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歸心似箭
第29章 歸心似箭
初一晚上,顧慶之陪皇帝看了煙火。
這東西需得天黑透才能放,而且他雖能在大明門上頭看,不與人群擠在一起,但是他又不住宮裏,回去那路是擠得滿滿當當,顧慶之等到快二更才下了大明門。
第二日一早,自然就比平日起的晚些。
剛洗漱完,全公公就來了,一臉的喜氣洋洋,這笑容,縱然是喜歡過年,也有點太高興了。
顧慶之挑眉,“太上皇處理戴權了?”
“你是會猜的。”全公公也不賣關子了,“太上皇幾乎睡了一天,到下午才起來的,起來就找了戴權大罵,又收了他出宮的腰牌,還叫人去東南西北四個門的守衛軍處傳了消息,以後誰敢放戴權出宮,太上皇要誅他九族。”
顧慶之驚訝的看了全公公一眼,道:“我仿佛記得……皇城守衛軍裏,很多勳貴和皇親國戚。”
“所以說太上皇氣狠了,公主兒子就在守衛軍裏,別說九族了,跟太上皇都沒出五服。”
“戴權這次是真栽了。”顧慶之嘆道,“而且太上皇都六十九了,就算戴權能小心謹慎再服侍幾年……得,該陪着一起下葬了。”
“正是。樹倒猢狲散,這兩日不少戴權的手下來我這兒搭話,人人都能看明白這一點,戴權的心氣兒也散了,更是管不住手下。”
瞧見往日不可一世的大明宮內相倒得如此之快,全公公很是感慨,唏噓了好幾聲。
顧慶之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全公公也得小心謹慎才是,引以為戒才是。”
全公公驚訝的看他一眼,眼神裏似有感激,忽得又沖着顧慶之鞠了一躬,“戴權倒了,宮裏所有人都祝我高升,只有你叫我小心,誰人能深交,今日才算知道。”
“公公客氣了,公公也沒把我當旁人。”
全公公就又說了一個消息,“宮裏兩千多太監,陛下覺得太多了,宮裏就這麽多活兒,人閑了就要生事——”
顧慶之對這一點是深有感觸,道:“榮國府就是如此,他們家的銜玉公子,身邊伺候人的不下四十。整個榮國府光男丁就有快四百,這麽算下來,榮國府的下人怕是有一千三四了。”
“王府都沒他們家人多,更別說還有田莊和鋪子。”全公公罵道:“這麽多下人,看着排場是大了,可哪兒能管得過來呢,只要有一個偷雞摸狗的沒發現,剩下人有學有樣,後頭就徹底管不住了。”
兩人說了兩句榮國府,又轉回正題。
“陛下的意思,這兩年宮裏就不進太監了,多的人要放去皇陵。宮裏的太監人數要縮減到一千五。”
“陛下仁慈。”顧慶之嘆了一句,他跟全公公關系很好,身邊又有衛公公,對太監能做什麽,還是挺了解的,當下便問,“織造府、瓷器廠、礦場還有軍中都不放?”
這說的不是産貢品的地方,就是皇家名下的産業,太監去監軍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全公公搖頭,“陛下覺得太監斂財太過,尤其是軍中,仗着自己的皇帝身邊人,指手畫腳耀武揚威,以後每地兒就放一兩個太監,還要輪換,再加上錦衣衛就夠了。以後就是能上秘奏,但是不能幹涉地方政務。”
顧慶之又勸了一句,“陛下明顯不喜歡太監生事,公公一定謹慎行事。”
“是啊……所以我把誰來找我,誰送了什麽,誰又說了什麽隐秘,全告訴皇帝了。太監的根就在宮裏,就在皇帝身邊,我得牢牢記住這一點。我打算再勸皇帝放些宮女出去,橫豎也用不了這麽多。”
“不如把賈女史也放出去。”顧慶之立即就出了個主意,“留在宮裏也礙皇後的眼。趁着還年輕,早點出去,畢竟是國公之女,哪兒能真叫她在宮裏待一輩子呢。”
全公公笑了兩聲,“去年我還聽陛下說話,實在不行他就把太上皇跟太後塞進他後宮的這些探子們全收了,正好還能從這些人家裏斂一筆財。”
原來是這樣……顧慶之猶豫道:“是打算省親?然後賣他們土石木材還有絲綢等物?”
