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麥家有女力氣大(1)

劉媒婆晃着臃腫的身軀,腳步沉重的往前疾走,好不容易走到一處老沙果樹的陰影下,她停下腳步長吐口氣,擡起頭眯眼看了看斜挂東山的日頭

“什麽鬼天氣熱壞人,真真累死我老婆子了”她咧開一口黃板牙罵罵咧咧地道,“要不是為了顧家那十兩銀子,何苦這般拼命喲!”

手上的絲絹胡亂抹了把臉,汗水與脂粉全混在一起,一張臉盤兒紅一塊、白一塊,頰邊落下的幾縷頭發汗濕成了一條條黑影,看上去好不駭人

晉省西南一帶夏季向來不熱,到了秋季更是寒涼,但今年卻很反常,連續幾個月的大太陽由夏季延續到秋季,鳥雀的鳴叫聲都少了,田裏的麥子奄奄一息,倒是沙果長得還不錯,結實累累

劉媒婆口幹舌燥,順手摘下樹上尚未完全轉紅的沙果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入喉那酸汁又讓她呸了幾聲,氣得将沙果扔在地上“這要命的路底村啊!從鎮子上過來就得一個時辰,走得我老婆子腿都快斷了,現在連個果子都這樣難吃”

她抿了抿嘴,想找個村人問問路,恰巧轉頭看到一旁溪流經過的草棚下,幾個婦女正在洗衣,遂也顧不得日曬,邁開腳步吭哧吭哧地邊喘邊走過去

“唉唉,你們是路底村人吧?”劉媒婆又抹了把臉,站在原地狠喘一陣後,才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麥家在哪裏?就是家裏賣酒,有個閨女兒叫麥芽的那家”

“麥芽啊?”棚子裏一個大嬸指着不遠處的一戶青磚瓦房“那戶就是麥家,村裏有大半不是窯洞就是土胚屋,蓋得那樣好的房子不多,很好認的”

另一名上了年紀的婆婆來不及擰幹手上的衣服,只是先往木盆一扔,便好奇地問道:“找麥芽做什麽呢?”

路底村位于平陽府鄉寧縣大垛鎮轄內,是鎮上前往鄉寧縣城的必經之處,不時會有官兵經過,村中因此夜不閉戶,犬不夜吠,無聊得很,所以只要有點新鮮事,村民們都是興致勃勃

劉媒婆那有些賊兮兮的小眼一轉“找麥家的閨女還能有什麽事?提親呗!”

“麥芽要嫁人啦?怎沒聽麥家人說過?”

“鎮上那顧家的秀才看上了麥芽,這不就央婆子我來提親了?你們路底村啊,要辦喜事羅!”劉媒婆說得笑吟吟,頗為自己的機智得意

一般媒婆來商談婚事,尤其是在連相看都沒有的階段,不太會大張旗鼓的挑明雙方是誰,否則事後若是沒成,不僅雙方臉上難看,對女方的聲譽更是致命的打擊

但這麥家聽說是個油鹽不進的,顧家先前已暗示過結親一事,但麥家卻不知為何婉拒了,這次會找上劉媒婆,便是看上她說親少有不成的本事

劉媒婆靈機一動,把顏麥兩家結親的事宣揚出來,那叫麥芽的閨女若還要名聲,這樁婚事麥家豈能不應?

果然,不明就裏的村民一聽都很是驚喜

“麥芽要嫁秀才啦,還是嫁到鎮子上!這顧家是什麽人家,居然還特地找了媒婆來村子裏……”

“麥芽的弟弟麥莛可是十裏八鄉最年輕的秀才,麥家家底也厚,嫁個鎮上的秀才又怎麽了?咱們麥芽可不算高攀”

“麥芽今年也十六了,要不是麥家舍不得,早該嫁了……我得快些把衣服拿回家晾了,還來得及去麥家說聲恭喜!”

