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夢境非常神奇。

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覺得夢境非常有趣或美好,提醒自己一定要在醒來後記得這個夢境。

可往往那些夢境都會随着睜開眼的瞬間霧氣般消散,只留下‘一定要記住’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回旋。

這都是很常見的情況。

不過異常的是, 庾魚覺得這段時間她做的這種夢也太多了。

一開始還會隔兩天才做夢, 後來幾乎每天都會在醒來時産生這樣的感覺, 她甚至有種朦胧的感覺, 那就是這些夢都是同一件事。

到底是什麽事, 才會讓夢中的自己锲而不舍的提醒自己呢?

這樣的疑問困擾了庾魚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 她在夢境中的祈禱成真,在太陽升起,她睜開雙眼後, 夢境中的一切都栩栩如生,記錄腦中。

夢境裏, 她來到這個世界,選定了方向, 在茫茫荒野中開着車,遇到了兩面宿傩。

與她記憶中不同,兩面宿傩并不是攔在她的車前和她搭話,而是遠遠的一發斬擊,将她和車一起切割。

在恐懼中,她失去了生命。

這恐怖的夢境讓她久久無法回神, 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昏暗的屋頂。

“這個表情……是又做噩夢了嗎?”兩面宿傩聲音飽含着惡意的期待。

“沒有,”庾魚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向來不擅狡辯的她很自然的回答,“好冷, 我不想起床吃飯,能不能在這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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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面宿傩看着庾魚的臉, 過了幾秒:“好啊。”

說着,他站了起來:“等着,我去拿早餐。”

“嗯。”庾魚小聲回答,小心的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偷偷看着兩面宿傩離開的背影。

……是夢吧?

應該是夢才對,畢竟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啊?

安慰自己一番後,庾魚努力忽略了這個令她害怕的夢境,也壓制住了自己潛意識的疑問。

——可是,這樣才更合理不是嗎?

然而,這個夢境就像是一個開始一樣,在接下來的幾天,庾魚又夢到了更多的死亡。

夢境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有一次驚醒時,她甚至還記得自己死亡時的感覺。

那份絕望感直到她驚醒後也未曾消散,就像是陰雲一樣籠罩着她。

而此刻,庾魚也産生了一種朦胧的預感,那就是這份保護她的力量即将失去效果。

就像是包裹着她的蛋殼即将破碎,而她終于毫無保護的降臨于這個可怕的世界上一樣。

在即将失去保護時,庾魚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一點。

……她不能被兩面宿傩發現這一點。

如果被知道的話,她這次一定會被兩面宿傩殺掉的,就像是他之前所做的一樣。

看着眼前熱乎乎的湯鍋,庾魚卻沒有一點胃口。

“你不舒服嗎?”裏梅秀麗的眉毛蹙起,擔心的看着她,“冷的話就不用起來吃飯了,要注意自己的健康。”

“也不能總是在床上吃飯嘛……”庾魚低着頭回答。

她不敢看裏梅,害怕自己 露出破綻。

“這沒什麽。”裏梅不在意的說,“你喜歡就好。”

庾魚:“嗯。”

裏梅一直對自己很好,可是那也只是因為兩面宿傩,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自己。

裏梅看着明顯郁郁寡歡的庾魚,猜測她是因為宿傩大人不在才這麽消沉,于是安慰道:“宿傩大人不帶你一起是因為要和鬥牙王切磋,等到結束就會回來了。”

還好他不在。

庾魚心想,不然她真的沒有把握現在的狀态能夠瞞住兩面宿傩。

兩面宿傩在自身強大的同時也非常細心,而且他應該是擁有時間回溯前的記憶的,否則不會試着用多種方式殺死自己。

如果自己的回溯能力消失了,他會做什麽呢?

想到自己可能的凄慘下場,庾魚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她強迫自己食不知味的吃了一些,就匆匆躲回房間裏,把自己卷進被子裏。

一定要瞞住兩面宿傩這件事。

庾魚害怕的想着,努力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窗戶關着,冷風依舊從木屋的縫隙滲透進來,滲透這個木屋的角角落落。

庾魚看着這個木屋,好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了這裏。

這裏一點也不像記憶裏那麽溫暖又明亮。

這個時代的房屋破舊而昏暗,木質的窗戶關上之後,只有細微的光芒從縫隙透進來,每一寸地板都潮濕而冰冷。

即使蓋着被子,冬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也不會消失。

她想起來了更多,想起了兩面宿傩若有所指的暗示,想起他從來都沒說過喜歡自己。

是的,兩面宿傩怎麽會喜歡自己呢?他看不起所有弱者,而自己就是他一直嘲諷的弱者。

他應該很讨厭被自己這樣的弱者束縛,一直等待時間回溯失效,然後徹底的殺了自己。

不知過去了多久,庾魚敏感的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是兩面宿傩回來了。

“宿傩大人。”裏梅恭敬的聲音隔着門模模糊糊的傳來。

“嗯。”兩面宿傩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小魚呢?”

“天氣太冷了,已經去休息了。”裏梅回答。

“等到冬天過去,那家夥不會長在被子裏吧。”

接着,是門被打開的聲音,令人恐懼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庾魚緊張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腳步聲在床榻旁停了下來,兩面宿傩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還在睡嗎?”