全公公笑着點頭,又道:“不過如今戴權倒了,皇帝又打算縮減內侍,與其同這些人糾纏,還不如好好處理朝政。”
“這還真是個好消息。有這樣的皇帝,是大家的福氣。”
榮國府不這麽覺得。
“自打新帝登基,太上皇去大明宮頤養天年,咱們同宮裏是越來越疏遠了。”
賈母吃了安神的藥,昏昏沉沉睡了三天,如今總算是清醒了,忙又叫了賈家幾口男丁來議事。
“是啊……”賈赦也道:“太上皇在位時,我還進過幾次宮,如今這位是從來不宣我。”
賈母瞥了他一眼,心想雖然是自己兒子,但他過于自不量力了,她眉頭微皺道:“新帝也不是全然不體恤老臣的。”她示意賈政,又道:“你弟弟的官職,也從主事升到了員外郎。”
賈赦嗤笑一聲,“正六品到從五品,正五才能上朝。”
賈母瞪他,“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說這些又有什麽意思。”
賈赦不說話了,賈珍接了上來,道:“新帝的确是看我們不順眼,像四王八公,原先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到新帝這裏竟然一點體面也沒有,除了當初北靜王是太祖皇帝堂叔,王位是世襲罔替的,剩下的三王八公再傳兩代就要沒了,新帝竟是一點恩典也無。我聽說就連北靜郡王的王位,新帝也不想給了。新帝如此苛待老臣,又有誰敢替他效力?”
賈政猶豫道:“北靜郡王性情謙和,又知書達理,無人不誇的,新帝為何連他也容不下?”
屋裏還有賈琏,不過他輩分小,索性一邊聽着,一句話不說。
眼見話題就要偏,賈母一邊暗罵這些人不争氣,只知道抱怨,完全想不出主意來,一邊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我是這個意思,咱們就只在戴公公那裏有些體面了,如今還是要加緊聯系才是,琏兒——”
賈琏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道:“老祖宗有何吩咐?”
“你去賬上支五千兩銀子,送去戴公公外宅,就說……我想想,原該初一就送年禮的,只是想着宮裏忙,您又是大總管,脫不開身的,這才拖到了現在,還請公公莫要怪罪。等他收了銀子,再問問那車夫的事兒,請戴公公中間幫忙說和,就說賈府下人無眼,我們給那公公賠罪。”
賈琏點頭應了,賈珍道:“既是給戴公公送禮,也是為了賈家,我們寧府也不好置身事外的。這樣,我們出一半,一會兒就差人送來。”
賈母點頭笑道:“正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的。”
賈府完全沒有消息來源,等于是抹黑瞎琢磨,等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沒什麽可說的了。當下賈母就叫衆人散了,又吩咐賈琏小心謹慎,仔細觀察等等。
賈琏回到自己屋裏,剛過完年,家裏又出了這等事情,完全沒人有心思慶祝的,王熙鳳難得不忙,也在家裏休息。
賈琏一掀簾子,就聽見裏頭王熙鳳一邊打哈欠,一邊道:“真是奇了怪了,往常忙得二更才能睡,每天倒是精神,如今不忙了還能等天亮再起,這哈欠反倒打個沒完。”
“你就是個忙碌命。”
平兒沖賈琏福了福身子,又跟王熙鳳道:“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麽,撿兩樣二爺愛吃的叫她們做。”
“去吧。”王熙鳳揮揮手,又問賈琏,“老太太說什麽了?”
