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忏悔
忏悔
魏詩婷話裏話外的譏諷意味讓我很不舒服,我略微提高了聲音:“魏小姐,你要是覺得我是來騙周書錢的,你可以打消這個念頭,我有工作,并不是靠着周書的錢活,至于君啓的那套房子,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現在就可以把錢付給你,我保證有零有整,一分錢不欠你的。”
聽了我的話,魏詩婷嗤笑一聲:“你倒是說得冠冕堂皇的。我差那套房子麽?我現在回來就是來分割財産的,周書,你給出個劃分方案,我暫時不想鬧到法庭上。”
話罷,她把目光投向周書。
周書蹲下身,撿起錄音筆,在魏詩婷面前晃了晃:“這裏面有什麽?”
“我和你男朋友的談話。”魏詩婷道,“如果我沒記錯,他應該是叫林簡吧。”
“你和她都說了什麽?”周書看向我,目光很冰冷。
看着他的眼神,我無比煩躁:“你沒有長手嗎?自己打開聽聽就知道了。”
周書明顯沒有預料到我會如此暴躁,頓了頓,打開錄音筆,播放,我和魏詩婷的談話聲從錄音筆中傳了出來。
不用想就知道我和魏詩婷的談話,就是周書婚內出軌的證據。
聽完錄音後,周書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坐到我身邊,擡眸看向魏詩婷,目光裏滿是懷疑:“你在美國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找人嗎?我可不信你願意為我守身如玉。”
魏詩婷嗤笑一聲:“你多大的臉,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覺得臉紅嗎?我在美國連軸轉,又是忙學業又是忙工作的,哪像你這麽閑?你要是覺得偶爾和同事出去喝點酒就算出軌的話,那你的道德感也太強了。”
“有證據麽?”周書問。
“什麽證據,我沒有出軌的證據?”魏詩婷笑了,“我只聽過出軌的證據,可沒有聽過沒出軌的證據,你要是願意,我的手機、電腦,包括我在美國的房子,全都給你查,你查得出一點東西來我就一分錢也不要。”
周書嘆了一口氣:“說個數,怎麽分?”
“三七分。”魏詩婷道。
“不可能。”周書斬釘截鐵地拒絕,“我不可能既養孩子又拿小頭。”
“難不成你要我來帶憶竹?”魏詩婷嗤笑一聲。
看着他倆談論周憶竹的撫養權時,我出了一身冷汗——他們好像談的只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他們的孩子。
周書開始給魏詩婷算這些年他撫養周憶竹的花銷,從他唇齒間吐出的一個個數字冰冷無比,魏詩婷只是靜靜聽着,而我作為旁觀者,突然覺得這對夫妻從某種角度來說,才是絕配。
當我實在聽不下去,想要離開時,周書卻攥住了我的手腕:“去哪?”
“我去看看憶竹。”我皺了皺眉。
“去看他做什麽?現在眼前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完。”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咽了口唾沫,想要掙脫,卻被周書拽了過去,他把我摁在沙發上:“這件事和你也有關系。”
半晌,周書道:“要不是你說了那些話,也不至于到現在這個局面。”
“你是在怪我嗎?當初我說了把錢給你,你不是說不要嗎?”聽到周書話裏的責備,我煩躁起來。
見我和周書快要吵起來,魏詩婷止住了我倆的話頭:“行了。你倆冷靜一會兒,我會在這裏待半個月,這半個月夠我們商量好了。”
話罷,她起身,走到周憶竹的卧室門口,打開門:“憶竹,媽媽要走了哦。”
她話裏的溫柔與離開時的幹脆讓我有些恍惚。
卧室裏的周憶竹估計正在挽留她,但是魏詩婷只是簡單安撫了幾句就提着包走到門口,臨走時,她看向我和周書:“你們也好好想一想,為什麽當初要分手,這會兒又要死要活地在一起。”
啪嗒,門關上了。
周書黑着臉不說話,我也沒有動作,不知過了多久,周書提高了聲音:“周憶竹,出來!”
