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莫奈的黃昏
莫奈的黃昏
約定的時間是半小時，羅檢掐着點兒，十分守時地于五點零五分結束了這次見面。
“我今天只是從形式上大致地審查了一下資料，之後細查的時候如果有什麽問題或者有需要補充的資料，我會再聯系你的。”
“沒問題，謝謝您。”韓之遙知道今天應該是問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你們那個節目一共有幾期啊？”羅檢問。
“啊？”韓之遙沒反應過來。
“一共有八期。”旁邊的原斐然替她回答了。
“我們以後還可能會拍攝司法相關的電視劇，所以也是想先通過這個方式進行一下基本的學習。”
“那你們年輕人要好好加油啊。”羅檢笑着說。
出了檢察院大樓，韓之遙尋思着可以從這邊直接回家，就是趕上下班高峰期，估計市區堵得厲害。
原斐然見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回頭問她：“怎麽了？”
“我就從這兒回去，明天見。”
“我送你。”
“這裏離我家有點兒遠，現在路上又堵，來回得花不少時間，不用了。”
“你晚上有什麽安排嗎？”
“沒有，我一般周一不安排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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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我們在附近吃個飯吧，你不餓嗎？”
“餓是餓，但不差這麽會兒。”今天她可是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早就饑腸辘辘了。
“那就別客氣了，我請，算補償你的工傷。你之前不是說想喝酒嗎？要不要喝點兒？”
“我得去小茗那兒接狗。”周末她回海州，照例是姨姨小茗幫她照顧圓圓的。
昨晚她從路芷茗家樓下路過時，路芷茗正好帶圓圓出去洗澡了，說是要還給她一個毛茸茸。
她沒接到狗，又不方便讓同車的原斐然等，就在路芷茗那兒又多放了一天，說今天下班了再去接。
“小茗還沒下班吧？你現在過去，她家也沒人。吃了晚飯過去，不是正好嗎？從這兒過去她家還更順路呢。”
是這樣沒錯，原斐然總有本事把她的借口一項一項擊破。
肚子抗議似的咕嚕了兩聲，行吧，直接出賣了主人。
“你會做飯嗎？要不在你家随便吃點兒什麽吧。”
“你想在我家吃？”
“我剛剛出來都沒化妝，現在沒心思去什麽高級的地方。”
“言下之意，是我家太不高級麽？”原斐然說着就笑了。
“那你順便帶我參觀一下有多高級呗。”
“你想吃什麽？”
“随便，什麽快吃什麽吧。要是你家有泡面，也成，我不挑。”
再次回到原斐然家，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撸狗了。
但是黑豆和芸豆對韓之遙的熱情如同退潮的海水，一下子就降了半截。
它們懶懶地搖了搖尾巴，在她伸手要去抓的時候靈活地避開了。
“我看看冰箱裏有什麽，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可以随便轉轉，自便吧。”原斐然說。
“不用我幫忙嗎？”
“不用，我盡快。”
“你家有零食嗎？我想先吃一些。”
“水果可以嗎？有桃子。”
“冬天還有桃子？”
“冬桃。”
“可以。”
原斐然進廚房後，韓之遙一邊啃着脆脆的冬桃，一邊踱到了陽臺上。
粗略打量了一眼，看起來至少有她兩個家那麽大。驟然，她有點兒理解為什麽媽媽要說自己的地方是鴿子窩了。
陽臺上擺滿了各種綠色盆栽，她對植物沒什麽研究，大多都不認識，除了常見的多肉、蘭花、茶花等等。
繼續往裏走，連着有幾個小水缸似的巨大花盆，裏面的雜草蓬蓬地溢出了花盆，顯得十分随意。
韓之遙彎腰細看，卻發現是沒有開花的滿天星。若不是自己喜歡的花，她絕對認不出這一盆雜草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還沒到開花的時節呢。”原斐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韓之遙立即直起了腰，“你不是在做飯嗎？”
“我來掐點兒小蔥和香菜。”
“你怎麽會在陽臺上種這些呢？”韓之遙實在想象不出他會在陽臺上種小蔥。
原斐然向她身側伸出手，連着幾聲清脆的呱唧，手裏就多了幾根青綠的蔥葉。
“這是我們家阿姨給的種子，說是很容易打理。我覺得挺有意思，就丢到了盆裏，沒想到還真的長出來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些園藝的愛好了？”
“都是些初級難度的，先試試看。狗子們喜歡來嗅嗅聞聞，陽臺上也多點兒生氣。”
“這房子租下來一個月得多少錢？”韓之遙不禁好奇起來。
“不是租的，是買的。”