“別提了。”賈琏往椅子上一靠,拿了茶杯來,剛撇了兩下茶葉,又不耐煩把茶杯放在桌上,有點發洩的意思,咣當一聲還挺響。
“原想臨出遠門前能叫我安生歇息兩日,又叫我去裝孫子了。”
這一聽就是要去找戴公公,王熙鳳便道:“橫豎有銀子能拿,二爺忍忍吧。”
賈琏道:“能拿幾個銀子?老太太一共就給五千兩。出了這等事,我也不敢多留,最多也就是留一千兩。還要送林妹妹去揚州,這一路花錢的地方多了。”
王熙鳳道:“出門老太太也是必定要給銀子的,況且去了揚州,林姑父也得給,萬一……那二爺幫着變賣家産,得的就更多了。”
這算是安慰到了賈琏心上,賈琏笑了兩聲,過來摸摸王熙鳳的臉,道:“我給你留兩個人,旁的無所謂,你幫着盯好那幾個賺錢的鋪子。”
王熙鳳點頭應了,“二爺放心,您還不知道我了?”
賈琏淺笑,随即又有點愁,“咱們家裏的下人,一個比一個貪,偏生老祖宗還要我們寬待他們,你那好姑媽又吃齋念佛的,生怕下人受苦,可就苦了我們。”
“都是裝的。”王熙鳳冷笑,“王家人我還不知道了?再說老太太,林家送來那個人怎麽不見她寬待?紅燕、黃嬷嬷,還有小廚房的廚娘,怎麽不見她寬待?全都是裝的!”
賈琏嘆了一聲,道:“說正經的,我這一路過去,光路上來回就得快三個月,萬一林姑父真的死了,辦喪事,再扶靈回蘇州,還得變賣林家家産,萬一林姑父多撐些時日,我回來怕是得明年了。”
這麽一算,王熙鳳也有點擔心,她眉毛一豎眼睛一瞪,道:“你一個人在外頭,又是去江南,你得小心點,別什麽不幹不淨的都往屋裏拉!”
賈琏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得把家裏看好了,那些鋪子不能出大問題,別叫人插手進去,不能等我回來,被人頂替了。”
王熙鳳毫不在意,她把頭一揚,“你也太看得起你們家賈家人了,誰能替你?大老爺整日只知飲酒作樂,就是老祖宗想叫他去管,他都沒那個心思,他受不了那個苦!”
“二老爺就更不行了。”王熙鳳手一攤,“他可是朝廷命官,他每月休沐,都是帶着清客作詩,別說管鋪子了,他都不跟同僚出去應酬。”
“再下來就是寶玉了。”王熙鳳嘲笑道:“他雖說年紀也不小了,可他那個性子……你信不信,林妹妹走了以後,他每日必定是長籲短嘆,別說讀書了,他八成是茶飯不思。再說了,他連自己屋裏的丫鬟都認不全,還指望他管鋪子,指屁吹燈!”
“你倒是會說。”賈琏笑道:“我也就是囑咐你幾句,我這兩日跟他們都說了,他們在我這裏還有幾分臉面,若是鬧得大了,叫榮國府換了人來管,可就沒這麽舒服了。”
王熙鳳還要說什麽,外頭平兒道:“二爺,東府來人了,說給你送東西。”
賈琏站起身來,笑道:“送銀子的到了。”
過完年天氣一直都是晴的,尤其是下午,暖得人皮襖子都穿不住了,林黛玉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走了。
不過她不打算帶紫鵑的消息,也漸漸傳開了。
這天下午,賈寶玉跟她一起去三春屋裏玩,賈母趁機就叫了紫鵑過來。
“你是不是哪裏伺候的不好了?姑娘怎麽不帶你去?”