瞧這群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樁婚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劉媒婆笑得合不攏嘴“各位嬸兒先悠着點,也得讓我去把這事說成了,你們再來賀喜也不遲啊”

這事兒該是成了大半了,想到顧家那十兩銀子,劉媒婆難掩喜意,頂着烈陽再次往麥家的方向行去

麥家在大路邊有個酒坊,靠着祖傳釀酒秘方賣與附近居民及往來商旅酒水,生意很是不錯,再加上也有幾十畝田租的收入,讓麥家蓋起了大房子,還能供大兒子麥莛讀書

今日酒坊恰好休息,麥父麥母也樂得在家躲懶一天,偏偏就這麽巧,遇到了不懷好意的劉媒婆

麥家的院門只要有人在,一向是不關的,屋內麥父正在試喝三年陳釀的高粱酒,此酒以大麥青豆作麴,兼之村中井水清冽,釀出來的酒清澈馥郁,甜味綿長,很受歡迎

劉媒婆一踏入院子,還沒見到人就先高聲吆喝了一聲,“報喜咧!”

驟然聽到這尖銳的聲音,麥父不由得手一抖,大好的酒水就這麽灑在地上

一旁原也準備品酒的麥母更是吓得跳了起來,一會兒又慶幸自己還沒拿起杯子,“怎麽回事?大白天的吓人呢!”

不過對方喊的好像是報喜,麥父麥母倒也沒有板着張臉,只是一前一後想到院裏看清楚,劉媒婆卻已經自個兒踏進正廳了

迎面便看到一個頂着大花臉、穿着俗豔的婦人,麥父有些懵“你是哪位?”

“大喜啊,大喜!”劉媒婆劈頭就是一陣莫名其妙的賀喜,聽得麥家父母一頭霧水

“喜從何來?”麥父愣愣地問

“唉呀,有大官人讓我劉媒婆來向你們家閨女麥芽提親,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劉媒婆越說越大聲,像是怕後頭跟着的村民聽不見似的

麥父麥母一聽,臉色不由奇怪起來,眼中還帶着絲絲怒氣他們連誰來提親都不知道,這劉媒婆就大聲嚷嚷出來,他們家麥芽名聲還要不要了?

麥母不由僵着臉,“不知道是哪家兒郎?這位……劉大娘不如進門說?”

這一路劉媒婆也真是累得慌,便也不推托,大搖大擺的進到了麥家,一坐了下來,不客氣地自己倒了方才麥父品嘗的酒喝了起來

那可是要賣錢的好酒……瞧那劉媒婆喝酒像喝水一樣,麥母一陣心疼,連忙抱起酒壇,打哈哈道:“這酒還不成呢!用來待客真是怠慢了,我讓麥芽替劉大娘泡壺茶來”

說完便急急忙忙的把酒抱走,看得劉媒婆一陣皺眉

這酒水明明還不錯,麥家這麽小氣怎麽成?這樁婚事她還想兩邊拿好處呢!

她咂巴了下嘴,一邊回味着美味的酒水,一邊說道:“這回我是替鎮子上的顧景崇顧秀才來向你們家麥芽提親的顧家你們該知道,人口簡單,就顧秀才和他的父母,所以嫁過去不會有兄弟妯娌的問題,日後家産也都是顧秀才的人家顧秀才樣貌出色又有功名,想着要不這兩個月就過了禮,年底之前成親……”

麥父麥母越聽眉間的溝壑越深,這劉媒婆說得一副大事底定的樣子,但麥家在大路旁賣酒消息也靈通,那顧秀才年齡逼近而立,比麥芽大了十來歲不說,中了秀才後幾年也沒見他考上舉人,最重要的是顧秀才本人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着實不符合麥家對女婿的要求

不過麥家拒絕顧家親事的真正原因其實在麥芽這方,只是不好說啊……

“不瞞你說,顧秀才家有意與我家麥芽結親一事,先前他們已派人來透露過”麥母說得很委婉,“不過顧秀才我們實在高攀不起,所以才拒絕了”

“顧家可不嫌棄你們一家泥腿子”劉媒婆的笑容有些收斂,變得皮笑肉不笑的

“不不不,當真是高攀不起”這回說話的是麥父,“顧秀才以後是要做大官的人,他的妻子定然是要能撐起家門、與人交際的,小女心性純真不經事,官夫人那是萬萬做不來的,我們只想讓她嫁個平頭百姓,有點兒家産,小門小戶事情也少,那就行了”