韓之遙瞪大了眼，“你這麽快就有購房資格了？社保繳滿一年了嗎？”
“我走的青年創優投資項目，可以直接落戶。”
“哦，那你當我沒說。不過，你是真打算在望京長住了？”
“你不是也長住下嘛。”
“我都在望京待這麽多年了，離家又近。你這才回來多久？這麽草率就定了？你現在真的是錢多得沒處花呀。”
知道他家豪，現在更具象化了。
自己光是為了落戶，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吭哧吭哧開始提前籌劃了，學歷值幾分，工作單位值幾分，有沒有能加分的資格證書……
“你希望我趕緊走嗎？”
“不是，我希望你什麽呀？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是啊，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原斐然笑着從另外一個盆裏又撅了兩把香菜，就轉身回了屋子裏。
韓之遙獨自留在陽臺，眺望着西邊的天空。輕盈的粉、明媚的橙、透亮的紫、清新的藍，在廣闊的視野裏一層層流淌開來，鋪排成了旖旎的晚霞，令她不禁聯想到了莫奈的黃昏。
第一次看莫奈的畫展，還是在高一寒假。
＊ ＊ ＊
那年，望京美術館從世界各地美術館和私人收藏家那兒租借了印象派大師莫奈的各個時期的代表作品，開展了為期三個月的畫展。
畫展剛開始的時候，幾乎天天爆滿，韓之遙就沒想着去湊那個熱鬧。
等到期末考試結束，才想起來畫展還有一兩周就要收官，于是趕着末班車買好了門票，作為給自己期末考試的獎勵。
結果考分出來後，物理成績并不理想，自以為是的獎勵就這樣變成了慰問。
但最令她意想不到的還是，出發前一天晚上，她打電話給路芷茗确認第二天的出發時間，才發現路芷茗這家夥竟然已經在馬爾代夫的海上開始度假了。
“天哪，”路芷茗在電話那頭發出一聲驚叫，“對不起，我忘了！！！我爸改簽了機票，說提前一周出發，省得撞上出游大部隊。你等我回來再一起去行嗎？”
“這周是最後一周，等你下周回來就結束了。”
“啊？那怎麽辦？讓其他人陪你去？下次我肯定不會忘，等我回去請你吃東西，好不好？”
“算了，那我再問問其他有沒有人要去吧。”
“我把我的電子票發給你。”
很快，路芷茗就把電子票二維碼發了過來，還有一個約等同票價湊了個整數的紅包。
韓之遙沒打開，才過了一分鐘，路芷若就又發來了信息，【快收！不然我良心不安［哭］】
雖然郁悶，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臨時問了兩個朋友，一個回老家過年去了，還有一個在上滑雪課。
本來一個人去也沒什麽，但計劃忽然被打亂了，氣得她晚飯只喝了兩碗綠豆湯，菜是一樣沒碰。
顧如霜立馬就看出了端倪，問她怎麽回事兒。
“媽，你明天有空嗎？”
“幹嘛？”
“你陪我去美術館吧？”
“你不是和小茗約了一起的嗎？怎麽又拉上我了？我不行，我明天和你爸要去幫你爺爺奶奶他們買年貨。”
“就非得明天不可嗎？”
“我們要去人家農莊，再晚都排不上隊了。你就自己去呗，什麽時候這麽粘起我來了。”
“爸！”韓之遙打算再磨一磨。
“要不你明天跟我們一起去你爺爺奶奶那兒吧，等過了年，我們再一起去。”
“明天有特別活動，可以親手制作莫奈小蛋糕。”她原本就是為了等這場特別活動，才特意挑了明天。
“什麽蛋糕？你又不會烘焙。”顧如霜不知道這個項目有多火爆。
“你問問斐然呗？斐然，你有興趣嗎？”韓興遠颔首，看向了飯桌上吃飯吃得正歡的原斐然。
原斐然嘴裏包着一大塊糖醋鲈魚，吃得正香，就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好呀。”
“好什麽好？”韓之遙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大家在說什麽。
“我陪你去。”
韓之遙眯了眯眼，懷疑他是想蹭飯蹭得更加理所當然。
盡管回了海州，但原斐然父母好像比從前更忙。以前只要專心事業，現在還加上了一項照顧老人。工作重心往回轉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三天兩頭還是有出差，原斐然也更像留守兒了。
趁着寒假休息，韓興遠和原野聊到打算在家給韓之遙補補課。原野一聽，就問韓興遠能不能帶上原斐然一起，老好人韓興遠爽快地就應下來了。
韓之遙不同意，哪兒有給年級第一補課的道理？這不是變相威脅她的地位嘛。
“你和人家的差距，談不上威脅不威脅吧。”韓興遠一句話就把她怼得啞口無言，這是幫她開小竈一學期之後收效甚微得出的結論。
他和顧如霜的望女成鳳不同，有，但更現實。從韓之遙第一學期的成績曲線來看，他心裏已經有數了。到了競争激烈的高中，這孩子初中積累下來的優勢已經耗損得差不多了，今後能保持中上就不錯了，但不用再強求年級頂尖了。
“你往好的方向想想，多跟人家學學方法。”他又接着說。
補就補吧，但韓之遙沒想到原斐然是拎着行李箱上門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