紫鵑把林黛玉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賈母神色果然好了許多,聲音裏也帶了笑,“我不如她思慮周全,既然這樣,你好好替你們姑娘看着屋子。鴛鴦,吩咐下頭給她做兩身新衣服。”
賈母打量打量她,又道:“正好開春了,做一身粉的再一身淺綠色。”
鴛鴦說了聲好,紫鵑又道謝,賈母笑道:“早年在我屋裏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出衆,辦事也妥帖,不然不會把你給了黛玉。你雖然是個丫鬟,人卻聰明伶俐,家裏還有什麽人?都在哪裏當差?”
紫鵑一一說了,賈母這才讓鴛鴦把她帶走了。
快到申時,王夫人帶着這一群姑娘少爺們一起來賈母屋裏吃飯,才到門口,就跟喜氣洋洋的黃嬷嬷打了個照面。
“太太好、寶二爺好、二姑娘好、三姑娘好、四姑娘好、林姑娘好。”黃嬷嬷一一行過禮,王夫人笑道:“煩勞嬷嬷記挂,我一切都好。”
賈寶玉就又問了一句,“瞧您高興的樣子,可是有什麽喜事兒?”
黃嬷嬷笑道:“老太太想叫我回去金陵老家看房子。說是那邊人手不足,老一輩的人年紀大了管不了事兒了,得再派信任的人回去,又說我伺候她這許多年,勞苦功高,不如回去老家也享享福。”
看房子是個大大的好差事加肥缺兒,上頭沒有主子,錢也不少賺,膽子小的敢把房子租出去,膽子大的連家具帶房産能直接給賣了。
“那先給嬷嬷道聲喜,什麽時候走?”
黃嬷嬷道:“老太太叫跟着林姑娘的船一起走,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那感情好。”賈寶玉又道:“有您看着妹妹,我也不用擔心了。你路上辛苦,我先道聲謝。”
說罷,他還拱手鞠了一躬。
黃嬷嬷高興的跟什麽似的,“當不得當不得!折煞老奴了。”
王夫人便把賈寶玉拉住,笑道:“我們先去你屋裏,叫黃嬷嬷跟老祖宗辭別。”
黃嬷嬷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先走,便道:“您先請。”
王夫人等人進了賈寶玉的屋子,林黛玉借口回去換身衣服往自己屋裏去了。
沒了人,黃嬷嬷嘆道:“原先就聽說林姑娘刁鑽刻薄,瞧不起我們這些下人,以前我還不信,如今一看竟是真的。老太太叫我護送她回揚州,她不說謝謝也就罷了,連句話也沒有。林家送來那人也不怎麽樣,還說在林家學了規矩。這就是林家的規矩?”
黃嬷嬷呸了一聲,“親爹都快死了,也不知道積積陰德,牛氣個什麽勁兒。”
黃嬷嬷扭頭往賈母屋裏去了,臉上又堆滿了笑容。
林黛玉回到自己屋裏,只有雪雁在,“紫鵑呢?”
雪雁道:“老太太說她辛苦,又見她身上衣裳舊了,叫鴛鴦姐姐陪着她去做衣裳了。”
林黛玉坐下,歸期将近,她如今是做什麽都覺得着急,又擔心父親的病,恨不得一天就飛回去,就是有人陪着,也覺得煩,更是不想跟人說話。
雪雁拿了手爐過來,又換了熱茶,道:“我聽說老太太屋子後頭要新修個大花廳,連小廚房也要改,修在花廳後頭,以後就只管老太太的飯,等咱們回來,估計就大變樣了。”
“那幾個廚娘呢?”林黛玉垂下眼簾,輕聲問道:“她們還回來嗎?”
雪雁頓了一下,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回來做什麽呢?她們做飯也一直沒出什麽錯兒,味道也好。不過老太太說了,她們這幾年也辛苦,叫她們趁這幾個月好好歇歇。”
林黛玉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紅燕、黃嬷嬷,還有小廚房的廚娘們,顧慶之……如今真的在皇宮裏嗎?
