，她怎麽不躲一下。”
難道她是腳受傷了嗎？不過看樣子，沒有受傷啊！難道她是被騙到這裏的？身體瘦弱，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少的淤痕都一一對上了，她恐怕就是被騙到這裏的。
宋時淮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似的的很驚訝：“必須想個法子，要是壞人追上了怎麽辦。”
直到感覺有雙熾熱的眼睛在盯着他，他低頭一看，是小女孩在看他，從她的眼睛裏，他看出了害怕和恐懼，為了安撫小女孩的情緒，他向小女孩保證：“放心，我媽媽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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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聽到他的話，逐漸放松了提防，宋時淮跟着小女孩也輕輕的呼了口氣。
他媽媽從車上給小女孩帶了件宋時淮的衣服搭在她的身上，宋時淮想趁機告訴媽媽，小女孩估計是被拐賣了。
他沒等到合适的機會，小女孩就站了起來，很真摯的感謝了他和媽媽，并且還邀請他們去家裏坐坐。
宋時淮的媽媽擔心小女孩獨自回家不安全，就答應了她的邀請，等到了她們家，看到小女孩對一個陌生女士喊“媽媽”，宋時淮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大烏龍事件。
原來這是小女孩的生活的地方，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她媽媽，不過他不明白，她站在雨中那麽久，她媽媽怎麽不擔心，來找她呢？
宋時淮他們原本是送完小女孩就走的，被小女孩的媽媽硬生拉着進了屋，宋時淮剛想誇小女孩的媽媽熱情，人很好，下一秒就打臉了。
小女孩媽媽留他們，是想掏他們包裏的錢，宋時淮的媽媽并沒有計較什麽，只是拿出一大筆錢，給了小女孩的媽媽。
就這樣，宋時淮他們住在了小女孩家，不過宋時淮不明白，他媽媽當時給的錢，足夠住最好的酒店一個月了……
後來，宋時淮才漸漸明白，媽媽當時的做法，是為了保護伊岚。
宋時淮不太喜歡這裏，比如上廁所不方便、被蚊子叮會起一個很大的包、他和媽媽飲食清淡，而小女孩的媽媽口味重，每次炒菜都會放很多油和鹽。
宋時淮每天都在期待着坍塌的路什麽時候能夠修好。
他的态度發生轉變是在一天夜裏，晚上小女孩的媽媽還是和往常一樣，炒菜放了很多鹽，導致睡覺前他喝了很多水，到後半夜他是被憋醒的，迷迷糊糊的起床上廁所。
小女孩家的廁所像個迷宮一樣，宋時淮白天能迷路，晚上天黑，他更是找不到，加上還沒睡醒，他找了很久，以為找到了，推門一看，是個柴房。
他剛想關門，在柴房的小角落裏，他看到有個床，而床上躺着一個人。
他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小女孩。
月光透過柴房的縫隙，照在了小女孩被掩沒在手臂下的臉頰上，朦胧月光下，宋時淮看清了小女孩的模樣，她睫毛很黑很長，細小碎發随意的搭在她的嘴唇上，她很平穩的呼吸着，似乎沒有因為宋時淮的到來，而驚擾到。
宋時淮悄悄的關上門，他并沒有急着找廁所，而是站在柴房門前，停駐很久，他不敢想，小女孩是怎樣熬過這悶熱的晚上。
他們房間備有風扇，能夠好受一點，而柴房就像一個桑拿房，一進去，宋時淮就感到一股熱氣朝他湧來，還有柴房的蚊子很多，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女孩是怎樣熬過來的。
一想到這，宋時淮感到很內疚，他以為是他和媽媽的到來，把小女孩的房間占了，細想下來，白天他轉悠時，好像看到小女孩家有很多的空房間。
