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15

C15

十八歲,是青春文學作品裏總會用濃墨重彩去着筆渲染描寫的一年。

十八歲,是郁郁蔥蔥的,是對未來充滿幻想的。

十八歲,是書本被小心翼翼的翻看連折皺都不舍得留下的一年。

利思其實更想告訴祁峙,她已經十八歲了,已經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了,只要她想,她可以和任何一個令她感到好奇有好感的異性,有更近一步的關系了。

當利思說完“祁峙,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後,眼睛的目光從祁峙的臉頰上挪開,垂着眸,看着他們兩人之間的地板。

但很快的,利思勇敢的擡起頭,堅定地眼神直直的、毫無保留的落在祁峙的眼睛上。

她勇敢的和他對視。

利思覺得此刻的自己渾身上下都無比勇敢,頭發絲兒是勇敢的,眼睛是勇敢的,嘴巴是勇敢的,手指是勇敢的,雙腿是勇敢的,當然,那顆健康無比的心髒也是勇敢的——

勇敢的在她的胸腔裏砰砰直撞,像要一躍而出。

利思站在那兒,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她想,如果現在測心率的話,她的心率能直飙150——

這是一個很不健康的、能令人發出尖銳爆鳴聲的數值。

但她無法控制。

她失去了對心髒跳動的控制權,她所做的,唯有不平靜的等待。

她無比期待着祁峙的回複。

心髒仍然以沒有減弱的速度跳動着,利思從來不知道,心髒還可以跳到這麽快,并且随之伴随而來的副作用,就是手腕和腦袋一起痛,痛到她要喘不過氣,痛到她的大腦一片漆黑,痛到她在祁峙面前“咚”的一聲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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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利思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是在醫院嗎?她的眼睛盯着純白色的天花板。

利萬成的聲音在利思耳邊響起:“醒了!快叫醫生!”

利思的喉嚨有點疼,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才開口說話:“我不是在家過生日嗎?怎麽到醫院來了?”

徐敏瀾開口說:“你暈倒了,把我們都吓壞了,特別是小祁。”

“對哦!”利思揉了揉太陽穴,“我記起來了,我好像是在和祁峙說話,他回家了吧?”

祁峙的聲音啞啞的,仿佛生了一場大病的人是他,“我在這,你好點了嗎?”

“祁峙,我覺得我一點也不疼了,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暈倒哎!”利思說完,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在等祁峙的回答,該不會自己是緊張激動過度導致的昏倒吧?那自己也太糗了!

“還要等醫生進一步的檢查,你先好好休息。”利萬成安撫利思。

利思有點不好意思讓祁峙繼續待在這裏,她對祁峙開口:“祁峙,現在我已經醒了,你可以回家休息啦,今天吓到你了吧?”

“你身體最重要。”

祁峙的聲音依舊淡淡的。

利萬成和徐敏瀾也不好意思再麻煩祁峙陪着利思,兩個人送祁峙離開病房,如果不是祁峙的極力推拒,他們甚至還想祁峙送回家。

祁峙面對兩位長輩的熱情,委婉道:“叔叔阿姨,你們去陪利思吧,她今天生日,別讓她一個人過。”

徐敏瀾也明白祁峙是真的不需要他們送他回家,于是幽默的幫他解圍:“行,那叔叔阿姨就回去了,而且就算想送你回家也沒車啊。”

利思暈倒的那一瞬把他們都吓到了,尤其是祁峙,第一時間撥打了120,再加上吃晚餐時利萬成和徐敏瀾還有林奶奶三個人都喝了紅酒,叫120是最佳唯一選擇。

祁峙勾了勾唇,笑着說:“那謝謝叔叔阿姨了,等利思出院我再去看她。”

送祁峙離開醫院後兩人又折返回病房,沒想到主治醫師已經在病房內,問他們二人,“你們誰是利思的家屬?”

