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直意

第9章 直意

一頓飯下來,安定明的存在感極低,而邱歸習慣了和安平晦這類大哥式的人物打交道,談吐也盡投其所好,很快便從初時的放不開轉變為後來的如魚得水。

只是他總覺得剛才那一腳把安定明踩成了個悶葫蘆,一開始同往的那種輕快心情在不知不覺間蕩然無存。

他看見安定明在前面走路帶風,也不甚注意腳下,心想這人又耍什麽小性子呢,于是快步上前攔住對方的去路,“少爺,你就不怕一會兒把我丢了?”

“你這不是跟上來了嗎?”得,這人不知道從何處起的那股子逆勁兒還沒下去。

“那我給您賠個不是?”邱歸試探性地發問,安定明不自在地掃了他一眼。“我沒想到你這麽記仇。”這位少爺,我也沒想到,彼此彼此。

見邱歸臉上的表情異常精彩,安定明繼續道:“你好像和我哥挺合得來的。”話是這麽說,語氣裏也沒帶多少責怪。

邱歸知道他心裏一直以來的疙瘩,雖然上次兩人算是說開了,但自己對他的态度也談不上多熱忱,對方一定是覺得自己被區別對待了。

思及此,邱歸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何苦在這些事上費這麽多功夫呢。“你哥肯對我和善那也是因為你,退一萬步說,你覺得我今天是沖着你哥來的?”瞧瞧,棒子一下沒敲,這都給了多少個甜棗了。

安定明聞言露出難以言喻的神色,“你竟然覺得是因為這個……算了,或許也有這個原因。”他低頭踢着地上的石子,自己的感情在面對邱歸時總是一種直白的笨拙,或許是因為邱歸一向的行事風格像風一樣讓人無法觸及內裏。

安定明又擡頭瞥了他一眼,從抱臂而立的動作中看出了邱歸的緊繃,這種感覺讓他的不快消弭不少。

“你不用在我哥面前……那樣,他是真心想謝謝你,”安定明停頓了一下,耳廓飛上兩點薄紅,“而我,也是真心把你當朋友。”

邱歸猛地把臉埋進掌心,然後重重吐出一口氣,失笑道:“你怎麽這麽直白啊?”他知道這時候應該見好就收,給安定明留點面子,可免不得最後還是想再皮一下:“那我是不是該自作多情一下?”

可安定明的神情早已恢複正常,只是淡淡道:“你果然很記仇。”“少爺,再不走,我的自行車要被鎖在車庫裏了。”

安定明站在鐵門外,一只腳踩在盲道旁的石墩上,看着邱歸的背影漸漸融進趨滅的殘陽。他的步履輕慢,像對這裏每一寸風物都充滿缱绻,給人一種不願離去的錯覺。

邱歸在最後一盞路燈亮起之際回到了磚樓,空氣中還殘留着菜羹的餘味,他的腳步聲在靜默的樓道中顯得格外清晰,卻又混入了另一陣急促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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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還沒摸到門扉,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阿歸,你去了哪兒?”邱歸回身與她對視,邱敏在深秋的夜晚裏只穿了件單衣,眼角的淋漓彰顯着她的狼狽,妝容依稀可辨。

這一次,她沒有興師問罪,沒有歇斯底裏,只是語氣平淡地向他詢問,一如當年。邱歸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從她身上掃過,帶上了一絲隐忍的溫情,“我去給人看攤子了,姑姑。”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着進了門,彼此都沒有傾吐白日之事。不到四十歲的女人風韻猶存,邱歸不知道是哪個交往對象寒了她的心,讓她呈現出這般平靜的悲傷。每當這個時候,邱歸才會想起記憶中她的模樣。

第二天,邱歸在自己的布包裏翻到了裝着生活費的信封,女人在裏面多放了些零頭。房門依舊緊閉着,按常理來說不到午後是絕對不會打開的。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唯恐打擾女人難得的清眠。

“喂,起來了,人都走光了。”邱歸這話說得毫無擾人清眠的罪惡感,安定明身上好像裝了個發條,上課時還能強撐着精神聽,下了課便往往睡死過去——在他耳邊喊一句“安王八”都醒不過來的那種不省人事。

甚至于在他醒來後都會有一長段空白期,但邱歸此時并沒有逗弄一個糊塗蛋的興致,安定明就這樣被他半推半就地弄去了食堂。等到他神魂終于歸位,邱歸已經捧着那碗夾雜着谷殼的糙米扒了一大半了。

“你知不知道,以前李然他們通宵混網吧之後就你這模樣。”趁着對方混沌初開,邱歸毫無顧忌地吐槽,還在心心念念着自己沒搶到的酥肉。

“不知道。”安定明又打了個哈欠,邱歸以為下一秒他就會困得把臉埋進飯裏,結果對方慢條斯理地夾走了他飯盒裏最長的一根肉絲。

不過随後邱歸也準确下箸,一下子就把對方湯碗裏的肉丸夾了起來,頂着那炙熱目光頗為無奈地悠悠開口:“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上哪去找我這麽盡職盡責還提供叫醒服務的前桌?”此刻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想着:他真記仇。

他們經常會在飯後閑聊對一些作品的看法,安定明還為此惡補了一系列在那個年代都能稱得上是牛鬼蛇神的小說。邱歸也從一開始的羞恥到半推半就,再到現在已經能坦然接受有個人來“斧正”自己的小說。

不得不說,安定明有時指出的問題一針見血,也确實是邱歸的瓶頸所在:擅于描寫抒情,輕在劇情邏輯。他承認了安定明的伯樂屬性,并且和自己平日裏行事上的佛系不同,安定明在展示他那毒辣目光的同時讓人能頓感他的鋒芒畢露。

這時候他們的交往回避着原生家庭帶來的影響,因為即使互相暴露了傷口,也不會得到愈合,所以他們僅僅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希冀在這人生轉場之際求得片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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