這話倒沒怎麽說謊,麥父的确不想将麥芽嫁入太複雜的人家

“這話怎麽說的,你們麥家不也有個十四歲就考中的小秀才嗎?”在劉媒婆聽來,那些都是麥家推托的借口,所以她也有些不耐煩了“你們家麥芽要與顧秀才結親的事,村子裏的人可是都知道了,你這會兒不應,難看的可是你閨女”

麥家夫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麥父也不想再與劉媒婆周旋了,這老女人就不是個好東西

“村裏人都與我麥家交好,待我出去解釋一番,他們會理解的我還是老話一句,高攀不起,而且我這麽說可是為了顧秀才好,他與我家麥芽實非良配”

“我說你這人怎麽這般不識相?真以為你們麥家的閨女有多好?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顧家雖非大富,在鎮子上也是有些影響力的……”劉媒婆罵得口沫橫飛,什麽污言穢語都出來了

廳外站着的麥莛看得義憤填膺,手握拳頭就準備進去大罵一場,突然一只手由後頭搭住了他的肩,他整個人瞬間像被大山鎮壓,已經邁出去的腳怎麽也無法前進

麥莛回頭一看,果然是他那傻乎乎的姊姊麥芽

麥芽有着一張圓臉,大眼翹鼻,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梨渦,十分甜美可人皮膚原就白皙的她今日穿着一襲鵝黃色的棉衫,更凸顯了她嬌軟輕女敕的氣質,看上去就是個好欺負的,讓麥莛心都堵了起來

“大弟,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麥芽另一只手還端着茶,偷偷的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是屋子裏那老婆子說什麽惹着你了?”

麥莛神情複雜的望着她,那劉媒婆滿口髒話,又破壞姊姊的名聲,叫他如何說得出口?

“那老虔婆,就是……總之她不是個好人!”

“你說他不是個好人,那她肯定是個壞人,大弟你放心,大姊替你教訓她,包管她屁滾尿流的”麥芽香腮都鼓了起來,一個轉身便要去替弟弟出氣

“你等等,別沖動……”麥莛壓低了聲音,卻是攔不住她

麥芽就是個直脾氣,雖然她乍看之下像只小女乃狗一樣毫無威脅性,連生氣都讓人覺得可愛,說話也是軟軟糯糯的,但真惹火她,那破壞力可不是蓋的

麥莛急得跳腳,只能看着姊姊的背影急急交代道:“那是媒婆啊!不管你想幹啥,別讓她發現是你幹的——”

此時麥芽已将麥莛抛在腦後,只是朝後頭的弟弟随便揮了揮手

因着性子直,她也沒勉強自己笑,走到廳中時已是面無表情,只是在劉媒婆身邊默默的奉上了一杯茶,順手将茶托有些用力地放在了茶幾上,然後輕輕的踢了劉媒婆所坐的椅子一腳

劉媒婆的注意力此時全被麥芽吸引了,這閨女稱不上絕色,卻是嬌女敕清新,看上去很舒服,皮膚又白眼睛又大,要是能笑一下必然更出色,無怪乎吸引了顧秀才那等眼高于頂的人

瞄了幾眼之後心裏有數,劉媒婆便将眼神放回麥家父母身上,繼續大放厥詞,“總之呢,外頭村民都在等着看呢,要是你們執迷不悟,我只要回鎮子上多說幾句……啧啧,你們麥芽以後要嫁到鎮上是作夢羅……”

“你這哪是來相談婚事,根本是脅迫!”對方這般無恥,麥父索性也撕破臉“總之這門婚事我們麥家不應,你滾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劉媒婆冷笑“我今日非等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不可,難道你們還能将我打出去?告訴你,你們要敢碰我老婆子一下,我絕對和你們沒完——”

這句話的尾音還沒完,就見劉媒婆身體突然一歪,坐着的椅子不知怎麽嘩的一聲垮了,她那肥胖的身軀往地上重重一摔,發出巨大的聲響,還揚起了一片灰塵

麥父麥母傻眼了,完全不明白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哎喲,摔死我這把老骨頭了……你們家這什麽破椅子……”

“說不定是大娘你太胖了”立在她身後的麥芽天真地冒出了話“這椅子我們家的人坐了那麽多年,也沒出什麽事啊”