庾魚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從被子裏探出半個腦袋:“你回來了,宿傩大人。”

昏暗的燈光中,她只能看到高大的身影上模糊的面容,上面鑲嵌着四只暗紅色的眼睛。

昏暗中,庾魚感覺到那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庾魚心跳漏了一拍——他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你這是在冬眠嗎?”兩面宿傩蹲在床旁,看了庾魚一會,直到她心驚膽戰時低沉的笑了出來,“不怕呼吸不過來?”

庾魚搖了搖頭,小聲說:“感覺很冷。”

兩面宿傩把庾魚從被子裏揪了出來,把她放進自己衣服裏。

庾魚驚慌失措的被包進去,才發現兩面宿傩只是單純的想幫自己取暖而已。

他的外衣還有戶外冰雪的寒冷,身體卻非常溫暖,蘊含着龐大的力量。

明明都知道那是兩面宿傩,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知道他本性惡劣殘忍,卻還是忍不住被他迷惑,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他。

……他為什麽能一邊懷着惡意等待自己的保護失效,又能一邊對自己很好呢?

……

…………

………………

兩面宿傩似乎什麽都沒發現。

庾魚松了一口氣,卻又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她現在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只能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思考該怎麽逃離。

以前,兩面宿傩的強大給她來帶了極大的安全感,可現在,那份安全感全部都變成了焦慮。

她還能去哪裏呢?

現在是古代,只要逃的夠遠的話,即使是兩面宿傩也發現不了吧?

現在冬天還有些冷,只要再隐瞞下去,到春天的時候,她就找一個合适的機會跑掉吧?可以去西國,那裏很少有妖怪和咒靈,是她見過最安全的地方了。

庾魚忐忑不安的計劃着,沒想到,意外卻更快的到來了。

她受傷了。

只是一道很小的傷口,是她在整理被褥的時候被木刺紮進手指裏,留下了一道發白的傷口。

看着自己手指上的傷口,她感覺像是被浸入了冰冷的深水中,徹底被恐懼籠罩。

之前稍微受傷都會回溯的,現在她手上的傷口沒有恢複,會不會被兩面宿傩發現她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

她會被殺的吧?

恐懼之中,庾魚忽然間想到了食骨之井。

如果能通過食骨之井離開這個時代,就不會被找到了吧?

想到這裏,庾魚立刻站了起來,穿上縫好的厚外套向着屋外走去。

裏梅正坐在廳內,對着火光看一本書,看到庾魚出來時他問道:“有什麽需要的嗎?”

庾魚:“……我去車裏取點東西。”

裏梅立刻站了起來:“外面雪積的很厚,你想取什麽,我來幫你。”

“不用了,”庾魚急忙拒絕,面對裏梅的疑問,她憋了半天小聲說,“是秘密。”

裏梅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我了解了。”

庾魚:“……”

雖然不知道他了解了什麽,但是了解了真的太好了!

打開門,走到屋外後,庾魚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雖然連續幾日的雪已經停了,但天氣并沒有絲毫變暖,白茫茫的雪野光是看着就令人發抖。

庾魚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雪地。

今天,有人以式神使約兩面宿傩外出,一定得在他回來之前去食骨之井才可以。

當走出村莊的時候,庾魚的輕薄款運動鞋已經鑽進了雪花,她凍得牙齒發顫,縮着脖子繼續前進。

這并不是庾魚第一次去食骨之井,只是每次都是被兩面宿傩帶着,她只覺得像是去郊游,看看風景吹吹風,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當自己一個人走過去的時候,庾魚才發現,這是一段多麽漫長的路啊。

踩在積雪中的腳趾已經凍到麻木,臉頰凍的像是裂開一樣疼痛,陷入積雪中的每一步都走的艱難無比。

即使如此,她還是強忍着眼淚,咬着嘴唇努力挪動雙腿。

……才不要認輸。

直到精疲力竭,庾魚終于走到了食骨之井的樹林外,沿着樹林中崎岖的道路深一腳淺一腳努力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過那裏離開,不知道食骨之井會将自己送到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可是她不想再留在這個世界了。

即使是死,她也不想再停留在這個世界了。

庾魚蹒跚前進,踩在了積雪下的石頭上,摔倒在雪地裏。

積雪很厚,掉進去的時候能聽到雪被壓縮的聲音,她落在厚厚的雪裏,視野一片雪白。

一瞬間,疲憊席卷了她的身體和精神,她趴在地上只想就這樣閉上眼,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好害怕啊。

害怕受傷,害怕死亡。

更可怕的是孤獨感。

……她之所以還活着,并不是什麽愛情,只是單純的因為‘兩面宿傩無法殺死自己’而已。

過往的自以為是全都是假的,她自顧自的被感動,自顧自的喜歡,對別人來說一定很可笑。

就在此時,庾魚感覺自己頭皮一緊,她被人捉着腦袋從雪地裏拉了起來。

兩面宿傩側身彎着腰,帶着笑意說道:“你在這裏啊。”

庾魚驚恐的轉頭,看向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兩面宿傩。

他穿着白色的和服,外披黑色的羽織,正側頭看着她。

“哈,”兩面宿傩捏着庾魚的臉,露出了滿懷惡意的笑容,“雖然沒能欣賞到你發現真相那一刻的表情,不過現在的樣子看上去也不錯……真是絕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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