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搭個順風車

搭個順風車

這個星期,路芷茗提前和韓之遙約好,周五下班之後,她從法院順路到岚山一趟,接上韓之遙,一起去婚紗店挑婚紗。

整個周五白天,韓之遙心心念念的都是今日事今日畢,絕不能耽擱,因此噼裏啪啦連軸轉,一刻也沒消停,終于趕在五點前把手頭邊不能拖到下周的任務都收尾了。

結果,到了下班之前的半小時,忽然接到一封火燒眉毛的緊急郵件。她粗略地先看了大概,估計再怎麽快,也不可能按照原定的時間準時結束,只得趕緊發了條信息,讓路芷茗先過去。

這家婚紗店很難預約,可千萬別因為她給耽誤了。

緊趕慢趕,終于在八點前勉強搞定了。

韓之遙見周圍沒什麽人了,趕緊給路芷茗打了個電話。

“我這邊才結束,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你那邊不會快要關門了吧?”

“來得及,他們剛剛給我介紹了方案,我才開始看呢,待會兒還要試妝。現在外面下雨,你慢慢來,別着急,這兒十一點才關門呢。有個客人因為下雨取消了,所以這個時段就我們一組,之後的時間都是我的。”

“好,那你慢慢看,等我來哈。”韓之遙一邊講着電話,一邊就急急忙忙地把桌上的東西往包裏裝,一秒都不浪費。就算路芷茗這麽安慰她,但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還是得盡快趕過去。

等電梯的功夫開始喊順風車,周五下班高峰期加上大雨,居然要排二十五分鐘?如果是平時,這個等待時長也正常,但人一着急,就尤其顯得等待漫長。

進了電梯,信號被隔斷,手機的反應也跟着變慢,韓之遙咬着嘴唇糾結起要不要擠地鐵過去,大概可以節約十分鐘。正思考時,電梯門開了,她握着遲遲出不來确認畫面的手機直沖出去,卻不想有人等在門口,毫無防備地将對方撞了個正着兒。

對方被自己撞到,後退了兩步,韓之遙來不及反應就下意識先伸手扶住對方,忙不疊地開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吧?”

“我沒事。”對方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幫她也站穩了,“你躲在電梯裏幹嘛呢?”

韓之遙擡頭,是原斐然。剛想問他這個時間回公司幹嘛,猛地發現他背後的景色甚是熟悉,牆上挂着的招牌提醒着她還在公司門口。她趕緊回到電梯裏,望了一眼數字鍵,沒按樓層,自己真的是忙昏頭了。

原斐然跟了進來,瞄了一眼數字,反應過來她應該是忘了按鈕,順手按了一樓和地下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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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之遙盯着屏幕裏變換跳動的數字,電梯下降很快,但可能是習慣了,失重感微乎其微,也難怪剛才自己沒發現。

“你現在是去找厲端嗎?”

“嗯,你也是?”

“我找小茗。”

“那不是一樣嗎?”

韓之遙在心裏數了三個數,還沒到一樓。

“你能順便捎我一起過去嗎?”

“你上次不是說不坐我車嗎?”

“上次是因為我騎了電瓶車。”

“不會是要幫你運回去吧?”

“早上下雨,我沒騎過來。”本來晚上要坐路芷茗的車,她也沒打算騎。

“行吧。”

“謝謝。”

原斐然快速連按了幾下數字1,鍵盤燈倏然就滅了,電梯直達車庫。

* * *

晚高峰路上很堵,原斐然似乎沒耐心在市區耗着,選擇了內環高架。

雨刷以規律的節奏機械地清掃着前窗,好像左右搖擺的節拍器,又像某種催眠的道具。韓之遙感覺自己再看下去恐怕真的要睡着了,于是轉頭觀察起側邊車窗上雨水因車速而被吹散流淌的痕跡,高架上的視角本就少了幾分壓迫感,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在水霧的暈染下更是多了幾分迷蒙而夢幻的色調。

上一次搭原斐然的車好像也是一個周五的晚上,她被胡主任拉過去跟岚山的客戶吃飯。不知不覺,已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那時候,她還在處理李婉婷的解約案,是代理藝人的棘手律師;如今,她又成了岚山麾下為他所用的一枚棋子。

時間過起來可真快,身份轉變起來也快。

“時間過起來真快。”

“什麽?”韓之遙轉向原斐然,恍惚間不知道是自己不小心把心聲說了出來,還是聽錯了。

“我說,時間過得真快,”原斐然重複了一遍,“我的記憶好像還停留在學校裏,厲端還在追路芷茗,然後突然就說要結婚了。”

“大家都二十七八了,要是按照法律規定,這年齡也算晚婚了。不過,我覺得這個年齡早就不符合實際了,男25周歲勉強不早,女23周歲算什麽?本科剛畢業,有的還得繼續讀研。這個社會啊,對女生還真是既要又要。”韓之遙漸漸憤憤不平起來。

這幾年,催婚的話她聽過太多,幾乎是本能地感到抗拒和厭煩。

“是啊,離高中畢業快十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組織同學聚會之類的。”

“怎麽,你感興趣?”