徐敏瀾聽到這話立刻向前,“醫生,我們是她的父母,她身體狀況怎麽樣……”

醫生戴着口罩,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平靜的,讓人聽不出他将要說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到我辦公室來。”

辦公室內,醫生說:“從常規檢查和X光檢查來看,目前不排除惡性腫瘤的可能,還要進一步進行穿刺檢查,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明明外面一點風聲也沒有,醫生辦公室裏也靜谧的很,辦公室的窗臺上還擺着一盆長勢喜人的香水蘭,可是醫生的話猶如平地驚雷,将徐敏瀾和利萬成的心炸成一片廢墟。

徐敏瀾張着嘴巴,可是在這一刻,她的喉嚨裏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利萬成的聲音有明顯的哽咽和不可置信,“您……您剛才說什麽?是誤診吧,我們孩子叫利思,是吉利的利,不是木子李……”

利萬成試圖給醫生找一個他看錯病例的理由。

醫生在利萬成不再說話後開口,“我理解您二位的心情,最終的結果要等穿刺檢查出來後再看,不過家屬還是要做好準備,另外病人的以往病例顯示,她的手腕一直有隐痛,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用藥,但是效果不明顯。”

“對,孩子是乒乓球運動員,手腕經常有傷……”徐敏瀾說着說着忽然頓住了,“您是說,手腕上的痛不是打球的傷,而是……”

緩了很久好不容易醞釀才說出口的話,可是緊接着又哽咽了。

原來利思手腕的疼痛不适不是因為訓練導致的,而是因為腫瘤,只是他們誰也沒有往這方面想,誰也沒有提出做進一步的深入檢查。

醫生繼續道:“家屬先別太傷心,目前最終結果還沒出來,我們都是期望病人能夠向好發展的,現在醫療手段進步很快,而且家屬的心情也能很大程度上影響病人的心情,有助于他們的康複。”

醫生再說什麽他們已經聽不清楚了,利萬成扶着徐敏瀾出了離開醫生辦公室,腿上像是綁了沉重的沙袋,又軟又沉,扶着牆,往前小步的挪了幾厘米,向下滑着坐在了長廊的椅子上。

毫不誇張,受傷已經是運動員的家常便飯,在訓練和比賽中受傷早已習以為常,可誰也沒想到利思說的手腕痛,會是一場重大的疾病。

如果當初,再重視一點、再深入檢查一次就好了;如果當初,利思說過用藥過後沒有藥到病除,還是會時不時隐隐作痛的時候帶着她去更大的醫院檢查一次就好了。

可是人生,從來沒有那麽多“如果當初”。

總是不給我們任何反悔的機會,在毫不知情的時刻,落下最重的一擊,而我們除了筆直的承受,別無他法。

徐敏瀾低着頭,褲子上氤氲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圓圈,她默默的流着眼淚,一言不發,利萬成察覺到了,伸出手,将她攬到自己的肩頭,“穿刺還沒做,咱們別太悲觀,而且小思身體底子好,對吧,一直運動,從小到大都沒生病過幾次……”

利萬成絞盡腦汁的想着一個又一個的理由,和現實拼命的對抗,試圖讓自己和徐敏瀾能夠找到一條沒有迷霧陰霾的路。

可是說着說着,兩個人都哭了。

淚水不停的流。

走廊上有路過的醫生,也有路過的病人和病人家屬,沒有人向他們投來目光,憐憫的、好奇的、同情的……這些目光,統統沒有。

大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前方,這裏是醫院,這裏是見慣了生死別離的醫院,這裏每天都在迎接新的生命的到來,每天也在和一些人說再見,人心不是漠然,而是深知自己無法感同身受對方的苦痛。

徐敏瀾閉着眼睛,靠在利萬成的肩頭,她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雙眼,擦去淚痕:“我們回病房吧,離開太久,小思該擔心了。”

利萬成扶着徐敏瀾,兩人彼此借力向病房走去,“嗯。”

誰也沒有提是否要将辦公室裏和醫生的談話告知利思,多年夫妻,他們二人默契的對此事絕口不談,沒有見到診斷通知書,那麽所有的擔心和害怕、恐懼和不安,只需要他們來承受。

父母在這一刻是一張透明的安全網,網住所有的灰霾,你能看到陰霾密布的烏雲就在你的頭頂,可因為有他們,烏雲始終離你幾毫米,又伸手難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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