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瞬明

第2章 瞬明

然後他看見人群開始向兩側分散,讓出了一條道,只見一個青年推着摩托車走出來,嘴上叼着煙,含糊不清地在用手機打電話。

看來那人是個富二代,邱歸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部手機,要知道這時候普通家庭都還在用笨重的座機。

“邱歸。”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攤位前冷不防地站了一個人,邱歸的神思一下子就回籠了。“好巧啊,安少……定明。”安定明冷着一張臉,手裏也捏着一部手機,邱歸不禁在心裏暗道這人既然見了自己就一副被欠了錢的模樣,又為什麽要來跟自己打招呼?

“這是你家的攤子?”“不是,我只是來打工的。”安定明沒有再向他追問,反倒是先前那個青年叼着煙朝這邊走過來,濃烈的煙味把邱歸嗆得一咳嗽。

“定明,走吧,哥送你回去。”青年穿着一身運動服,語氣閑适地像是個剛贏了一場球賽的隊員,某種意義上現實也和這差不離。

安定明沒搭理他,看着店主罵罵咧咧地沖過來,臉上被人揍了好幾拳,高高腫起一塊,讓人看着觸目驚心。他戾氣極重的步伐在看到青年的那一刻停了下來,同時止住了罵聲。

邱歸看得心裏“咯噔”一下,再也無法若無其事地幹站着,向安定明投去一個驚愕的眼神。“哥,他被你的人誤傷了。”安平晦眯着眼打量了下店主,然後從皮包裏抽出了幾張紅票子,“對不住啊,手底下兄弟不懂事。”語氣敷衍,這面子明顯是沖着安定明給的。

安定明熟練地跳上摩托車,看着依舊驚愕的邱歸,他輕聲說了句:“走了。”

摩托車疾馳而去的刺耳鳴叫刮過耳際,邱歸看着數着錢立馬笑出來的店主,心裏感慨是段奇遇的同時又不禁浮想聯翩,不愧是安少爺啊。今天才算是見到了他的身家背景的一角,只是不知道那句“走了”是對誰說的。

那天過後,兩人在學校裏依舊鮮有交集,安定明似乎也并不在意那天的事給他留下了何種印象,只是邱歸變得更加謹小慎微,一舉一動都充分诠釋了底層人民的卑微。

平日裏邱歸看到試圖挑釁安定明的李然等人,眼角直抽,都在心裏給他們默默點蠟。邱歸也下意識回避與安定明的接觸,兩個人确實不是一個圈子裏的,而且他認為安定明應該也非常不待見自己這種姿态,至少這樣自己還能安生過日子。

他倒是過了好一陣的平靜生活,李然他們暫時也沒想起邱歸的存在,幾個老大不小的男生東歪西拐地站在辦公室外面,校長在那對着他們唾沫橫飛。這學校亂是一回事,但溜出校去黑網吧公開被抓就是另一回事了。

校長本來和藹虛僞的笑紋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橫肉,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像是和人拼酒上了臉。

雖然不太會有人去找安定明的茬,但剛開始的時候李然的确帶頭挑了不少事,連帶着後來和安定明小摩擦不斷。說來也巧,這次一群人逃課上網正好被安平晦撞見了,身為“社會好公民”當然要讓失足少年迷途知返,所以“請”人把他們送回了學校。

邱歸得知後并沒有多少幸災樂禍的情緒,打從心裏覺得他們可悲,歸根結底還是本性如此,後來又想想平日裏的自己也在被迫迎合他們,便将這點感慨抛諸腦後了。他是沒有資格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只是沒料到,這群人吃了教訓,心裏還窩藏着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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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邱歸任勞任怨地扛着一整箱礦泉水,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秋日裏難得的烈陽噴湧而下,令人恍惚感覺到了仲夏的溫度。

“四眼烏龜!這兒呢!人都要被你渴死了!”喊話的依舊是那群男生,他們穿着背心球衣,在烈陽底下打籃球。真是一群大猩猩,邱歸暗想,手腳上的動作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李然率先走過來,還順手丢給他一串鑰匙——雖然李然占着體育委員的名頭,器材室卻扔給了邱歸管理。“你翻我包了?!”“翻你包咋了?我本來就是體委,用下鑰匙而已,你以為我惦記你包裏那幾個臭錢?”

邱歸忍下心中憤懑,勉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腳底下卻風風火火地趕回教室。

這天正值周五,大多數學生都已收拾好東西回家了,當他沖回教室時,人都已經走光了。邱歸也沒覺得奇怪,本來最後一節課就是體育,一個個的自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只是他看到後座安定明的位置上,還保留着上節課的模樣,書本都沒來得及收拾一下。這個偶然的發現讓他不得不産生了懷疑,他又從樓上張望操場上打籃球的那群人,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

“诶,李哥,你看到安定明了嗎?”邱歸左右張望,佯裝尋找之态。“你找他幹嘛?他欠你錢了?”李然不耐煩地招手敷衍他,表情上卻又有幾分神氣,後面還有幾個男的在起哄,這一切更加坐實了邱歸的猜測。

閑事莫管哪,他強忍着轉過身就離開的念頭,用一貫讨好的語氣說道:“這不是他哥來接他嗎?教室裏就我沒走,他哥非要我把他帶過去。”他看見這群半吊子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心裏松了口氣。

李然勉強維持住面上的淡定,“他呀,剛才去器材室還球了,不知道這麽晚了,器材室那大爺鎖門沒有。”李然故作氣定神閑,看出邱歸應該猜出了個中端倪,又警告性地狠狠剜了他一眼,以示讓他封口。

邱歸的手心微微沁出汗來,暗嘆開弓沒有回頭箭。“謝謝李哥提醒,主要是他哥太難搞了,不然,我也不想多跑這一趟。”餘下的人也沒了打球的興致,紛紛打道回府,邱歸看着他們離去,目光冰冷,又懲罰性地揪住自己的虎口。

他這會兒子再沒了剛才雲淡風輕的氣度,疾步往器材室走去,趁着喘息的空擋,他已經開始想象安定明這少爺會被修理得多慘,說不定明天他那混社會的哥哥就把這群人一鍋端了。

器材室坐落在一幢舊教學樓旁邊,上面爬滿了赭土色的爬山虎,樓外的水泥表層早已坑坑窪窪,顯露出內裏斑駁的紅磚。

器材室是由原先的自行車棚改造的,空間不大,生鏽的銅鎖正歪着臉看向他。邱歸急忙摸出鑰匙,“吱呀”一聲後,鐵門被他打開了,裏面靜悄悄的,還因為臨近傍晚,光線也昏暗下來。

他拐過牆角,走進內間,只見布滿灰塵的木架倒塌下來,上面的球拍散落了一地,安定明靠在角落裏,衣服上滿是灰塵沾染的污漬,額角還在微微滲血,聞聲後眼神恍惚地望向邱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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