他語氣裏的憤怒讓我有些心驚,我急忙道:“你做什麽?別把氣撒在周憶竹身上。”
周書沒有管我,見周憶竹沒有反應,他又提高了聲音:“周憶竹!!”
周憶竹推開了門,有些膽怯地走到周書面前。
周書冷着聲音:“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
“什麽?”周憶竹問。
啪嗒一聲,周書擡手一耳光扇在了周憶竹臉上。
周憶竹愣了,半晌,他捂着被打的半邊臉,嗚咽了一陣,卻沒有真正地哭,我急忙起身,把周憶竹拉到我身邊,瞪着周書:“你發什麽瘋?!”
周書一把推開了我,把周憶竹扯到自己面前:“誰準你拿她的東西了?”
“什麽東西?”
“魏詩婷給你的東西!!”
周憶竹很委屈:“她是我媽媽,我為什麽不能拿她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周書又是一巴掌扇在周憶竹臉上:“你再頂嘴!”
我感覺渾身一涼。
這個場景實在太熟悉了。
當年周書父親也是這樣,拽着周書的領子,一巴掌甩在周書臉上,一面讓周書說話,一面又說他頂嘴。
周憶竹愣愣地看着周書,半晌,問:“難道我沒有媽媽麽?”
周書被他的話徹底激怒,一把把周憶竹推開,讓周憶竹跪下,周憶竹不跪,周書走到周憶竹身後,一腳踹在了周憶竹腿彎,周憶竹悶哼一聲,被他踹跪了下去。
周書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這一切都太熟悉了。
多年前,跪下去的不是周憶竹,而是周書。
我突然想,要是我當時再勇敢點,沖到周書和他父親面前,擋住周書父親的責罵,是不是如今一切都會不同。
周憶竹看向我,那雙眼睛和我記憶裏那個少年的眼睛重合。
一樣的噙着淚,一樣的希望有人伸出援手。
我跪倒在周憶竹面前,一把把他拽進了自己的懷裏,恍惚間我甚至覺得,被我擁抱住的不是周憶竹,而是當年的周書。
我輕拍着周憶竹的背,有些嗚咽地讓他不要怕,周書見我們抱在一起,想要将我們分開,我仰起頭,狠狠地瞪着他:“周書,你自己想想,你之前最恨的是什麽?!”
“我懶得想,起開!”周書的憤怒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伸出手,粗暴地想要把我和周憶竹分開,我更加用力地抱緊周憶竹,咬着牙:“你當年和我說過,你以後絕對不會成為你爸那樣的人,現在呢?!你現在做的事情,和他做的事情不是一模一樣嗎?”
周書怔住了。
就好像突然想起了那個夏日的夜晚,他被父親摁着跪下,被他父親一遍一遍踹着肚子。
而一切的起因只是周書洗碗的時候,他用的水稍微多了一點,周書父親罵他,“像豬一樣,什麽都不會”,而周書只是回了一句,“你有多聰明。”
随後,鋪天蓋地的耳光,“白眼狼”、“翅膀硬了”、周書摔碎了碗,被他父親扯着,要他跪下認錯,而周書不肯。
當我聽到他家裏傳來的異樣,敲門詢問發生了什麽時,是周書母親開的門,周書跪在客廳,我的目光越過周書母親與周書的目光相撞。
他在希望我去救他。
可我覺得這是他們家的家事,不該插手。
那時的我轉身離去了。或許如今的惡果就是在那一刻埋下的種子,如果那時的我有勇氣,哪怕只是說想要和周書出去,哪怕只是撒個謊,說有什麽事要和周書商量,或許我就能把周書從泥潭裏拉起。
可是我沒有。
這些年來,周書從受害者變成了施暴者,他扇周憶竹耳光時,和他父親當年簡直一模一樣。
我摟着周憶竹,再也撐不住,将頭靠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嗚咽着。
如果我當年有勇氣像這樣,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我是有罪的,如今的一切,都是在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