“還不快來扶我!”劉媒婆完全爬不起來

麥芽無辜地道:“我不敢,你說碰你一下你就要和我們沒完”

劉媒婆氣壞了,好不容易一手按着旁邊的茶幾就要起身理論,想不到這麽一個重按,那茶幾也垮了下去,劉媒婆又一次摔在地上,這回可是正面着地,那聲響讓麥家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連兩次這麽跌也太蹊跷,麥父眼尖地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托,不由想到了什麽,狐疑地望向自家女兒

麥芽倒是理直氣壯“她讓大弟很生氣”

所以你就替他出氣?麥父麥母望向劉媒婆的目光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然而這個時候,劉媒婆猛地一個躍起,悶着頭往外沖去,邊沖還邊叫道:“打人啦!麥家打人啦!”

日頭漸漸移到天中,大路上一輛牛車由大垛鎮的方向來,經過了麥家的酒坊後,彎進了路底村

牛車上坐着一名中年婦人,衣着打扮幹淨整齊,車上全是糧米鹽糖等物,還有一些箱櫃,車轅上坐着一名年輕壯漢,皮膚黝黑,全身肌肉贲起

那婦人生得頗為美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她打量了一番路底村的風景,笑咪咪地道:“元修啊,這路底村景色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村民好不好相處”

“落籍時我見過村長,态度頗為和善,師娘無須擔憂”年輕壯漢生得算是俊朗,但臉上線條頗為冷峻,說話都不帶笑容,反而有股狠勁“至于其他村民,他們不敢惹我”

被稱為師娘的婦人見元修冷酷的模樣,沒好氣地道:“你這孩子就是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才會二十來歲了還娶不到妻子……你不能笑一個嗎?至少也別讓人怕你”

元修沉默了一下,方道:“我怕笑起來他們更怕”

說完他還咧了下嘴角,可以想見他已極力想表現得溫和,但這般面相一勾起唇角,妥妥的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模樣

趙大娘哭笑不得,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他了

牛車慢慢駛入村中,經過了老沙果樹,随即聽到不遠處一陣吵嚷

“打人啦!麥家打人啦!”劉媒婆狠狽地由麥家奔出,一見到站在門口的村民門,立刻在門口又哭又叫、倒地撒潑起來

一名大嬸看得不解“你這婆子,不是說替鎮上的顧秀才來向麥芽提親嗎?怎麽又喊起麥家打人了?”

劉媒婆瞧自己引起注意了,便哭得更大聲,“我老婆子千裏迢迢從鎮子上來,要給這麥家閨女說個好親,結果麥家不但嫌棄人家顧秀才,最後居然還打人了!”

“麥家可是做生意的,一向與人為善,哪裏像你說的那般壞”村民們畢竟認識麥家較久,對劉媒婆的話并不相信

劉媒婆連忙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果然上面是一片片的紅痕“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被打得渾身是傷,要不是老婆子我跑得快,說不定都要被打死啦!”

這一幕被牛車上的元修與趙大娘看得真切,趙大娘不由幽幽一嘆

“這媒婆在婚事尚未議定前就把說親的對象嚷嚷出來,肯定不懷好意”她雖只聽得一鱗半爪,卻大概能猜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那身傷痕,不是人打的”元修只是淡淡地道

“咦?那不是栽贓嗎?遇到這樣的媒婆真是背了運了,該不會那媒婆用這種方式,想強說女方嫁與那啥秀才吧?”趙大娘皺起眉,“元修,咱們要不要幫幫忙……”

“初來乍到,閑事莫管”元修冷眼看着這一切,并沒有出手的打算

趙大娘微微搖了搖頭,這孩子自從他的師父趙義死去後,原就淡然的性子變得更加冷漠,她知道這是保護自己的表現,卻也實在太過了,這世上并非每個人都是壞人

她的目光又落向了那混亂之處,此時屋內的麥父麥母終于追了出來,聽到劉媒婆颠倒是非,不禁氣得倒仰

麥父怒道:“明明是你這老虔婆太胖,坐壞我家椅子,還按倒我家茶幾,自己弄得一身傷,現在倒來誣賴我們打人!”

麥母也氣得渾身發抖“你一出我家門便要死要活的,究竟想幹什麽?”