宋時淮想着，并沒有注意腳下的路，是膝蓋擦破點皮，他才反應過來，剛準備站起來，就聽到了小女孩媽媽的聲音，她媽媽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宋時淮剛想去打招呼，順便問問小女孩的媽媽，小女孩為什麽要睡在柴房呢？那是人能睡的地方嗎？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宋時淮的媽媽在和別人打電話，宋時淮原本想離開的，偷聽別人打電話不禮貌，剛挪腳，就隐約聽到小女孩的媽媽說。
“伊岚今年十二歲了，已經不小了。”
“你放心，等她一成年，我就把她打包到你們家去。”
“彩禮我要不到多少，二萬就差不多了。”
宋時淮今晚從小女孩的媽媽口中，才知道原來她叫伊岚，岚是代表美好娴靜，她的媽媽給她取這麽好聽的名字，怎麽會毫不避諱的說出這些話，什麽叫成年了就打包到別人家去，是嫁女兒嗎？還是用兩萬塊的彩禮錢賣女兒？
小女孩的媽媽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宋時淮驚訝不已，她明明才十二歲，而她毫不知情，她的媽媽早就在計劃她的未來了，她的一條命，未來就值兩萬嗎？
宋時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在想，要不要把她媽媽的陰謀告訴伊岚。
她的未來是屬于她自己的，不應該被她媽媽掌控。
宋時淮想着，白天關于伊岚的畫面湧入大腦。
他們當晚住下就休息了，并沒有注意到伊岚膝蓋上的傷口化膿了，是第二天早上，伊岚帶着宋時淮去洗臉，才注意到她膝蓋化膿了，他當時顧不上太多，拉着伊岚就去找她的媽媽，問她的媽媽有沒有藥能塗一下，她媽媽當時說的是：“這點傷口不礙事，她熬熬就過去了。”
宋時淮當時以為是沒有藥能塗，委婉的說辭，他還感謝了伊岚的媽媽，最後他問的媽媽，媽媽說：“車上好像有藥箱。”
伊岚膝蓋上的傷口，是媽媽後來從車上拿到的藥箱才塗的，他怕伊岚疼，都是輕手輕腳的，還時不時的呼呼氣，以此減輕她的疼痛感。
等塗完，他擡頭一看，伊岚兩眼淚汪汪的，額頭上還冒出不少汗，宋時淮愧疚了很久，想着下次塗他要再輕一點，盡量不要弄疼她。
中午，宋時淮和媽媽都在房間午休，不過他隐約聽到了呵斥聲，聲音很大，吵得他睡不着，幹脆就起了床。
他還沒有走幾步，就看到伊岚的弟弟躲在他媽媽的後面，還時不時的扮鬼臉，很得意的樣子。
而伊岚蹲在地上，在媽媽的呵斥聲中，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急不慢的收拾一地的碎碗片。
宋時淮從伊岚媽媽的口中大概了解到，她弟弟很調皮，總想着讓伊岚陪他一起玩，伊岚當時在廚房，忙着做午飯，顧不上弟弟，她弟弟就撒潑，拿着碗就到處摔，扔得滿地都是，她媽媽聽到聲音趕來一看。
第一時間就是檢查她弟弟有沒有受傷，再然後就開口大罵伊岚，罵得難聽，有些話甚至上不了臺面，罵舒服了，她就撿起腳下的一個碎了一半的碗扔在伊岚的身上。
她不管伊岚身上有沒有受傷，手有沒有被碎片割到，她膝蓋上的傷口有沒有痊愈，拉上伊岚的弟弟就進屋去了。
在臨走前，還放話說：“給我收拾幹淨了，要是地上有一點碎片，你吃不了兜着走。”
由于膝蓋上有傷口，伊岚強忍着痛慢慢撿起每一個小碎片，撿得很認真，宋時淮不忍心，幫着她撿碎片。
撿完一看伊岚的手，有好幾個被碎片割傷的傷口，血正在往外冒。
宋時淮從藥箱裏，給她找了幾個創可貼，這回有經驗了，他貼得很輕，貼完伊岚的傷口，他又照着伊岚貼的位置，在自己的手上相應貼着，全部貼好，他把雙手放在伊岚的面前說：“快看，我們手指裹上了厚厚的棉衣。”
“噗嗤。”伊岚捂住嘴，不自覺的笑了下，她沒想到，平時冷冰冰的小男孩，會這麽幽默。
聽到伊岚短暫的笑聲，宋時淮很欣慰，心想：“終于笑了。”
要是再不釋放一下情緒，憋在心裏堆積在一起會很難受的。
晚上吃完飯，伊岚媽媽筷子一丢，就帶着她弟弟去附近消消食，在走之前，叮囑着伊岚說：“把碗洗了吧！順便還燒點熱水，我和你弟弟一會兒消消食回來要洗澡，還有，你弟弟還有兩件衣服沒有洗，剛好可以趁着燒水的時間把衣服洗了，對了，你弟弟那兩件衣服，我可花了幾百塊買的，不像你穿的那些便宜貨，這兩件要用手洗。”