顧慶之還真的在皇宮裏。
有了禦前行走的牌子,他什麽時候來都行。
今天來就是特地感謝皇帝的,明天就是他的冠禮,後天就正式當官了。
顧慶之給皇帝行禮,再次道謝,鋪墊了這麽久,皇帝看他也笑眯眯的,道:“你來的正好,全福仁有東西要給你。”
立在一邊的全公公拿了個小木匣子給他。
顧慶之打開一看,裏頭是銀票,飛快一數總共八百兩。
“這是賀禮不成?”
皇帝笑了一聲,全公公搖頭道:“是賈府送來的。送去戴權外宅的。”
戴權倒了之後,全公公特意去警告過,不許把消息傳到宮外,當然消息靈通的人肯定已經知道了。
之後全公公跟尹恩立派人去那宅子假扮下人,想看看戴權手究竟伸得有多長,私下裏又有多少關系。
“他們這是想通過戴權打聽消息?”顧慶之問道。
全公公點頭,“送來了四千兩銀子,六成給了陛下的金庫,我跟尹恩立要派人手,一人拿一成,剩下兩成給你。”
等全公公說完,皇帝笑道:“賈家是你招惹來的,銀子給你兩成,別的關系送來的銀子,你就沒份了。”
“這已經很可以了。”顧慶之笑道:“我倒是很喜歡金庫這個名字,比內庫好多了。皇帝穿明黃,那自然是要跟金庫才相配。什麽私庫,內庫,這些名字總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橫豎都是藏錢的,不如金庫來得直白。”
皇帝笑了,“我也聽全公公說過兩次,你性子倒是坦蕩蕩的,倒是挺招人喜歡的。”
顧慶之笑了兩聲,又有太監端茶點進來。
皇帝囑咐道:“一會兒回去好好洗漱,明天客人雖然多,不過有忠順王在……”皇帝猶豫了一下,“王府長史官是個妥帖人,出不了問題的。”
可見忠順王不靠譜的名聲深入人心了。
顧慶之幫他分辨了一句,“我跟王爺相處極好,況且做事都是下頭人,王爺不會出問題的。”
等陪皇帝吃了飯,顧慶之回到了黎王府,收拾收拾,就又往忠順王府去了。
在黎王府舉行冠禮是不可能的,畢竟是潛龍府邸,新房子也還沒修整好,所以只能挪到忠順王府了。
一到王府,忠順王就忙忙叨叨先催他去洗漱,出來又換了明日冠禮的禮服,流程也走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催促道:“趕緊去休息,明日定要精精神神的行冠禮。”
長史官陪着顧慶之一起往東院的客房去,又給顧慶之解釋道:“當日世子的冠禮,那會兒太上皇很是嫌棄王爺,都沒讓王爺插手,這是王爺第一次主持冠禮。”
第二日一早,到了欽天監擇的吉時,冠禮正式開始了。
流程都是差不多的,不過是地位高的冠禮就繁瑣,器具多是金銀或玉,地位低的就簡單辦,用的器物也有木頭的。
三次加冠之後,顧慶之從社會意義上正式成年了。
他給跟觀禮的賓客敬酒,忠順王倒是一直都很靠譜,道:“三杯足矣,你們也不許多說,他還得進宮拜謝皇帝。”
顧慶之雖然進宮,不過賓客一直都很熱鬧。
尤其是欽天監的監正張大人,他捋着精心保養的胡須,道:“兩年了,到叫我好等。”
周圍人笑話他道:“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怎麽就兩年了。”
張大人眼睛一瞪,“至安五年到至安六年,怎麽就不是兩年?”