“我還能幹什麽?我老婆子辛辛苦苦來提親,卻被你們打成這個樣子,待我回去就讓顧秀才替我寫狀紙告到衙門,說你們麥家謀財害命!”劉媒婆這話毫無道理,但衙門兩字一出,的确震懾了這群純樸的村民

這年頭鄉裏鄉親要有什麽摩擦,通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衙門對大夥兒來說就是個神聖又恐怖的地方,不管有沒有犯罪,彷佛一走進去就會被打板子殺頭似的,縣太爺那更是天皇老子般的存在,所以衆人皆是敬而遠之

瞧麥家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劉媒婆得意了,“不過如果你們願意将麥芽嫁進顧家,說不定顧秀才會看在麥芽的分上放你們一馬,我老婆子也就不告了”

這會兒不僅麥家父母,連村民們都聽懂了這是逼婚啊!

元修與趙大娘的牛車緩慢的經過了吵鬧的衆人,他冷冷往麥家一瞥,原本很快便想收回目光,卻在轉眼時不意見到窗邊立着的一個倩影

那女孩兒面容嬌女敕清秀,無辜的大眼水光盈盈,紅唇緊抿着,像是受盡了全天下的委屈般,令人忍不住想憐惜她

元修覺得心頭被什麽擊中了,銳利的眼神頓了頓,彎身由牛車上的布袋裏拾起一枚紅棗,順手便往劉媒婆彈去

下一瞬,劉媒婆突然覺得左後膝一陣劇痛,不能克制的一個歪身就往旁邊栽去,她身邊恰好是個小泥塘,衆人只聽得啪的一聲,劉媒婆直接摔成了只滾泥豬

原本還議論紛紛的衆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劉媒婆在泥裏掙紮

劉媒婆呸呸呸地吐掉了滿嘴發出草腥味的泥,仰頭看到自己的糗樣被村民看個正着,不由惱羞成怒,頓時又鬧了起來“殺人啦!這一定是麥家主使的,你們路底村的村民聯合麥家要殺人啦!”

路底村的村民雖善良卻不蠢,莫名其妙被栽了個殺人名頭,誰也不可能認,劉媒婆以為第一次能吓住村民,第二次也可以,實在是打錯算盤了

“你這老虔婆說什麽呢?明明是你自己跌進去的,根本沒人碰到你!”

“我明白了,你就是用這一招來恐吓麥家的吧?什麽麥家打人,根本是你胡謅的!”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替麥家作證,你這老虔婆就是來訛詐騙婚的!你要上衙門就去,咱們路底村和你杠上了!”

村民們一人一句說得劉媒婆又羞又臊,之後她如何屁滾尿流的離開路底村,元修并不在意,只是在牛車徹底經過麥家之前又往那窗口看了一眼,伊人已不在,徒留一室陽光

其他人或許沒發現元修出手,但坐在牛車上的趙大娘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打趣道:“你不是說閑事莫管?”

元修身體僵了一下,随後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們蓋的新房就到了,離這麥家只有幾步遠,敦親睦鄰也是應當,那老婆子一直吵着,師娘也心煩”

說着,他索性直接轉移話題,指向了不遠的一處房舍“這村子雖多是窯洞和土胚屋,不過我們是住磚瓦房,還帶個小院子,就和這麥家一樣,師娘不怕會住不慣”

敦親睦鄰還能敦到鄰居不知道,這小子理由找得還真牽強

趙大娘笑了笑,舒展了子,意有所指地道:“看來這村子不僅風景好,姑娘也長得好啊……”

劉媒婆是個混不吝的,麥家也不想和她結怨,在她灰溜溜離村之前,還是塞給她一兩銀子,順便又重申了一次麥芽不會與顧家結親

小秀才麥莛對此很是不悅,要不是父母交代他不許出去,他肯定出來将那老虔婆罵個狗血淋頭

那顧景崇會寫狀紙告衙門,難道他就不會?他的文采可是比那屢試不第的家夥好得太多了!