“不感興趣,反正有交情的也沒斷聯,沒交情的也沒必要去湊那個熱鬧。”

“你上學的時候不是跟大家都玩兒得挺好的嗎?”

“你不也是嗎?彼此彼此。”

“那老師呢?”

“老師可以單獨去探望,沒必要在酒桌上觥籌交錯的,也說不來幾句話。”

“有道理。”

“你平時周末回家嗎?”

“不怎麽回,不過我打算下個月或者元旦期間回一趟。”

“顧老師身體還好吧?應該退休了吧?”原斐然主動問到了顧如霜的情況。

“嗯,還好。還沒退休,還有一兩年,女幹部是55歲退休。”

“哦。”

“你回國之後回去過嗎?”

“沒,爺爺不是已經去世了嘛,就算回海州,也沒什麽可留念的地方了。”

“海州的房子被賣掉了?”

韓之遙以前聽爸爸說過,原叔叔決定回海州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原斐然爺爺身體不好,作為長子,常年在外打拼,事業是立起來了,也是時候該好好盡孝道了。只可惜,他們回去沒幾年,原斐然的爺爺就去世了。再加上後來原斐然去國外上學,夫妻倆沒了什麽牽挂,又回到了事業賽道。但想到

“是,閑置着沒人打理也是麻煩的,就處理掉了。”

“不是還有其他親戚嘛。”

“這裏或許是我的祖籍,但并不是我的故鄉,畢竟我還沒學會說話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在海州的生活,也就高中那三年罷了。回想起來,像一個夢。”

聽到這話,韓之遙的心髒驟然間緊縮了一下。如果可以,她也好希望那三年只是一個夢。這樣,只要睜開眼,就能回歸到她曾經無比平凡的日常裏。

“如果你最近回去,能提前告訴我一聲嗎?”

“幹嘛?”韓之遙警惕地往旁邊偏了偏身體。

“我想去看看韓老師。”

說的是爸爸,韓之遙側過頭瞄了他一眼。他在專心開車,目不斜視。

“你确定嗎?”她問。

“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沒關系,不用勉強。”

沉默片刻後,韓之遙輕聲說道:“不勉強,有學生去看他,他應該會挺高興的。”

“謝謝。”

“你們現在都住在望京?”

“主要是我,我爸媽還是各地跑。”

“你為什麽會想到來望京?國外待着不好嗎?”

“我爸收購了岚山的一部分股權,這邊提供了一個管理崗。我覺得和我背景還挺搭的,正好我爸顧不過來,也有意讓我接手,我就過來了。”原斐然輕描淡寫,仿佛換一個國家、一座城市,開始一份新的工作,于他而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也許,對早就習慣了頻繁變動生活據點的他來說,的确平常。這是韓之遙來到岚山後,兩個人第一次聊到私事。

她對于他在遙遠的國外過着怎樣的大學生活、為何選擇這條職業道路,可謂一無所知。當然,他對她同樣如此。

毫無交集的十年光陰,仿佛兩條山間激越奔騰的溪流,日複一日地沖刷出越來越大的溝壑,最終彙合在一處,卻是來自不同的源頭。

從海州到望京,南江省始終都是韓之遙的主要生活圈。外面的世界再好,終究不及這片她最熟悉也最眷戀的地方。同樣的起點和終點,對原斐然來說,卻是繞了一大圈才回來的。要是他哪天心血來潮,又要去下一個新的地方,她應該也不會有任何驚奇之情。

人生軌跡的分岔,并不是從十年前開始的,而是從起初就注定了。

如今,韓之遙再也不會像學生時代那般,輕易就因實力碾壓而被引爆人類善妒的天性。在逐漸接受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庸的普通人的道路上,她早就和那個曾經争強好勝的少女和解了。

“這次,你打算待多久?一兩年?三五年?”

“看情況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久一點兒。”

“說實話,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到那句臺詞,”韓之遙伸出手掌,轉了轉,“人生易如反掌。”

“但你應該不會羨慕我吧?”

“為什麽不會?我看起來不像?”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燈光透過雨霧落在原斐然臉上,随着錯落的光影,面容時不時隐于暗昧之中。

“這是什麽高級凡爾賽?”還是說牛馬打工人應該知足常樂?

“要說羨慕,其實我也是羨慕過你們的。”

“我們?小鎮做題家嗎?”韓之遙自嘲道。雖然海州不小,自己的成長環境也不艱苦,甚至還生在教師家庭,但學習的苦,她一點兒都沒少吃。

到了路口,原斐然腳下多踩了些剎車,順着前方的指示牌下了高架,沿下坡而去。

“不是你,是你、小茗、還有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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