這一日忙到天黑,顧慶之才終于有了點空閑,松了頭發,換了寬松的家居衣服,他坐在書桌前,給林如海寫信了。
他如今是正經欽天監的人了,林如海當日的設想,也算是實現了。
顧慶之面帶微笑,先列了個草稿。他這字跟林如海比,完全是拿不出手,所以得先有個稿子,才好專注的寫字。
第一,他終于當了欽天監的監正了。
顧慶之一邊想一邊笑,也不知道林大人會不會覺得他是騙子。
第二,賈府不是個東西。
第三,林姑娘過得不太好,我想帶她出來逛逛。
尤其是第三條,他跟林姑娘非親非故的,得有人家父親同意,才好帶人出來,不然總是對人名聲有礙的。
一封信寫了兩天,到了正月十四才算完成。
顧慶之叫了衛公公來問,“我想把信寄給揚州的巡鹽禦史林大人,該怎麽辦?”
衛公公道:“若是走朝廷快馬加鞭的專送,換馬不換人,最多三天。”
顧慶之忙搖頭,這條他知道,一封信送過去,馬得死好幾匹,人也得去半條命。
“好你個衛德惠,消遣我不是?”
衛公公笑道,“有三條路子。第一就是走錦衣衛送信的路子,第二叫太監送,還跟着朝廷送公文的船一起走,都是十天到半個月能送到。”
顧慶之便把信給了他,道:“那你看誰家的船先走,就叫誰家送去。”
衛公公接了信去辦事兒,賈琏手上也拿着一封信,道:“明日就要走了,老太太親自給林姑父寫的信。”
信封封了口,不僅用了漿糊,上頭還有火漆蓋了印章。
“老太太防咱們跟防賊似的。”王熙鳳扒了釵下來,“這有何難?用熱毛巾捂一捂,保管沒有痕跡。”
“不用。”賈琏直接就把信撕開了,“我管着榮國府庶務,拿個榮國府的信封有什麽難得?印信也是我随便用的,更何況這次去——”
賈琏一邊說一邊看,只是沒說兩句就頓住了,臉上輕松的笑容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麽了,叫我看看。”王熙鳳就想去搶信。
賈琏一擋,“你又看不懂。”他煩躁地說,“老 太太真是打的好算盤。她說二房嫡長孫賈蘭身子不好,而且還沒滿六歲也不好說,若是将來賈蘭長成了,二房有人繼嗣,就叫寶玉入贅林家,又說如果賈蘭死了,那寶玉就是兼祧,可以娶兩個夫人,但林姑娘一定是先娶的那個。”
王熙鳳罵道:“平日就覺得蘭哥兒可憐,沒人搭理的,我那好姑媽不喜歡他,老太太有什麽也想不起來他。沒想老太太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她也不怕犯忌諱!”
“還沒完呢。”賈琏冷笑,“還有咱們呢。”
賈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真話,“老太太是這麽說我的。”
他越想越生氣,一字一頓道:“長房嫡子有隐疾,成親七年,只有正妻生了一女,其餘妾室一無所出,若是他将來無子,老太太跟林如海保證,繼承榮國府的一定是林姑娘的血脈。”
賈琏氣得臉都紅了,王熙鳳一邊偷瞄信,一邊安慰道:“二爺也別太放在心上,老太太不這麽說,如何叫林姑父把林妹妹放心交到她手上?又如何能騙到林家的財産?林家只是沒什麽人,又不是沒宗族,林姑父官場上也有同年也有座師的,不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林妹妹到不了榮國府。”
賈琏哼了一聲,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我再去支兩千兩銀子,順便把信封和印信拿來。”
王熙鳳接過信,一頁頁對齊折好。
賈家人人都以為她不識字,殊不知是當初她大伯跟她父親定下的計策,如今看來效果挺好。
她怎麽可能不識字?她知道王家所有的關系,連朝政也有所涉及,她不識字?
賈家也真敢信。
王熙鳳把信折好就放在一邊,心想什麽時候要尋個機會再回王家一趟,把消息傳給大伯父,順便再打聽打聽宮裏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賈琏上回說雖然沒見到戴公公的人,不過銀子送了過去,過了兩天也的确有消息,說是找不到人,可能是宮裏的小太監捉弄人玩。
賈家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們雖然信了,不過王熙鳳不信,她總覺得這裏頭還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