劉媒婆走得狼狽,麥莛遠遠跟在後頭,親眼确認那老虔婆的确離開了路底村後,才踏着沉重的腳步回家,內心哀悼着自家姊姊不平順的婚姻路

明明姊姊長得好,嬌女敕卻不柔弱,笑起來甜蜜蜜的,就是一個男人會喜歡的模樣,兼之她擁有一手好廚藝,路底村的人由老至少沒少吃她做的東西再者她女紅也還不錯,做出來的繡品在鎮上的繡坊能賣出不錯的價錢,性格說起來也是溫和軟綿,只要不欺負到她身邊的人就行,偏偏在他眼中什麽都好的姊姊就是有那麽一點點點的小缺點,致使家中不敢輕易将她嫁了

年紀輕輕的麥莛如大人一般嘆了口氣,慢慢的走回屋子裏

一入正廳,劉媒婆造成的混亂已經收拾好了,擡眼便看到自家父母又将那壇高粱搬了出來,兩人正舉杯慶祝着劉媒婆铩羽而歸,麥莛看了心裏堵得慌,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姊姊少根筋,父母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覺得自己為了這群不靠譜的家人愁得都要少年白頭了,要知道那劉媒婆雖是走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在鎮上亂說,破壞姊姊的名聲呢!

麥莛無言地走到廳中坐下,麥父麥母這才注意到大兒子由外頭進來

麥父笑呵呵地問道:“莛兒可要喝些?外頭天熱,這高粱在井裏涼了一陣,喝了正好”

他可沒這麽好的酒量,能把高粱當水喝

麥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我喝茶便成”

他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幾口解去暑熱,又語重心長地道:“爹、娘,這次來的媒婆雖不好,總不能以後來一個咱們就趕走一個,大姊的婚事到底要怎麽辦?”

提到麥芽的婚事,麥父麥母也沒喝酒的興致了,齊齊放下酒杯

麥父先是凝重地道:“總之那顧秀才決計不能嫁,先不說顧家好不好或那顧秀才人品如何,就咱們麥芽那情況,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那不是害人嗎?”

麥母嘆了一聲,面露為難“是啊,咱們和那劉媒婆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不讓麥芽嫁過去實是為了那顧秀才好,咱們麥芽睡個覺都可能折斷他的手,這真是……不敢想啊!”

“難道就因為大姊天生神力,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嗎?”

麥莛此話一出,廳中陷入一陣沉默

麥芽無庸置疑是個甜姐兒,但從小就顯露了驚人的力氣,三歲時就能舉起家中驢子才推得動的石磨;五歲好奇的模了下鎮上老爺家門口的石獅,小手直接将那石獅腳下踩的石球給掰下來玩……

她一直到過了十歲才慢慢學會控制自己的力氣,平時生活正常無虞,甚至在家中搬酒壇子的時候比任何人都管用,只不過仍是有疏忽的時候,折斷鐵鍬或推倒院牆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使來求親者幾乎踏破門檻,麥家還是不敢輕易應了

“至少,咱們麥芽以後的夫婿得夠壯,最好還會武功,能夠禁得起幾次的……呃,打擊”麥母說得含蓄

“是啊”麥父也慨嘆起來“瞧瞧來說親的那都是些文弱之人,別說麥芽了,就是我都能一手撂倒,顧秀才在那群人之中算是條件不錯的了,只是那骨瘦如柴的樣子,看上去就替他擔心”

麥莛不屑一顧地道:“那顧家我知道,雖是住在鎮子上,因着顧秀才的功名也有點臉面,但家境也就一般,估計他們大半也是看上了我們家底不錯,大姊的嫁妝肯定不差再者我還是個廪生,顧秀才若還想再進一步,少不了要找人讨教,若他成了我姊夫,難道我還能不管他?

“要是更進一步的人是我,說不得他以後還得借我的勢,所以說就算不是為了顧秀才的生命安全考慮,那顧家也嫁不得,只是這回我們沒應了顧家,看那劉媒婆的态度,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麥莛雖然想得多,但他的推測可不是無的放矢,那顧景崇的父親由混混起家,認識的人三教九流,也暗中做過不少肮髒事,顧家若要對他們家來陰的,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麥母聽完他們父子的分析,不由哭喪着臉“我可憐的麥芽啊!萬一這顧家想對她做些什麽,那該怎麽辦?”

麥莛差點沒翻記白眼“娘,你覺得大姊會怕那個?”

麥母的話頓時哽在喉頭也是,好像更該怕的是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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