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想法
張春華有些緊張,擱下了菜幹,到了門口,又聽到敲門聲響了幾下才開的門。
她把門開了一條縫,就看到了外頭一張臉,屋裏的燈光映在那張臉上,是一張堅毅的中年男人的臉。
張春華心裏一緊,低聲說:“你……這麽晚……你來做什麽?”
外頭站着的正是陸正平,他頓了頓,抿了抿唇,壓低嗓子說:“我想跟你談談。”
張春華趕緊回頭看屋裏,女兒已經不在堂屋裏,可能進卧室去了,兒子也在自己房裏做作業,暫時不會出來。
盡管這樣,她依舊是又心虛又慌張。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不行嗎?”張春華急促的說。
“白天更難說話。”陸正平皺着眉頭,為難的說。
張春華想了想,也是,白天村民多人來人往,說話更容易引起非議。她閃身出了院子門,帶上了大門,看看周圍沒人,先轉到了角落裏,陸正平也跟着過來了。
人家兩次幫她,但是兩次都連累人家落得不好的名聲,這叫張春華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光線昏暗的角落裏,張春華擡頭看了陸正平一眼,慚愧的說:“他陸大叔,我對不起你,讓你受牽連了。”
陸正平沉默着。
“那些人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那些人都胡說八道的,只要咱們站得直坐的正,誰的話都不怕,都傷不着咱們。”她說這話很是違心,這只是安慰陸正平的話而已,其實最在乎別人的話最受傷的到底還是張春華自己。
陸正平看着她,握了握手,喉頭上下滑動了幾下,終于開口了:“你還想再婚嗎?”
這話一出,聽在張春華耳朵裏如同石破天驚,她驚愕的擡眼看着他,驚呆了。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又聽到陸正平說:“要是你還想再婚,考慮一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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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華幾乎石化,腿下一軟,往後靠在了牆壁上。
“春華……”陸正平上前了一步,張春華慌張的擺手,“你別過來,別過來……”
陸正平站住了,嘆了一聲:“其實,現在縣城裏再婚的人也不是沒有。咱們倆……”
張春華扶着牆,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她回過神來,聽到他說“咱們倆”三個字,急忙阻止:“別這麽說,你是你,我是我,沒有關系的!”
陸正平正視着她:“怎麽會沒有關系?村裏人都說的那麽難聽了,怎麽可能沒有關系?何況……”
張春華渾身一哆嗦:“何況什麽?”
他頓了頓,低了頭,似乎要掩飾什麽,低聲說:“我對你,不是沒有心思的。”
張春華驀地睜大雙瞳,愣愣的望着他。她守寡這些年,除了一對兒女,日子過得跟死水一樣。她從來沒想過她這寂寥的人生裏還能起波瀾。
哪個女人甘願寂寞過一生?哪個女人不願意有男人來疼愛?誰願意一輩子頂着寡婦的頭銜被人指指點點?
張春華突然眼睛一酸,流出了眼淚。
“你……你何苦……我是寡婦……”她弱弱的說。
陸正平有些激動,聲音微微提高了:“寡婦就不是女人了?寡婦就不要人照顧了?每次看到你受苦,我就……我就心裏難受……”
張春華錯愕的看向陸正平,她萬萬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這話,聽着讓她感動,卻也很難過。
她了解陸正平的為人,他是個好人,話不多,但是熱心腸。這是她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個人會為她難過,說不感動是假的。
淚水流的更洶湧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這些話,以後都別說了。我要進去了。”
她就是感動,也不敢做什麽。流言蜚語已經夠厲害了,她已經撞了一次牆,不想再撞一次牆,她還有兩個兒女。
她踉跄的站直了,強打着精神從他身邊走過。陸正平伸出手想拽住她的袖子,可是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你總得告訴我一句,你的心思……”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蒼涼,很悲哀。
張春華聽着難受,哽咽着,“我……我的心思已經不重要了……”
她使盡全身的力氣才鑽進了自己的院子,飛快關上了木門,門上了栓的時候,她背靠着木門,雙腿發軟,緩緩的坐在地上。
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她心裏很難受。明明自己已經一把年紀了,她也沒想過,她會因為一個男人的話這麽難受。
她哭了一會,突然聽到一聲:“媽!”
張春華錯愕的擡頭,看到了女兒秦雪的一張臉,登時驚呆了。
“阿雪!”
女兒的雙眼明亮,仿佛洞悉一切一樣。
張春華被她這麽灼灼有力的目光看得垂下了頭,仿佛自己羞愧的心思無所遁形。
“我都聽到了。”秦雪說。
張春華驀地身子震動,慌張的伸出雙手:“阿雪,你聽我解釋,我沒有……不是像村子人說的那樣,我沒有……”
她慌得不可遏制,生怕在兒女的眼裏她是一個髒女人,是一個恬不知恥的媽媽。
秦雪搖頭:“媽,你別解釋了,我都明白。”
張春華更慌了,“真的不是那樣的……”
秦雪露出一抹微笑,蹲在她母親的跟前,伸手抹去了母親眼角的淚痕:“媽,你別哭,你要是再婚,我也高興。”
張春華驚呆了,雖然女兒以前也開玩笑似的提過,她沒有想到她說的是真的。
“你胡說什麽?你媽我是寡婦!”張春華懊惱的說。
“寡婦怎麽了?寡婦不是人?”秦雪氣憤的說,“婚姻法裏有規定寡婦不能嫁人嗎?就是因為是寡婦,才更應該嫁人啊!每個女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媽,是每個女人!這不是在舊社會,新社會每個人都應該有人權的!”
張春華一怔,想不到這些話是從女兒的嘴裏說出來的。新社會,舊社會?她突然有些了悟,村民們的議論好像來自舊社會一樣,而女兒和陸正平的想法好像才是新社會的。
她猶豫了,躊躇了,一邊是可怕的輿論,另一邊是她對幸福的渴望。
她一向軟弱,面對這樣艱難的抉擇,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秦雪想探探母親的口風,就問:“你對陸大叔到底是什麽感覺?”
張春華光聽這個問題就覺得羞愧,搖了搖頭沒作聲。
“好,我來問,您來答,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秦雪狡猾的說。
張春華無奈,只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