宋時淮只是旁觀者，他沒有權力參與到伊岚和她媽媽的對話之中，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伊岚，攬下這些累活髒活。
他到伊岚家的這幾天，伊岚沒有一天是輕松的，她媽媽生下她，似乎把她當成了服務她媽媽和弟弟的下等人。
他甚至不敢想象，她滿是傷口的手，泡在洗潔精、洗衣粉中，會有多麽難受，多麽痛苦，多麽煎熬。
她似乎活得很累，她媽媽是勒緊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宋時淮好想有魔法，把伊岚面前髒兮兮的桌子變走，把她弟弟的衣服洗幹淨，把她媽媽和弟弟也變走，那這樣，她的痛苦就會減少。
上天賜予宋時淮一顆慈悲心，卻沒有告訴他，他要怎樣做，才能真正意義上的幫助伊岚。
伊岚，你那幾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宋時淮怕伊岚的傷口碰到水，他搶着幹活，從來沒有洗過碗的他，第一次洗，擔心伊岚的媽媽回來挑伊岚的刺，他前前後後洗了很多遍，确認洗幹淨了才罷休。
長時間泡在水裏，宋時淮的手白得可怕，不過他不在意。
擦拭桌子，他費了很大勁，才勉強擦幹淨，因為桌子上，被她弟弟弄得滿桌子都是，最後的剩菜，被伊岚的弟弟當成樂趣，倒在了桌子，碗裏的油順着桌子，滴在地上，弄得滿處都是，宋時淮擦完桌子，又重新拖了一遍地。
做好這些，宋時淮快伊岚一步，先發現伊岚弟弟的衣服，他把衣服放在盆裏，倒了很多洗衣粉，沒有洗過衣服的他，脫下鞋就開始踩了。
踩了幾分鐘，盆裏、腳上和臉上全都是泡沫。
宋時淮踩得很用力，生怕踩不幹淨，伊岚媽媽回來她會挨罵，畢竟他見識過伊岚媽媽的呵斥。
直到他耳邊傳來伊岚的幾聲笑，笑聲不大，足夠傳入宋時淮的耳朵裏。
宋時淮一擡頭，正好對上伊岚的眼睛，他終于看清楚伊岚了，她笑起來很燦爛，月牙似的眼睛裏閃過星星，幹淨而又明亮。
宋時淮不自覺的被伊岚臉上的笑容吸引，她的笑容很治愈，在小角落裏，宋時淮的嘴角也跟着上揚了起來。
笑聲一停下來，氣氛安靜了不少，只有宋時淮哐哐踩衣服的聲音，低頭踩着衣服，宋時淮想起伊岚媽媽說的話，他冒出一個點子，伸出手，邀請着伊岚說：“你要不要試試，踩着泡沫很舒服。”
宋時淮看出了伊岚顧慮，想必她害怕被媽媽發現她不是用手洗的是用腳踩的，宋時淮在邀請她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為了打消伊岚的猶豫，宋時淮把手再往伊岚的面前伸着說：“不是還有我嗎？沒事的！”
宋時淮的這句話，徹底打消了伊岚的顧慮，在她準備踩進盆裏，宋時淮彎下腰，替她挽了褲腳，怕她踩着摔倒，很努力的保護伊岚，他的手臂被伊岚握得發紅，都沒有吱一聲。
沒有什麽能配得上伊岚的快樂。
宋時淮看出伊岚是在發洩情緒，踩衣服踩得很用力，她這幾年的委屈，似乎在這一刻，爆發了。
宋時淮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做伊岚的支撐點。
伊岚媽媽消消食回來，第一時間是去給她弟弟放熱水，然後檢查伊岚有沒有洗她弟弟的衣服，看到伊岚媽媽滿意的樣子，宋時淮和伊岚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
平時伊岚弟弟的所有衣服都是伊岚手洗的，今天換了一種洗法，用腳踩，洗衣粉巨量的加持下，衣服洗得格外幹淨，清洗完衣服，伊岚都驚訝了，原來還能用這種方式洗衣服，比她平時洗的要幹淨不少。
她媽媽一定不知道，衣服洗得很幹淨，是他們用腳踩出來的。
要是讓她媽媽知道了，別提有多崩潰了，宋時淮光想着想着就笑了，不過他不能說，不能害了伊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